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的酒酿圆子冷掉不能吃了,但还是没有人动过一口。萧睿鉴此刻眼前看到的是小丫头小时候第一次请他吃酒酿圆子的画面,“父皇,喝酒伤身,酒酿圆子不会,而且还能填饱肚子。以后不开心的时候不要喝酒,就吃点酒酿圆子好啦,一样带个酒字,大差不差的。”
大差不差……吗?
萧睿鉴下意识舀了一勺子放在嘴里,呸!
骗子!
她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求下来的这道圣旨真的是在为顾思林的军队谋福利吗?只是在临死之前尽她最后一份力试图尽可能缓和他和顾思林的关系罢了,因为这是她死前求下的最后一封圣旨,所以看在她的面子上,他大概率不会把这道旨意撤回。
“陛下……这圆子?”
“拿去热一热,”
萧睿鉴说,“一会去趟荣熹宫,把阿云剩下另外一半内库搬回来,就当是她犒赏三军的钱。”
“你也听到了,她自己亲口说的!”
这个时候陈谨才不会同陛下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刚才答应过什么?他摸了摸怀里放公主临行前给他的内库钥匙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公主有前后眼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还是说她早想过自己所言所行的后果,早就想好了要破财消灾?
“是。”
萧睿鉴当然看到了陈谨的动作,疑惑又有些明悟的看着他,“她给了你她内库的钥匙?”
“她对你说的是什么?”
“公主走的时候说怕陛下急着用钱,若是为了区区半仓库黄白之物而撬锁的话,也实在太不体面了一点。”
萧睿鉴听到的是陈谨的这一句,想得到的却是毕竟符合小丫头性格的另外两句,
一个人,如果打定主意去死了,谁还管身后财?
一个人,如果本该死的却没死,钱不钱的重要?
三年,可能还不到三年。以小丫头往年积累财富的速度来看,她若是真的想要钱,三年之后库里便会是如今的这个场景。
想到小丫头用一句话概括,简单粗暴到空手套白狼的发家史,萧睿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说这个古思罗部落的二王子到底是因缘际会,不小心被小丫头救了一命,而后小丫头刚好就牵涉到了他们部族的王位之争了呢?还是……”
“老奴刚才并不在这里,并没有听见公主说过什么。”
萧睿鉴知道陈谨的这句话是有水分的,他当时的确就在门外,但小丫头说话也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陈谨的作用只是不让其他所有人听到,而不是自己听不到。
陈谨通过陛下看自己的眼神知道自己就算实在想也注定无法全然敷衍过去,便只好选择性的挑着重点说,“老奴离得比较远,没听全乎,只听见公主好像说了,她不甘心。”
小丫头的故事就算,她女扮男装化名李丞启出京学做生意失败,只有货,没剩下钱,她不甘心。救了古思罗二王子一命,助他平定叛乱,赚了第一桶金?两者其实本质上并没有直接联系,但若李丞启为了助人平定叛乱刚好选择的人是古思罗的二王子,然后为了接触到二王子让他信服故意在他遇险的时候救了他一命?公主的确不能涉政,但身为本国公主公然祸乱他国内政为本国带来可以育种的马匹,好像也不能说不可以。
这小丫头,非不想瞒着,一定要在走之前同他说这个事情,她故意的!
“朕想了想,阿云攒钱也挺辛苦的,她财库里的那些嫁妆钱还是留给她让她回来自己用着吧。”
“是,陛下。”
虽然陈谨知道就算把小公主的私库搬空了其实也不会有什么,钥匙已经给他了,就是同意他全权处理其中财务的意思。但见皇帝这么一说,他立刻表现出如蒙大赦的模样。
“演什么?”
“过了!”
……
……
是夜,
城外某处小山坡。
萧定云飞快得骑着马向前行路,即将路过小山坡的时候她面对黑到看不见的地方郑重的点了点头。道路边最普通的小山坡上,萧定云的两个手下姜珠和蒋靖看着火光中小公主飞快得骑着马渐行渐远。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公主非得出去蜀中,去长州?朝廷没有官员了吗?不过是晚上一些时日罢了,今日安平伯都跪在那里请罪了,献出了大半家财。还顺带买了一个齐王侧妃的位置,直接报复到了陆中丞身上强娶他的女儿。然后,只要明日钱一到位置,整个朝廷极速运转之下马匹的事情看起来很,容易解决啊?”
蒋靖疑惑的看着公主离开的方向问,“莫不是因为一边知道许昌平为中书令出谋划策,一边太子这边也需要应对,她明知道自己将会夹在两者之间左右为难,不如一走了之逃了个干净,只让我们在事情可能无法收拾的时候出手相助?”
“左右为难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公主同许昌平立场不同,遇到事情她必定是只会帮太子的,而对于许昌平看她给我们的命令就知道,概括下来就两个字,活着。所以,就算她未来可能会因为某件事情而逃避,但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逃避也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可能赶不上廷试的前提下离开京城。”
闵珠心里清楚公主虽尊贵,但顾逢恩可以靠恩荫入仕,公主却唯有廷试才可。
“倒是中书令,此番殿帅连夜出城,一行人中有人带着幕离可能是女眷,事情报到中书令耳朵里,加之明天听到公主出宫养病的消息,便能知道殿帅护了一人出了京。能让天子舍得出借殿帅的,除了公主还能有谁?公主春闱之时摆了他一道,又换了考题信封里的内容,特意用了他自己的笔迹。公主回京之前他若动手,大约能少几分顾忌。”
“你是说天长卫?”
“中书令过去掌过兵部,鹰扬、骁骑、天长三卫视他为恩相,天长卫指挥使吕翰对他忠心耿耿,谁出城谁进城他自然回会知道。”
闵珠看着带着火把的那一队人马渐行渐远对蒋靖说,
“公主走的时候同我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身在桎梏,想打破樊笼又不想付出代价好好活着,天下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次日,
御史台。
陆中丞自知得罪了李柏舟会发生什么,便写了封给好友李明安的书信一早就准备了马车把女儿离开的事情托付给长子就直接上值去了。他昨夜刚刚面见了君王,今日其实是他作为御史中丞入职的第一天,手里还有昨天同荣国公主商量的一些细节需要写成奏疏上呈陛下。刚和手下正在说事情,就从被另一个手下道了喜,并疑惑他今日为何还在衙内?此人刚从礼部来是从礼部侍郎张公宣处得到的消息,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刚想赶紧回家看看却被李柏舟拿着安平伯贡献出来的家产耽搁了时间,在李柏舟嘴里,他的千金不止千金,价值兆万。换言之,安平伯吐出来了万贯家财,陛下为安抚赵贵妃和齐王同意齐王纳他的女儿陆文昔为侧妃。安平柏兆万的家产都归了国库,他唯一的女儿却在这件事情上成了政治斗争牺牲品,这便是陆英得罪他李柏舟的下场!
与此同时,陆宅前,马车即将驶离却被齐王骑马赶来的手下团团围住。为首一人骑在马上看了眼马车,直接问骑马跟在车后的陆文普,“可是御史中丞的宝眷?”
“是不是与你们何干?你们是?”
“拦下来!”
听得命令,一行人即刻下马,将原本即将出行的马车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