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波震得远处树冠簌簌发抖,远远能看见戴着草帽的路飞骑在蛇首凸起的骨脊上,他的呐喊被呼啸的风声撕成碎片,巨蛇却全然不顾背上的“骑手”,固执地朝着布满垂落藤蔓的地区狂奔而去。
“那个方向……”
罗宾踮起脚尖眺望,黑色长发被气流吹得凌乱,指尖轻轻拂过石壁,粗糙的触感从指腹传来,石墙上镌刻的古代文字早已斑驳,却仍倔强地保留着棱角分明的轮廓。
罗宾半阖眼眸,指尖在刻痕上游走,那些沉睡的文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她脑海中拼凑出百年前的历史:山多拉的先民们曾在此挥舞长矛,为守护历史正文与外敌浴血奋战,那些为信仰而战的灵魂,最终永远沉睡在历史的尘埃中。
她微微皱眉,心中生出一股期翼,追寻历史正文的旅程早已成为融入血脉的执念,却从未想过会在这座被时光遗忘的古城中寻得线索。石碑上重复暗杀的“历史”字样,如同无声的召唤,然而目力所及之处,唯有残破的断痕。
这种既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矛盾感,让她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黄金钟在四个祭台中央的大钟楼。”罗宾收回目光,手指灵活地将笔记本塞进背包的暗袋,“我们差不多也该过去了。”
阿尔闻言点点头,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鸣声,最后的激战已经开始了,她按住耳畔的通讯珠,那枚珍珠状的装置正发出断断续续的杂音。
通讯珠里传来的声响如同被搅碎的雷暴,索隆粗重的喘息声混着金属碰撞的尖啸,在电流声滋滋作响中,他破碎的字句艰难地传出:“……欧姆那家伙的剑……根本不是普通刀刃……”
话音未落,山治标志性的调笑就顺势而来,带着熟悉的轻佻:“哼,绿藻头就知道挥刀乱砍——”
然后是,娜美的尖叫撕裂了这片嘈杂。通讯珠里传来威霸奔驰的机动声,她的声音因惊恐而变调:“阿尔!爱莎说又听见诡异的声音了!路飞!你到底在搞什么?!”
紧接着是路飞含混不清的回应,背景音里夹杂着巨兽的嘶吼和树枝断裂的脆响:“我在骑大蛇啦!但这家伙一直甩来甩去,根本不听话!”
韦柏愤怒的咆哮通过通讯珠直击灵魂:“你们这些海贼!别把阿帕亚多当成你们胡闹的游乐场!——等等,爱莎?!你怎么跑来了!快回去!”
各种声音在通讯器里沸腾翻涌,仿佛将整个战场的喧嚣都压缩进了这枚小小的珠子里,这些声音像沸腾的岩浆般翻涌着,刺得阿尔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耳朵,指尖触到的通讯珠时,又皱着眉将珠子从耳后摘下,阿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塞进了贴身口袋。
布料隔绝了刺耳的声响,可那混杂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膜上回荡,久久不散。
“真是热闹啊。”
罗宾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饶有兴致地望着阿尔的动作。
她大抵是明白阿尔的感受,估计是过去阿尔常年在静谧的森林中修行的原因,也让她习惯了独处与安宁。对于阿尔来说,路飞心血来潮举办的宴会,就如同一场难以承受的“灾难”。
元灵之力持续不断地在体内流转,维持着身体的“清醒”,也剥夺了她逃避的借口。
尤其是当下,能使用以太魔法激活通讯贝联机的只有她,为了维系各战线的唯一纽带,也只能如此了。
阿尔溢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还没有到她出场的时候啊。
或许是神明听见阿尔的抱怨,紫色电弧骤然出现,阿尔脖颈后的寒毛瞬间竖起,多年征战培养出的直觉让她猛地转身。
罗宾还未反应过来,纤细的手腕已经被滚烫的手指扣住,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瘀痕。阿尔借着转身的惯性猛地一拽,将考古学家整个人拉到自己身后,交错的身影在雷光中拉出长长的残影。
一道刺目的雷光,带着硫磺的焦味擦着罗宾的发梢掠过。
阿尔抬头望去,铁云编织的罩网边缘,那个自诩神明的身影缓缓降落在眼前一座遗迹的屋顶,雷电交织出危险的弧度,艾尼路嘴角扬起,仿佛神明俯视蝼蚁般傲慢的嗤笑。
"有趣。"艾尼路的声音混着电流的噼啪声炸响,"你在意这个女人吗?"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随意一挥,虚空中顿时凝聚出数十道泛着紫光的雷矛。
在雷矛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阿尔的手指在空中虚握,熟悉的冰凉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那根承载着古老力量的银白牧杖悄然显现。
她深吸一口气,舌尖抵住上颚,古老而晦涩的咒语从齿间溢出。随着吟诵声,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震颤,的岩石仿佛被唤醒的巨兽,带着撕裂地表的轰鸣破土而出,巨大的石块相互挤压堆叠,在两人周围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碎石如骤雨般迸射,阿尔半蹲在焦黑的岩柱后,余光瞥见罗宾因惊愕而微张的唇畔。
有什么好惊讶的,在雨地你明明见过吧。
阿尔咬着牙将这句腹诽咽回喉咙,望着正在缓慢消散的岩晶护盾——与嘉恩·艾擅长构建防御结界的辅助系魔法不同,她的崩石术向来以破坏力著称,但对上肆意游走的雷电,就显得有些脆弱了。
理论上她确实能凭借坚韧的体魄硬扛雷电攻击,但那种瞬间麻痹全身肌肉的剧痛,以及随之而来需要不断施展治愈术恢复行动力的繁琐过程,足以让任何战斗节奏变得支离破碎。
更糟的是,艾尼路似乎已经看穿了罗宾这个弱点,正用猫戏老鼠般的眼神打量着她。
自称“神”的男人垂眸注视着她,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就像在凝视一件即将破碎的精致瓷器,惋惜中带着按捺不住的期待。
“多可惜啊,以你的战斗天赋,若是能臣服于我,一同踏足那片‘伟大的土地’,”艾尼路拖长尾音,语气里带着孩童得不到心爱玩具的惋惜。他抬手虚握,一道电光在掌心炸开又熄灭,“可你偏偏要选择与这些蝼蚁站在一起。”
“因为我打乱了你的计划,所以开始闹小脾气了吗?”阿尔掸落肩头碎石,她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挑衅道,“还是说,你终于打算从这云端神座下来,脚踏实地感受下失败者的滋味?”
艾尼路的笑意瞬间凝固,掌心凝聚的雷球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然而,这充满毁灭气息的致命杀招,却在瞬息之间消散于无形。
他轻轻甩了甩手,指尖残留的电光如星屑般飘落,雷光褪去的瞬间,他眯起眼睛,如同审视蝼蚁般的目光在罗宾身上游移,最后落在她身旁的阿尔。
“你觉得我是伪神?那你身边这位所谓的‘同伴’,难道不是同样在掌控生杀予夺的权柄?”艾尼路直起挺拔的身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罗宾,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明明拥有与我并肩搅动风云的实力,明明有着阻挡我的能力,却为何还站在这里?”
「天上的神明和地上的神明没有差别。」
艾尼路冷漠的留下了这一句话,又一次已化作电光消失。
“我可不否认这一点,”阿尔无所谓的回答,仰头见温柔的笑意一如既往漫过眼角,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不过是过眼云烟,“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客观事实罢了,”罗宾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艾尼路说你别有所图,现在是不是该开始精彩的‘狡辩’环节了。”
这句话让阿尔的动作陡然凝滞。
“狡辩,”阿尔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失笑,她按住笑出眼泪的眼角,然而在这肆意的笑意背后,阿尔的眼底却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锋芒,“你还真是信任我。”
“我只是信任一位医师,”罗宾伸手拂去肩头簌簌掉落的灰烬,碎石划破的脸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淡粉色的新肉取代了伤口处的血痂,“在某些人眼里,生命不过是蝼蚁;但在你,你会竭尽全力去拯救吧。”
罗宾忽然展颜一笑,笑容里带着看透世事的通透。
然而,阿尔却依旧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会拯救我在意的存在。”
在原初世界的艾欧泽亚,人们称她为终结灾难的大英雄,赞誉她的名字将永载史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所谓的壮举,不过是被命运的巨轮裹挟着向前。
只是,她生命的每一步都承载着与他人的生离死别的结果,因他人的生命而获得前行的动力,也因此不得不扛起那沉甸甸的祈愿,在命运的长河中艰难却坚定地走下去。
罗宾的目光落在阿尔挺直的脊背上,她轻轻叹了口气,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她们如此的相似,又彼此不同。
“想到狡辩的理由了吗。”罗宾问道。
“因为没有阻止艾尼路的必要。”阿尔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砸在罗宾心上,她她抬手指向远处战云密布的天际,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所见的,是山迪亚人能派出的全部战士,这样的战力,这样的人数,就算拼尽全力击退了神队,当艾尼路降下神罚时,他们真的能守住阿帕亚多吗?”
现实的答案冰冷而残酷。
四百年前,面对强敌,山迪亚人虽浴血奋战,却终究未能守住荣耀;四百年后的今天,曾经辉煌的族群早已褪去光环,在困境中挣扎求生的他们,实力更难以与往昔同日而语。
即便处境如此窘迫,山迪亚人骨子里的倔强与对先祖遗愿的忠诚从未动摇。但阿尔不可能永远驻足于此,仅凭这些在连年征战中损耗殆尽的力量,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空想。
相较之下,在艾尼路的恐怖威压与暴虐统治下,那些长期被压迫的天使岛人,反而更有可能在绝望中觉醒,爆发出惊人的反抗力量。
爱莎与柯妮丝的同行是个很好的预示。
大地足够的包容力,足以容纳天使岛人与山迪亚人的恩怨情仇,尤其是在甘·福尔这位尚存威望的“神”的影响下。
在甘·福尔的讲述里,有一个古老的传言在空岛流传已久:当黄金声响穿透云霄,战争将终结。
只是,现实与预言之间,缺少一个撬动命运齿轮的关键点,一个让天空与大地的族群真正联合起来的契机。
这份足以点燃空岛所有反抗力量的导火索,需要艾尼路去亲自点燃。
“傲慢又冷漠的决定。”
阿尔的目光扫过远处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方舟箴言,这个将整个空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正用雷霆之力毁灭天空。
两族世仇绵延嘶百年,想要打破这根深蒂固的对立局面,就必须引入足以颠覆平衡的外力。这就如同在两股相互排斥的磁力间强行插入第三极,虽然粗暴,却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艾尼路确实是最理想的催化剂,但他们这些外来者置身事外的姿态,何尝不是另一种傲慢?
阿帕亚多的苍穹被浓稠的乌云翻涌着诡谲的紫色雷电笼罩,云层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宛如远古巨兽的咆哮,无数道雷霆如银蛇狂舞,闪烁在厚重的云团中。
爆裂的雷云裹挟着毁灭的气息,坠向云岛与大地,掀起惊天动地的巨响,震颤着整片天地,连古老的遗迹都在这威压下瑟瑟发抖。
古老而残破的遗迹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从被藤蔓缠绕的云层中纷纷坠落,阿尔神色凝重,肌肉紧绷,她迅速抽出背上那把悍斧,迎着呼啸而下的巨石奋力劈砍。
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的遗迹残骸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破空而来,索隆稳稳地落在二人身旁,冷峻的脸上满是困惑,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庞大而神秘的建筑群。
“这里是?”
韦柏喉咙里滚动着干涩的疑问,话音未落便被紧接着的炸雷碾成碎屑,消散在呼啸的狂风中。
潮湿的青苔在指尖打滑,手掌顺着冰凉的石柱向上摸索,粗糙的触感让他猛然清醒,韦柏勉强撑起沉重的身躯,膝盖在碎石上磕出闷响。
“黄金乡山多拉的遗迹,不过黄金都已经被艾尼路夺走了。”
娜美倚着坍塌的拱门,扶住摇摇欲坠的甘·福尔,回答了韦柏期待许久的问题。
广场上,诺拉用结实的头顶稳稳托住路飞,尾巴欢快地左右摇晃,粗壮的身躯随着动作有节奏地起伏,仿佛在庆祝这场漫长寻觅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然而,异变突生!
一道紫金色的雷霆撕裂铅云精准地钉向诺拉,雷光炸开千万点火星。
这头守护了山迪亚百年的巨蟒甚至来不及甩动尾巴,便被恐怖的电流贯穿全身,大蛇轰然砸向地面,发出痛苦的呻吟。
“诺拉——”
少年嘶吼裹挟着血色的惊怒炸开。
路飞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状,在雷霆落下的刹那,他被诺拉甩了出去。
灼热的石砾如子弹般擦过侧脸,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划出蛛网般的血痕,火辣辣的刺痛感还未传来,后背便重重撞上坍塌的石柱。
少年狼狈地在碎石堆里连滚三圈,他咳出一口混着血沫的尘土,单膝跪地稳住剧烈摇晃的身体。
路飞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他猛地扯正草帽,帽檐下的瞳孔收缩成锐利的针尖,警惕地望向翻滚着雷云的天空。
“来吧,地上的神明与地上的人啊,”艾尼路的声音如响彻整个天空,“这是最后的战斗,来阻止我吧——”
又一道碗口粗的闪电撕裂苍穹,直直劈向路飞立足之处,路飞却迎着雷光跃起,橡胶手臂如弹簧般拉长,五指张开似要抓住那不可一世的“神明”。
少年的怒吼穿透云层。
“艾尼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