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的黑魔法防御课,教学进度顺利,本学期的教学目标悉数完成。所以最后一堂课上,教授额外教了他们一个水球咒——
能把对手囚禁在水球里,为了规避溺毙风险,教授顺便教了反咒。
它对六年级生是有难度的,教室内一片白光,所有人都在受挫。
斯内普不禁看向奥利凡德,她魔杖发出的失败光芒和别的学生的别无二致,可他知道,她老早就会用水牢咒了,他亲眼看过她用这个咒语干掉了一窝糟蹋她花圃的带刺毛虫。
那是今年春天的事,正值虫类的繁殖期,为了花圃她隔天就要往森林跑一趟,他们偶遇的频率前所未有的高。
他与她不期而遇,她与虫子不期而遇,她用水牢咒把毛虫大家族裹起来,然后一个Tornadoetia送它们上天。
托那窝软体动物的福,他又见识了狂风龙卷——奥利凡德接触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黑魔法,据说是她二年级从弗立维的笔记中意外学得的。
加速度是恐怖的,魔咒完全体现了施咒者的精神状态,斯内普被龙卷风尾气扫到,他猜,虫子一家此刻已然飞入苏丹境内了。
他以前小瞧了它,它把人(或者人外)锁在风暴中心,当真是个以杀人为目的开发的诅咒。
它强得要命......如果不是被使用者拿来烫卷发......他看向蕾娜的目光带上深意......
“您在想什么?”
他眼神不对劲,目光带上深意的下一秒,就被蕾娜敏锐地捕获了。
“弗立维偏爱的学生......”斯内普用极轻地语气说:“我在想,是不是把你从这个位置挤下去,他那些珍贵手稿就可能属于我。”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满肚子坏水。
那恐怕您得入赘到奥利凡德家,我毕竟不是个拉文克劳,弗立维的照顾很大程度上是看祖父的面子......她偷偷在心里叽里咕噜。
于是她眼神也变得不对劲。
“您又在想什么?”
斯内普同样当场捕获。
“没什么。”
蕾娜咳了一声,她做不到斯内普那么厚脸皮,什么念头都往外说。
她只能敷衍他,“去吧,我支持你,不管是向弗立维发起攻势还是竞选美国总统我都支持你。”
斯内普嘴角一勾,“若您在未来某天发现自由女神手里的火炬变成了坩埚,请知悉,我已当选,那是我的政绩。”
蕾娜叹为观止,“我早想说,您最突出的才能不是魔药,而是幽默。”
总归,蕾娜·奥利凡德是掌握水牢咒的。
眼下她一次又一次举起魔杖,一次又一次留下败落的光效,绝对是在用别的什么魔法。
她又练她那个没用的东西了,斯内普笃定。
因为不知晓名字,他一直叫它没用的东西。
他注意到,她经常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做练习,并且一看见他的人影就闪电般迅速地停手。
他没兴趣窥探一个无效魔法的内幕,他不过是在想,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被魔咒给为难成这样。在此之前明明无论怎样开发,魔法回路都千依百顺......很棘手的玩意?不然就放弃吧,放弃也是智慧的一种。
那堂课之后,他们正式进入期末周。
蕾娜又掏出她的名句——所谓备考期就是,除了备考我什么都想做。
她坐在图书馆里和莉安聊金融海啸通货膨胀魔法部最新条例全球气候变暖,反正她不学习,她就是不学习。
听得隔壁桌的斯内普都听不下去了。
不学习还想考第一,你在想peach。
很快,她找不到话题了,她把主意打到室友身上,莉安那若有似无的恋情成了她的新话题。
“那个追你的格兰芬多,你和他相处得怎么样?”她对莉安挤眉弄眼。
“哪有功夫理他,我正陷入草药挂科大危机呢。”
“说起来,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追你?”
“问过,他说一见钟情。”
他还说,要是没有她室友那淋南瓜粥的壮举,他四年级就追她了,莉安暗暗补充。
蕾娜冷笑,“呵,男人,这世上根本没有钟情。”
然后她就看到莉安拿一种‘噫——’的嫌弃表情对她,“上上个霍格莫德日,你在宠物店对一只布偶猫幼崽一见钟情,你被它迷得都迈不动道了。”她揭穿她的真面目。
“别提了,阿比丝不同意。上个霍格莫德日我又去了一趟宠物店,我带阿比丝去见见那只小可爱,它没对人家动爪子,就是回来睡了整整三天衣柜,它准是在向我抗议。”蕾娜哀叹。
“舍得放弃二胎?”
“总得尊重一胎。”
“说到阿比丝。”莉安又想起来一茬,“你对正用的这款香水也是一见钟情吧?整个六年级你光盯着它喷,哪天冷不丁地换了新味道,阿比丝只怕分不清主人了。”
“百里香与梨,绝妙的组合,我暂时没打算换,我恨不得变成梨子。”蕾娜连连感叹,“它快用完了,我放假得买一瓶,纳西莎约我逛街。”
一说这个,蕾娜就来劲。
“马尔福家主富得流油,陪女士逛街这种差事不还是争不过我?他审美不够看。”她背地里管空有财富却没有品味的男人叫暴发户。
“男人不行,男人这方面真的不行。”蕾娜咂舌,“今年圣诞晚会上,他夸纳西莎皮肤好,脸颊生得比手还要白,弄得纳西莎一整晚都心神不宁,”
听得莉安直摇头,“太惨了。”
“有什么问题吗?”附近的另一位男士忍不住插嘴问。
有时候耳朵灵敏也不方便,斯内普不小心听见了八卦,真真是不小心。他身不由己地陷入思考,一句恭维而已,卢修斯到底哪说得不对?
莉安还在摇头,“问题大了。”
蕾娜接道,“她用错色号了。”
“所以......”莉安用充满深意的双眼看她。
“好吧我承认,这世上是有一见钟情的。”蕾娜丧气,“只是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那些有几率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男生们。”
“不,我是想说,所以你才考不过他,你脑子里就没点正经事。而他脑子里全是正经事,你看,就算是听八卦这么有趣的活动,也没耽误他动笔呢。”
蕾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口中那个他——斯内普游刃有余,边听她们对话,边抄完了六年级教的所有的如尼文单词。
你就卷吧——蕾娜对他比了个不淑女的手势。
考试周第二天,魔法史与魔药。
上午是蕾娜最擅长的科目之一,下午是蕾娜最烂的科目,没有之一。她笔试几乎能拿满分,实操却没太多灵性可言。
生死水......
搅拌,搅拌,搅拌。
当前是搅拌的好时机吗?
蕾娜看着咕嘟中的坩埚,仿佛看的是自己沸腾的人生,她束手无策。
院长站在不远处监考,就在她准备咬咬牙闭着眼睛把搅拌棒伸进去时,地窖的门拉开了。
开门的那个人她认识,魔药学的助教,一个话不多的中年男人。
若非要紧事,他不会打扰考试,院长了解这点,他一见助教的身影就加快脚步朝外走。
两分钟后,门又打开,斯拉格霍恩站在门口冲斯内普招了招手,把人叫了出去。
若非要紧事,他不会打扰考试中的学生,所有人都了解这点,蕾娜上了六年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绝不寻常,她心里说。
又两分钟后,院长带着斯内普一起回来。
他巡视一圈,主要是走个流程。没有异动,肯定没有,考场被下了空间形的防作弊咒,不存在能破解那个的未成年巫师。
考试继续。
斯内普看着面色如常,可不知是为什么,蕾娜感觉从考场外回来的他像下一秒就要开裂的湖面,又像一张被谁人拉紧的弓,终归就是称不上好。
他自若地回到座位上,搅拌他的生死水。
蕾娜也在她的坩埚内搅动。
搅一圈——我搞错了,没有发生任何事。
搅两圈——我没搞错,一定发生了什么。
搅三圈——我搞错了,但愿是我搞错了。
她把自己的考题当成了玫瑰占卜。
她想,今年魔药课的平均成绩不会太好,因为此刻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在揣测出了什么事,但没有人会在考试中,在斯拉格霍恩眼皮子底下去惹那个煮魔药的阴郁男。
他就顶着那张阴郁脸,考完周三的考魔法史与草药学,又考完了周四的黑魔法防御与麻瓜研究。
比起蕾娜,他周五还要多考一门幻影显形,魔法部的幻影显形测试中心过来主考了这个科目。万一没考过,他明年还能再考一次。
当然,蕾娜很清楚,他不会考不过。他以后都不需要挤地铁,也不需要(被她连累)在地铁站过夜了。
他是个成年,并且极优秀的男巫。
出成绩那天,蕾娜拉着莉安坐在休息室双人沙发上闲聊。
“对角巷新开了一家眼镜店,老板是个德国人,会做脆皮烤猪肘。加里克之前寄信过来,说橄榄都好久没开火了,他天天去蹭德国佬店里的员工餐。他还说等我放假带我去一起蹭饭,你呢?有什么计划吗?”。
明天天一亮,她们就要赶火车了,畅谈假期只有趁现在。
“做礼拜,我假期每周日都去,我母亲是教徒。她说她和一个男巫过了半辈子,被魔法世界同化得七七八八,早就不在乎我信不信仰她的神明了,她只在乎我有没有陪她......你要不要来陪我?”莉安邀请道。
“比起绑在十字架上那个人,我宁愿去拜手执坩埚的自由女神。”蕾娜吐槽。
说话时,她瞥了眼在单人沙发上的,坐得很端正的斯内普。
他最近每天都坐那儿发呆,和前几日相比,唯一的变化就是手里捏着今天才下发的成绩单,可是也没有展开。
好吧他不需要展开,上面不会有新鲜内容,他不会叫任何人比下去。
而蕾娜自己,她承认今年心思不在学习上,魔杖订单,家族社交,就连那个传闻中好吃到令人落泪的脆皮猪肘都占领了她大脑的一个褶皱。
她成绩下滑,第三名距她只有一步之遥,第一名却稳如泰山。
她没有说话,她正在进行每学年最后一项——经典保留项目之第二名向第一名发起冷战。
因为魔药考试上的小插曲,她向斯拉格霍恩打听了斯内普的成绩,虽然不明了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担心考试中途被叫出去会影响他发挥。
答案令她安心,又令她深受打击,他考第一不足为奇,他所有科目的最高分是魔药也不足为奇,可今年的魔药成绩比前几年还漂亮算怎么回事啊!
史高诶!
宵禁时间到了,她回寝室睡觉,从冰雕一样的斯内普的身畔路过。
“自己的堕落固然可怕,对手的努力更令人心寒......”她碎碎念。
早上,她拖着行李箱从寝室出来,看斯内普还坐在那个单人沙发上。
连坐姿都没有变过,他望着日出的方向,那里有窗,尽管斯莱特林休息室看不到太阳。
问:他在她离开后乖乖进寝室睡觉,又在她睡醒前穿戴整齐出寝室,回到他的老位置装冰雕的概率有多大?
答:他坐了一夜。
登上霍格沃兹特快以后,他也没去他室友所在的车厢,他只是换了个地方装冰雕。
列车发动,他依旧站在走廊,眺望天边。
也许站了很久很久,说也许是因为他的余光里有树木被甩在身后的残影,他却没有时间被甩在身后的实感——他感觉不到真实。
直到他身后的那间车厢,门被哗啦一声打开。
“先生。”蕾娜端坐在里面,她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那个孑然的背影。
今年的冷战结束了?是错觉吗,似乎比往年要短些?
斯内普不合时宜地想到。
“不想呆在人多的车厢的话,您可以来我这。”她这样说道。
他犹豫了。
“莉安今天不会过来了,她在另一节车厢,尝试和约翰逊先生增进了解。”她做了个展示的手势,示意他,整间车厢里没有一个多余的人类。
不知为何,她又做了一遍展示的手势。
“为免尴尬,她把阿比丝带去了。”
因此,整间车厢里,一个多余的非人类也是没有的。
他进去了。
即便进到车厢,他也保持沉默,和站在走廊发呆的样子毫无区别。
但他看得到她在干什么,当她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一颗橙子,他提心吊胆,他怕她像低年级时一样逼他吃东西......他没胃口。
接下来她又翻出了银质小炒锅,和她引以为傲的茶具们。
“要喝茶吗?”她问他。
他迟疑地点点头,红茶倒是没问题。
他眼看着她在锅里把茶叶和砂糖混在一起炒,待焦糖冒泡后,切片的橙子接连下锅。她一边给橙子翻面,让它们在煎制中裹满焦糖,一边吃掉了橙子的边角料。
然后添水煮到开,是烤橙子热红茶。
她给他倒了一杯烤橙子热红茶,裹着柑橘气息的蒸汽迎面扑来,扑到他脸上的瞬间他开口。
“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父亲也不在了。”
“嗯?你怎么......”蕾娜却不记得自己有和他聊过这个,“哦对一年级,我和纳西莎在树上说悄悄话,你在树底下偷听。”
“并非偷听。”他不满地申明。
“等等、也?”
蕾娜关注到了重点。
“或许,如若您愿意说,您考试中被叫出去的原因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没有猫头鹰,但我母亲能托人联系到斯拉格霍恩。她写信过来,希望我尽快回家,见那个人最后一面。”斯内普抿了一小口热红茶,轻描淡写,仿佛在讲不相干的人的事。
他是优等生,六年级期末又不是什么攸关前途的大型考试,哪怕他甩手就走,对斯拉格霍恩来说也不过是填一张安排补考的公文的事。
“院长说,由我决定。”
他的选择不言而喻。
若是艾琳在信里说,她需要她的孩子,在这种特殊时刻她需要西弗勒斯立刻出现在她身边......他会赶回去的。然而她的那种表述,就只会得到他的这种做法。
“我拼命地跑,拼命想跑到‘总有一天’前头去,可我还是晚了。”
他人生的第一个目标就这么没了,他终究没有等来向那个男人证明他是个懦夫而他的儿子不是的那天。
托比亚死了,他小时候无数次幻想过这个画面,仅仅是幻想就觉得痛快。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他只觉得空虚。
“你呢?是什么心情?”
失去至亲时伤心吗?还是像我一样无所适从。
他歪着头问她,似是在向她请习题册上的一道题目。
他极力让自己一切如常,连他室友,也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不知其详。
可他不知道他看起来有多累,就凭那疲态,蕾娜敢断定,他绝对不只昨晚没睡,自从得到那个消息,他就没好好休息过。
他还等着听她的答复。
“我当时还没有海格院子里的南瓜大,父母死亡......别说理解死亡,我连父母是什么都难以理解。”蕾娜说。
“所以你看不到夜骐。”
“嗯,您上次偷听时我也说过,我家里没人避讳这个,他们在我面前无所不谈。你爸的成绩比你还好,你妈长得比你还漂亮,他们都这么聊天。”
“并非偷听。”斯内普不满地再次重申。
“或许有人认为缺失了成员的家庭是不完整的,但我并无这种体会。除了加里克的女性健康知识小课堂,我没有一刻是不自在的。”
蕾娜说啊说,终于发觉自己跑题了,赶紧拽回正轨。
“总之,我的经历多半没办法为您提供参考。”
我什么也做不到。
她无声地说。
苍白的,无力的,帮不上一点忙的......打她升上六年级,有关眼前这个人,事事如此。
她埋怨自己,和自己那微薄的人生阅历,连一点点共情都给不了他。
她给他续了半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柠檬烯和芳樟醇有轻微的使人放松的作用,他现在终于不是紧绷的了。
期末积累的疲惫,一股脑地涌上来,但这没准是好事。
“我不会离开车厢,也不会让别人进来。”
她说着从他的对面,改坐到贴着他肩膀的位置。
“您想睡一会儿吗?”
现下大概是睡觉的好时机,柑橘香的扩散程度恰到好处,有益血管。午后的阳光恰到好处,把车厢烘得暖洋洋,她拉了一半的遮光帘,让光线不至于刺到他。就连肩膀的高度也恰到好处,她今年长高了两英寸。
她给不了他更多了,除了红茶、安静、与无用的温柔以外,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斯内普一个字也没有说,他放下手中茶杯并闭眼,向后仰。
前两分钟还能勉强保持平衡,有意让自己的背与椅背贴合。两分钟后,一切都不受控了,他的肌肉逐渐松弛,他的呼吸变得绵长,他的脑袋滑到了她的肩膀上。
他陷入熟睡。
梦里有梨香。
火车进站前的几分钟,他迟迟醒来,突然意识到,已然是黄昏时分——照进车厢里的日光很柔和,与他入睡前的景象截然不同。
夕阳落在披肩上,披肩盖在他身上,他枕在蕾娜腿上。
针织品过分眼熟。
那是他上个圣诞节送给她的,他记得她以前有条差不多的。低年级,靠在山毛榉上读书时的她总爱围着,它替她挡了数不清的露水。
不知什么时候起,再没有见她披过,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能把六年级的自己塞进一年级的衣服里,所以他送了她类似款。
现在,他亲手送出的圣诞礼物被盖在他的身上。
与送出去时不同的是,上面多了一股梨子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