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风平浪静,除去粼粼波光与飘渺云海,目之所及尽是浩瀚无垠的湛蓝,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片纯粹的色彩。
阿尔眯着眼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温润的海风夹着阳光的热度掠过发梢,娜美与罗宾的交谈声正从甲板另一侧飘来。
目光落在记录指针的玻璃罩上,指针末端的箭头轻轻颤动,似乎预示着下一个岛屿的临近。
“秋岛,会凉快吧。”阿尔的喉间溢出一声轻恍的感叹,尾音被海风扯得松散。
白日里的大海宛如一个巨大的蒸笼,炽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烘烤着甲板,木板被晒得发烫,赤脚踩上去甚至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温度。
即便躲进船舱,空气里也凝滞着令人窒息的潮热,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阿尔蜷缩在橘子树斑驳的阴影里,试图寻找一丝阴凉。
身上的绸缎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脊背上,说不出的难受。好在还有未成熟的青橘,那酸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时不时地钻入鼻腔,让人不由得清醒几分。
“秋岛吗?”娜美抚摸着手背上系着的指南嘀咕道,“也好,我喜欢秋天。”
秋天,就能摘橘子吃了吧。
阿尔仰头望着枝头沉甸甸的橘子,青黄相间的果实坠弯了枝桠,在微风里晃出细碎金光。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真是少见,你居然还醒着。”
拎着水壶的罗宾看着树荫下那个慌忙挪动的身影,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明明紧张的要死,偏偏还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脊背挺得笔直,却在挪开时撞得橘子树摇晃。
罗宾的目光落在阿尔的瞳孔上,那对如同天空一般湛蓝的竖瞳微微扩张,身子本能地往后缩,尾椎骨蹭过木质甲板发出细微的声响,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透出几分仓皇。
罗宾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数着阿尔后退的距离,不紧不慢地往前迈了一步。
在草帽一伙的日常里,若说路飞那张写满喜怒哀乐的脸是最无需揣测的情绪晴雨表,那么在罗宾心中,阿尔便是仅次于船长的“透明人”。
那对异于常人的猫眸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水,所有情绪都在其中,只需罗宾稍稍留神观察,便能读懂那些藏在欲言又止背后的心思。
此刻的阿尔缩在花架旁,却掩不住眉梢那抹若有若无的烦躁。她张了张嘴,喉间滚过一声近乎叹息的气音,最终还是将那些突兀的情绪咽了回去。
她的确有点害怕罗宾突然出现在奇怪位置的手臂的捉弄。
“这次只帮忙浇水,不做别的。”
“不是这个原因。”阿尔的指尖在耳尖轻轻颤抖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顺着耳道往里钻,“很吵。”
但是附近并没有森林,按常理来说,根本不该出现属于森林元灵的波动。
“你听见了什么?”
即使后遗症已经消退,现在的罗宾听不见任何声音,但也明白了阿尔难得在清晨出没的原因。
阿尔闭上眼,眉心蹙起细小的纹路,像是在捕捉某种稍纵即逝的频率。
“更像是……邀请。”她睁开眼,“不是对我,是对……”
另一位角尊。
意识到自己的猜想结果的阿尔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罗宾。
角尊作为黑衣森林元灵与人类沟通的特有的物,自然,夜不一定会被每一个森林中栖息的大元灵都会接纳,但是像今天这样不是驱逐的声音,实在……
罗宾心中微动。
她停在距离阿尔半步远的位置,看着少女因警惕而微微绷紧的脊背,下一秒,一道苍白的手臂从舱壁的阴影里悄然探出,轻轻落在阿尔颤抖的肩头上。
“……”阿尔白了罗宾一眼,猫眸里的警惕,不知何时已化作了无可奈何的纵容,“你是要玩几次。”
阿尔嘟囔着,却在罗宾又一次举起浇花壶时,默许般地往旁边挪了挪。
“适应性真好。”
罗宾的笑声混着水流声落在耳侧,墨色长发被海风撩起几缕,她唇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我又不是小孩子。”阿尔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别把水洒我身上。”
话音未落,只听“滴答”一声。
水珠突然砸在阿尔脸颊,凉意顺着皮肤滑进衣领,她抬眸,却在对上天空的瞬间,瞳孔骤然剧烈扩张。
罗宾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某个庞大的阴影正穿透云幕极速下坠,船身缠绕的水汽在半空扯出银白的雾带,木质甲板上斑驳的藤壶与锈蚀的锚链清晰可见。
随着它不断逼近,甲板上的众人终于看清了那骇人的轮廓。
那是一艘船。
一艘本该航行在海上的木质船只。
携着超越常识的违和感,轰然坠来。
刹那间掀起两层楼高的海浪,白色的浪墙裹挟着碎玉般的泡沫席卷而来,在船舷边撞成漫天晶莹的水花。
草帽海贼团的甲板上顿时炸开锅般喧闹,梅利号在剧烈的晃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娜美紧攥着船舵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她踮起脚尖,用尽全身力气将嗓门提到比惊涛骇浪更尖锐的分贝:“转舵!快!全速——!”
船身向右剧烈倾斜,罗宾在猝不及防间失去平衡,整个人朝着栏杆滑去,咸涩的海水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刹那,后颈突然传来一股差点没勒死她的力道。
阿尔已扑到近前,一手死死勾住橘子树的枝干,一手攥住罗宾的后衣领,将她向自己怀里猛拽。两人的身体随着船体的摇摆重重撞在树干上,垫在下面阿尔发出一声闷哼。
“不准说那句话!”
罗宾的眼神锐利如刀,即使身处险境,依然有余力开口阻止阿尔尚未说出口的抱怨。
“这种时候就别计较台词了——乔巴!”
与此同时,桅杆顶端的瞭望台上,乔巴正抱着望远镜尖叫着腾空而起,驯鹿的四蹄在突然起来的浪花中乱蹬,抬头望去,甚至能看清它脸上那惊恐万分的慌乱神情。
“抓紧!”罗宾的喝声穿透水幕,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开花。”
下一秒,无数道手臂从船体各处迸发而出,如藤蔓般迅猛生长,织成一张坚韧的网。
先是卷住正在空中翻滚的工具箱,将其稳稳拽回甲板;延伸向乔巴的手臂在它腰间缠成软垫,将这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医生轻轻放在了救生圈堆里。
狂暴的海浪终于退去,甲板上呈现出一片劫后余生的狼藉。
路飞按住差点被风吹得欲飞的草帽,难以置信地盯着天空中飘荡的几片破帆碎片。
“为什么会有船从天上掉下来,”他蹲在船舷边拨弄着海面漂浮的幽灵船残骸,“也是海盗船吗?”
路飞抓起一块刻着骷髅纹样的碎木片,在指间转了两圈,又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仿佛期待着能有第二艘船从云端坠落。
“奇怪啊。”
娜美咬着下唇,本该在刻度盘上平稳旋转的磁针却呈现出诡异的姿态,不是指向熟悉的海域,而是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直指穹顶。
“娜美,怎么了?”
劫后余生的山治倚在门框上,指尖夹着的香烟腾起袅袅白雾,却在看到娜美骤然紧缩的眉峰时,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记录指针……坏掉了!”娜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她猛地举起罗盘,让众人看清那根违背常理的磁针,“它、它居然朝着上面不动了!”
仿佛被定格在某个异次元的临界点,连最细微的震颤都消失了。
“不是坏掉了。”罗宾的声音传来,带着学者特有的冷静,“是被更强大的磁力场重新校准了——指针朝上,说明是被「空岛」夺走了「记录」。”
“空、空岛?!——”
草帽海贼团的成员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整艘梅利号在惊呼声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阿尔恍然大悟,清脆的话语惊醒了发愣的众人。
“不是在海面上,而是在云海上!”
她差点忘记了,浮岛上的森林也有可能会有元灵栖息——那是来自云端之上的呼唤。
“等等,阿夏你知道?!”娜美猛地转身,耳坠上的贝壳饰品随着动作轻晃,眼尾因震惊微微上挑,“云海之上怎么可能会有岛屿,浮力原理根本不可能!”
“确实存在哦。”阿尔指尖卷着额角碎发,湛蓝眼眸倒映着翻涌的云浪,她想起罗杰坐在酒桶上的描述云岛模样,既然原初世界存在,镜像世界有也不稀奇,“云上的国度。”
不过要让路飞那家伙相信的话……
“海贼王哥尔·D·罗杰抵达过那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甲板上的众人,最终停留在好奇宝宝船长脸上,“我听香克斯说过,他当年在罗杰船上做见习船员时。”
“诶——?!”
乌索普的长鼻子险些戳到乔巴的鹿角,蓝鼻子驯鹿惊得耳朵都竖成了直角,圆眼睛变成两枚晃动的惊叹号,就连向来淡定的罗宾,都不自觉往前倾了倾身子。
“香克斯先生是曾经是罗杰海贼团的见习船员!”娜美惊呼。
“你们不知道嘛,哦,的确,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香克斯说的。那……那座岛会有椰子树吗?”路飞突然亢奋起来,橡胶手臂如弹簧般弹出,结结实实扣住阿尔的肩膀,把她晃得像个提线木偶,“香克斯还说了什么?上面有没有卖烤肉的商店?肉铺的老板是不是长着翅膀……”
他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个词都裹着兴奋的雀跃,阿尔被晃得踉跄半步,却在看见草帽船长眼底燃烧的火焰时笑出声来,她伸手按住少年的草帽。
“都有。”
路飞松开手,单手握拳砸在掌心,转身冲向船头,在甲板上踏出咚咚的鼓点,仿佛是某种蓄势待发的节奏。
“好咧——”他跃上船头栏杆,“目标空岛!全速前进!”
甲板上顿时响起稀里哗啦的动静,却唯独不见船锚起吊的声响。
“娜美,为什么不开船啊。”
路飞回头,正看见娜美抱着胳膊斜倚,眉梢扬起的弧度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开什么船啊!先搞清楚怎么上去再说啊!那鬼地方飘在云层上面,我是航海士又不是长翅膀的信天翁!”
“说的也是,阿尔戈斯应该知道路吧?”戴草帽的少年突然眼睛一亮,手指向阿尔身边永远用下巴看人的金色大狗,“让它带我们飞上去行不行?”
“它只会让认可的人骑上去。而且……”她瞥了眼甲板上的几个人遗憾的摇了摇头,“那家伙每次只载一个人。就算我能上去,你们怎么办?”
“喂喂喂,怎么就开始考虑去空岛了。”乌索普缩着脖子往阴影里躲开了正在拼凑老船中甩出来的人体遗骸的罗宾,“说不定是某个骗子编的故事,就像‘人鱼公主的眼泪能治百病’那种——”
“认可,”索隆突然开口,三把刀在腰间发出清越的轻响。他站起身活动手腕,骨节发出“咔咔”的脆响,认真的询问道,“怎么才算被认可?”
“和我打一架。”她望着索隆腰间的刀,嘴角扬起一抹战意盎然的笑,她后退半步拉开架势,靴底在木板上碾出刺耳的声响,她屈肘摆出请战的架势,“至少得和我打到五五开才行。”
“哟西!”路飞突然伸手勾住山治的后颈,不顾厨师的骂骂咧咧,径直把人拖向海面,那堆满是漂流木的老船残骸,“我们去调查这些船吧!”
主动邀战和被动挨打他还是分得清的。
“那么,挑战者只有索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