而王家老太太遇换季稍有风寒之症,好在并不重,于是又让王熙凤安心去贾府上学。
回王家侍疾时,不少有心来探望的,其中便有吏部尚书夫人娘家亲戚,说起吏部姑娘虽是点名成皇太孙侧妃,却不过一小轿子从储秀宫抬至东宫,可怜吏部尚书夫人哭瞎了眼睛也无用。
王熙凤与王夫人一说起这事,不免有荣辱与共的想法,毕竟元春一介女官入东宫,那可是皇太孙命列队行仗、八抬大轿迎着元春入宫,气势一比,便不同寻常。
王夫人不免皱眉想:世人常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既是吏部尚书夫人娘家所言,自然其他家也如此想,怕都以为贾府站队皇太孙那头了。
这头王夫人担忧,那头贾政照旧上下值,不过常常觉得背后有人指点,一转头又道平常。
这日,贾政下值在外书房处,几个门下清客讲着莫言阁出了一个新玩法,作画后谁都可以竞标题字在侧。只是若不得大家喝采,纵然是高金也不可得;若是引得大家赞不绝口,纵然是一钱亦是双手奉上。
贾政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小厮递了一个帖子,道是府外有个穷书生自称是贾府同宗,特地下了帖子给贾政。
只见贾政一接,确实是写着贾府同宗族亲侄子贾雨村。
贾雨村?看起来眼熟,却毫无印象。
贾政命人接贾雨村去厅堂等着,待他更了衣便去见。
谁料这厢刚更了衣出来,宁国府来了一人火急火燎,说是请贾政过府一叙。
这一头是突然冒出来的同宗贾雨村,那一头是贾家族长贾敬,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
贾政唤人多加招待贾雨村,待他过宁府一叙回来。只是这一过,便把贾雨村晾至半夜,气得不再上贾府这是后话。
而贾政以为贾敬邀他谈话是为族内之事,没成想是贾敬入职钦天监后,对官场上之事不甚了解,故此来请贾政一叙。
因宁府至今守着孝期,故今日一桌子皆是素酒素菜,索性贾政不甚在意,坐下来后便听贾敬说起皇太孙的事。
原来皇太孙接手了钦天监后,第一个下达命令便是让监正算好亲王搬府之日,监正、监副一商量,觉得皇太孙赶着工期把亲王府建造好,肯定是希望早些的日子好。
一连提交了三月、四月、五月的日子,一个个都被驳了回来。
监正慌了神,只好去寻了皇太孙身侧大太监喜公公求问,谁料亦是没个说法,只让他们赶紧推算个好日子来。
监正无法,连同贾敬这等不懂历法的博士亦不放过,明早便要有个说法。
“政兄弟,你为官多年,近些日子又与皇太孙殿下亲近,可是猜得出皇太孙的想法?”贾敬愁眉苦脸问道。
贾政笑道:“我虽是为官多年,不过也是听命是从罢了。不过,殿下刚接手钦天监,也是逃不过铁律。”
贾敬连忙问道:“是何铁律?洗耳恭听。”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罢了。”贾政笑道:“你也无须担忧,便是选了个诸事皆宜的日子提上去。就算殿下为难也是为难监正,又非敬兄你。”
贾敬点了点头,道:“既然前面几个月都驳回,我索性提个秋日上去,也算完事了。”
“正是正是,如今连你上峰都不知殿下何意,你们下属又能如何揣测明白呢?”贾政虽是如此,但心念:这殿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不知此事又有如何打算。
贾敬再三点头,唤人斟酒与贾政一同喝完,说道:“这殿下刚任命管内务府、钦天监,也是该腾出手来理理。”言下之意,便是皇太孙欲要借口塞自己人进去。
“这都是小事,今日在殿堂上更是有趣。”贾政笑道,正因贾敬品级不足上朝面圣,便将和硕理亲王哭诉自个无用,无法为圣上分担一二。
贾敬不曾亲眼目睹,原以为这上朝极其严肃之事,一听亲王还能当场哭诉,不禁哭笑不得道:“这岂不是跟菜市场泼妇闹事一样?”
贾政笑道:“敬兄以后见识过了,便祛了魅。这东家骂娘,这西家骂爹,多得去了。”
贾敬摇了摇头,问道:“那圣上可有表态?”指的是对亲王哭诉的解决法子。
“要说这亲王自幼养在圣上跟前,这一哭一闹的,自然是要给个说法的。”贾政道:“这不秋闱、春闱近在眼前,圣上便命亲王作春秋两闱的主考官。”
“看来这官场上,依旧奉行‘会哭的娃有奶喝’讶。”贾敬笑着敬了贾政一杯,颇有受益匪浅之意。
“敬兄以后慢慢便得了要领,这里头可不止如此简单。”贾政转头说起:“这殿下将吏部尚书之女一抬轿子便进了东宫,我听闻其余三部缠着亲王闹,不知你可曾听?”
“怎么没有!”贾敬连忙道:“这殿下第二个指令便是替亲王算纳侧妃的好日子,只是这个一提并未驳回,倒是亲王来闹了几回。”
贾政好奇道:“难不成是不满这日子?”
贾敬这才娓娓道来,说是亲王似乎答应了礼部、兵部、户部三部尚书会在搬好亲王府后风光大办,这一听纳侧妃的好日子在三月,搬亲王府的日子迟迟不定,岂不闹了起来。
贾政似乎能品出些味道来,笑道:“看来敬兄提的金秋之日,十有**能入殿下法眼。”
贾敬百思不得其解,问了几遍贾政都摇头不可明说,用过酒饭后,辞别家去。
第二日贾敬一呈上金秋之日,将此日说得天花乱坠的,监正半眼不瞅,只是扔进了那堆成山的帖子里,等待皇太孙过目。
果然不出所料,皇太孙对太近、太远的日子都不感兴趣,反倒对贾敬所提的金秋之日颇为认可,便说禀这个日子给圣上裁夺。
连带几日下来,监正对贾敬的眼光稍稍火热了些,时不时问些话,吓得贾敬在钦天监不敢乱说话,只顾着埋头苦干。
只是这搬亲王府的日子最终是否如皇太孙所愿,还是如亲王所愿,内里便不可得知。
唯一知晓便是,亲王还未搬离皇宫,圣上便命三位侧妃进行册封,虽是不似吏部尚书之女那般简陋入宫,却也比不上亲王妃当初十里红妆的壮观。
这日子过得极快,一眨眼便过了五月节——端午节。
就算是贾母对碧云、碧烟感情深重,万分不舍,亦在此日送出了府去,碧烟便是亲兄抬了小轿子接走,碧云却不知何人抬了走去。
虽然比起年前光景,贾府少了许多眼熟的大丫鬟们,却也多了很多活泼俏丽的小丫鬟们。正所谓是‘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只是还未及那富丽堂皇的荣国府街上,刘姥姥便张望着那热闹不已的闹市,一改先前畏畏缩缩的模样,此次从乡下入城来,心里头十分欢喜。
何来喜?一则是王狗儿承了周瑞的农地来种药材,如今干得火热,令她觉得奔头十足;二则是刘姥姥承了王夫人的恩情,得了那海上方不说,还帮磨了药丸给她女儿调理身子,果然不出十月生了个大白胖儿子,名板儿。
这狗儿知晓刘姥姥要上城里与贾府表白感激一番,便命她一同与周瑞问声好。
要说狗儿本该亲自送刘姥姥一同来才对,谁料这几日不是东家邀便是西家请的,忙得狗儿晕头转向的,便唤村里头一赶集的捎上刘姥姥来。
家里半大的青儿要照顾着刚生产的娘儿俩,亲家王成不爱攀亲富贵的,这次只得刘姥姥独身一人前来,带了几篮子自家染的红鸡蛋儿和印着喜字的饼糕儿。
刘姥姥见这赶着牛车的小子熟门熟路的,便攀问了起来,又从中递了一颗红鸡蛋道谢。
只见那闹市上响着敲锣打鼓声,刘姥姥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围着,却看不到什么景象,连忙问道:“小子,那头热闹什么?”
“姥姥你说那舞狮?”小子一眼便知什么情况,惹得刘姥姥惊道:“今又不是什么大节日,如何舞起狮子?”
小子笑道:“姥姥有所不知,这京里一新开张店的规矩便是敲锣打鼓、舞狮子,显得热闹啊!”
刘姥姥哟了一声,心嘟囔道:这京城便是拔一根毛都比我们乡里腰还粗啊。
小子见刘姥姥不常来城里,又承了红鸡蛋填肚子之情,不免热情介绍了起来:“这新开张的是个酒楼,唤莫言楼。姥姥日后肚子饿了,可上去吃一顿饱饭。”
“这唤什么楼的,一听就金贵!不知一顿吃多少钱哩。”刘姥姥也跟着开起玩笑来。
小子笑道:“也不金贵,银贵罢了。前两日试开业,便有人进去品尝,一道素炒菜便是五钱,一碟素包子便是一钱。”
惊得刘姥姥脱口而出:“这莫不是吃菜,怕是吃银钱吧?”
许是被刘姥姥的话笑到,小子噗呲一笑:“否则为何叫莫言楼,吃了这餐便说不出话来。”
“阿弥陀佛,这可是都是贵人们闲吃的。我们庄稼人一家子一年也就吃用二十两,若将这二十两拿来这楼吃,只怕十只手指都数得来。”刘姥姥细细掰着手指头数,不禁唬了一大跳。
小子指了指另外一出,一见那外头便是贵气逼人,笑道:“若是吃了饭来莫言轩喝茶,只怕姥姥二十两银钱,五只手指数得过来。”
又是莫言楼、又是莫言轩的,听得刘姥姥一头雾水,问道:“这莫不是一个东家开的吧?都是赚贵人钱的,又让贵人花了钱别说话的店。”
“大伙都猜是一个,可谁也说不准。原先是琉璃厂开了个莫言阁,那一开张便是火爆得很,除了我们这等乡下人不懂笔墨纸砚的,只怕京城里谁家用上写字读书的,都少不得去他家买。这年一过,便开了一家莫言轩茶馆,近日开了一家莫言楼酒楼。”小子一一说道。
“这东家怕是厉害极了。”刘姥姥这么一说,小子突然压低声音道:“如何不厉害,那可是皇商薛家耶。”
薛家?那可是连刘姥姥都听过的商人,说是只要有人来往的地方便有一处薛家的生意,不管是吃喝玩用、生老病死,通通都有薛家的一份子。
刘姥姥还在震惊时,荣国府的牌坊便出现在眼前,小子帮忙一同放下了东西便连忙离开,生怕荣国府门前的大爷们来赶走。
注:王勃《滕王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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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旧时飞燕入寻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