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纳西莎,
莉安,我是说我的室友,她谈恋爱了。
她今天要去给那个男人拉小提琴,我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的,一对分别擅长钢琴与小提琴的腻歪情侣,他们会恨不得从肖邦Op.1合奏到Op.65。
她已经三天没陪我欺负阿比丝了,她心里根本没有我。
蕾娜很不爽。
但是当晚莉安拆开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她的新小提琴,贵到令人咋舌,据说是大师之作。
蕾娜不懂什么大师,但她懂自己的耳朵,她懂莉安试音时带给她的感受。当琴弦震动,琴箱共鸣,她简直觉得自己连脑髓都要被它吸走了,就是那么震撼人心的音色——而她是第一个听到的人。
她被哄好了一半。
接下来莉安提出要把自己的旧小提琴送给蕾娜。
“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莉安这样说。
她彻底被哄好了。
梅林啊,小提琴,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和这个名词沾上边,她哪敢想这种好事。可因为莉安一句话,她的音乐梦好像复苏了,她也有望成为一个手执琴弓的仙气飘飘的姑娘。
想学吗?我教你。
她被这个句式拿捏得死死的。
学不学得会姑且不论,起码她对每个全新的领域都充满热情,她什么都想学。当初加里克就是凭这点认定他七岁的孙女是个拉文克劳的,但她选择继承她父亲的梦想,执着地进了斯莱特林,让他失望了。
致纳西莎,
我最近在学小提琴,虽然只是像个小学生一样在DoReMi。但所有小提琴大师都是从基础做起的,只要勤加练习,就算是我也能奏出真正的名曲,帕格尼尼什么的。
总有一天我会演奏给你听,总有一天。
ps:莉安心里是有我的。
为了让‘总有一天’那天快快到来,蕾娜像信里说的那样勤加练习,但她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她需要一个琴房。
她拉得还很烂,所以能施加隔音咒的密闭空间是必不可少的,在户外发出驴叫就丢人丢大了。
寝室当然是最好的,可莉安平时也练琴,同时响起的两道琴声会彼此干扰。玩票性质的她,要是和怀揣着毕业后加入魔法交响乐团的梦想的莉安进行资源竞争,就太不懂事了。
就在她为另找一个房间而苦恼时,马尔福家的猫头鹰给她送来灵感。
纳西莎在回信里提了一嘴,说与你同级的那个斯内普,卢修斯前阵子委托他制作一批魔药。
经过1973年那个魔药协会最佳新人提名,他如今小有名气,能接到不少私活了。出手阔绰的马尔福甚至以校董的身份向斯拉格霍恩申请了一间空教室,专供斯内普使用,他挺看重那批魔药的品质的。
蕾娜要求斯内普和她分享那间教室。
“你在为马尔福家主熬魔药,我还是为马尔福夫人拉小提琴呢,我当然有资格借用它的一部分。”她理直气壮。
“不是马尔福。”斯内普小声说。
“什么?”
斯内普想说,不是为马尔福家主。
他隐约猜到真正需要的魔药的人是谁了,但他没有多嘴,也没设法求证自己的推断,仅仅是尽职地完成委托。这般行事作风,大概是那个人、站在卢修斯背后的那个人所喜闻乐见的。
这是他此生绝无仅有的机遇。
但这和蕾娜无关,既然她没领会他的意思,就让她保持没领会好了,巨大的机遇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算了,不重要。”斯内普说。
不该和她说太深的,她不是卢修斯或者贝拉特里克斯那一派的人,她不过是想在这间教室胡闹罢了。要是她被逼急了去求纳西莎,纳西莎再拜托卢修斯,兜兜转转也不过就是眼下的结局,随她吧。
“只要不靠近我的坩埚,您可以自便。”
说完三分钟,他就后悔了。
太难听了,怎么有人能用小提琴拉出魔鬼的尖叫。
奥利凡德看上去挺抱歉的,他完全相信她有记得给教室上隔音,但那个咒语对处于同一空间的人无效。斯内普叹气,此刻的他真想发明一种能让自己暂时聋掉的魔咒,叫闭耳塞听之类的名字。
致纳西莎,
斯内普坏到家了,他建议我关着灯练琴,这样就算我哪天忘记使用隔音咒,至少邻居不知道自己该向谁寻仇。
我是有音乐天赋的,我才不信他的邪。
好想派阿比丝半夜去男寝咬他。
从那以后,蕾娜每天按时去那间教室报道。
忍受着魔鬼尖叫的声音,斯内普实在担心这样熬出来的魔药会把他的招牌砸掉,他保证自己的学识没问题,但没法保证自己在艰苦恶劣的环境里不手抖。
他不撵人,他怕奥利凡德说他不讲诚信,他只是忍无可忍地在墙上留了字。
如果您在此处发现了我的尸体,请知悉,蕾娜·奥利凡德需要为此承担85%的责任,另外15%归莉安·卡特——看到这个,蕾娜终于愿意承认自己是没有音乐天赋的。
她心灰意冷地把小提琴还给莉安。
“永别了,小哥伦比亚。”就这几天的功夫,她已经给琴起了名字,莉安都没起过,莉安没她这种癖好。
但在心灰意冷的第二天,她神速地找到了新乐趣。
没什么好沮丧的,她总是有很多快乐的事可做,她照旧管斯内普借那间教室,她的新乐趣照旧须要一定空间,不是故意的。
当斯内普没有看到那把被叫做小哥伦比亚的琴出现,庆幸之余,他不忘开口嘲讽:“您对小提琴的诚意简直比人性还要脆弱。”
他没有说错,但今天被蕾娜提在手里的东西是一把剑。
“我建议您想清楚了再说话。”蕾娜嚣张得很,她把剑拍在桌上,她的新目标是成为一个手执宝剑的身法凌厉的姑娘。
“你把城堡的盔甲卸了?”斯内普皱眉问。
“临时的。”蕾娜挥了挥那把粗制滥造的剑,模仿画报里的骑士摆起花架子,“不觉得挺酷的吗?”
巫师可以用剑,中世纪巫师手里的剑和魔杖享有同等地位。
但随着魔法开发程度的加深,近代巫师对魔杖的依赖与日俱增,冷兵器没落,几乎沦为装饰品。铸剑工匠大批失业,魔杖世家幸灾乐祸,显而易见他们是竞争关系。
“砸自己家族产业的饭碗,是挺酷的。”
斯内普盯着他那锅宝贝魔药,凉凉道。
致纳西莎,
虽然斯内普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虽然我也说不好梅林到底给我开了哪扇窗,虽然我拿小提琴无计可施,可能没办法演奏给你听了,但我会舞剑给你看的,这次一定。
果然还是想派阿比丝半夜去男寝咬他。
纳西莎毕业后,她始终和纳西莎保持这样的书信往来,她们有说不完的话,嗯,一些女孩子间的话题。
于是当她又一次收到纳西莎的来信,她随手扯掉信封。
她趴在床上读,起先没多在意,可看到第一行,她就从床上跳起来。
致蕾娜,
我必须向你坦白,卢修斯看了我们的信件。
光是开头,就注定了这封信非比寻常。
蕾娜往下读,把自己读得心潮澎湃,信纸轻飘飘的,却比她们写过的信加起来更有分量。
致蕾娜,
我必须向你坦白,卢修斯看了我们的信件。
我现在太......原谅我没什么逻辑的表达,让我从头讲起吧。
那天我坐在梳妆台前,边喝红茶边整理你的信,在我的私人时间里。不和别的夫人应酬,不和他履行夫妻义务,我要求一人独处,本该是这样才对。
我太专心了,以至于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我完全没察觉他在靠近。
“湿漉漉的波斯猫?是谁对你的比喻?还真是别具神韵。”声音响在我的耳畔,他如此恣意地,念出了你给我的信上的内容。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无法维持优雅的仪态。
他抽走我手里的信,自顾自地就读了起来,更糟糕的是当时我收纳信札的盒子就那么大敞着,我们通过的信都在里面,也就是都在他眼前。
他不着一词,当着我的面一封接一封地拆开,霸道地读起来。
你知道的,我们也不是时刻都在聊他,我们聊哪款睡裙更性感的次数比聊他的多多了,所以刚开始时,他的脸色还好。
但越拆他脸色越......或许该称为复杂?我难以形容。
他低头看信,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我,再看看信,再看看我......他终于发现我们俩的婚姻中有爱情存在,哪怕我是单方面的。
他是不可置信的。
因为在我们交流时,约会时,乃至亲密时都没有丝毫自由恋爱的影子,他有多正经我就有多正经,我们都在履行义务。现在告诉他,这不是一场纯粹的联姻,显然有点颠覆他的认知了。
我是兵荒马乱的。
面对他的盲目拆信行为,我放任他从1974年一路拆到了1971年。
随着桌面上的信纸越堆越高,你一定没见过他那副模样,他变得一点也不马尔福。
与之相反的,我彻底冷静下来了,我坐在软椅上,靠着椅背翘着腿,冲他扬起下巴,“或许我能得到一个解释?家主先生。”
我从没在他面前这么硬气过,当然了,是他理亏,他未经允许就翻看女士的信函,看到里面有私房话也不收手,他理亏大了。
他向我道歉,自然也包括你,他托我向你转达歉意。
后来他坦诚,一切的开端是某个深夜,他半梦半醒间,听见我眼泪砸在枕头上的声音。
他万分在意,猜想是我的亲人要求我为家族从他这里谋取更多利益,不方便向他开口的我,因为夹在马尔福和布莱克之间很难做而哭泣。
这在一对联姻夫妻里是很常见的事。
他拜托他的同事,也就是莱斯特兰奇家的人从姻亲关系入手,打听布莱克近期的动向,最好能直接打听出他们对我提出了什么要求,他想着,要是不太过分,就都应承下来。
结果可想而知,他无功而返了。
但他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他瞄上了我的箱子——他知道我经常和人通信,他把你当成我的哪位长辈了,他觉得信里必然有‘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布莱克连自己家的小女儿都舍得为难’的答案。
可那箱子是个魔法道具,除了我谁也打不开,他只能等一个我亲手把答案送到他手里的时机。
所以他出现在我身后,我又刚好在整理信箱,那一幕并不是偶然而是蓄谋已久,他让多比盯我的梢。
他做出了解释,希望家主夫人也能做出解释,他说。
没有哪个联姻伙伴会在婚前就暗恋她的合作者整整五年,他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说过的。”我直视他的眼睛,“在追求您的那段时间里,我无数次地陈述您对我的吸引力,喜欢你,渴慕你,需要你,我都说过。”
他立刻说:“可那看上去太像......”说到一半就噤声了。
家族的授意,财色的交换,虚假的真心。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后面的话。
“我也想要水到渠成的感情,可是来不及了。”我郑重地对他说:“那个时候我根本无暇顾及姿态,再不出手你就要毕业了,毕业后你就要被别的姑娘抢走了。”
“蕾娜说,让我先得到你,不会有什么比这更紧要。”
“可你婚后再也不说那些话了。”
卢修斯眯起眼睛看我。
“喜欢,渴慕,需要,都不说了。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任务达成了,就不愿意在无意义的事上花力气了吗?”
“是的,我不愿意在无意义的事上花力气。”
事实上,他的解读完全正确,我当时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我的婚姻对象是马尔福家主,不是卢修斯,所有人都明示我。母亲,姐姐,包括你。”
“一位交口称赞的马尔福夫人,对你的家族才是有价值的。”
“我以为,比起像个小女孩一样讲不着调的情话,我现在的样子才更能让你满意,才更能换取你的爱,哪怕一星半点。”
爱。
他愣了神。
大概是由于,身为联姻对象他自认滴水不漏,婚后他一次也不曾让布莱克家的期待落空,可他却让我的期待落空了。
“所以你哭了。”
他结婚六个月,他的妻子就孤独了六个月,没准还不止。
“因为我的失职,你在夜里落泪,是这样吗?”他轻声问,问完又换上笃定的语气,自问自答:“就是这样,我把你弄哭了。”
他的话太直白,害我又想哭了。
“不是您的错,反正我本来,只要与您建立婚姻关系就满足了。”
我说。
“如果日后你爱上别人,不,这不是个假设,你不喜欢我,那你迟早会爱上别的什么人,迟或早而已。真走到那一步,至少你属于我,与你拥有相同姓氏的人是我,这就足够了。嫁给你那天,我反复告诉我自己。”
“我准备好了,我明明都准备好了,可是却管不住我的心。既追求长久与稳固,又奢望丈夫的爱情,它欲壑难填,有时还会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爱我’的念头而陷入绝望。”
“是我太贪心了,我很抱歉。”
也许是我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不太对劲,也许有我自己都没察觉的泪光存在,也许在我的嘴巴致歉的时候,我的眼睛却趁机向卢修斯祈祷,以隐痛的情态。总之,我一说完,卢修斯的手就覆上我的脸颊。
“不许露出这种眼神。”他拇指的指腹在我眼尾摩挲。
我当然没听懂。
“不许把心藏起来,那是我的。”他继续说。
我好像听懂了,可我不敢相信,生怕自己理解错了。
“不许说我迟早爱上你以外的人,或许你没有意识到,这指控相当严重,且毫无根据,我绝不接受。”
“不许偷偷掉眼泪,我受不了那个,一颗也受不了。”
“不许道歉,我不爱听。”
他接连说了三项不许,这下我终于确信我没理解错。
我没哭,但当时的表情大概很接近破涕而笑,我笑着问他,还有吗?
他想了很久,才勉强又想出一个。
“不许在信里大吐苦水,说我不解风情。”
他说这事是严肃的,关乎男士的尊严。
“就算你有不满,也该找我倾诉,而不是你学妹。”他一直强调:“我才是那个能满足你的人。”
他还说,关于风情,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认知层面的误会,他有必要证明自己,马上解一解风情给我看。
可他说完,动手解的是我的领口。我穿着法式复古衬衫,扣子又多又小,加上束腰和裙子,他半小时也解不完。
他逗我呢。
我们那晚什么都没做。
我给他讲了洋桔梗与风铃花的故事,他手足无措地在那‘茜茜,我不知道茜茜’,然后吻我一整夜。
末了,纳西莎画了一只蝴蝶,在信的落款处。
蕾娜失笑,越到后面信的字迹越凌乱,多半是写这封信时她的丈夫正黏着她不放,可她还有好多话想说,最后只好留下一只蝴蝶,让蕾娜意会。
那是卢修斯看不懂的暗号。
曾经有个哭鼻子的小姑娘,半夜派了一只纸蝴蝶偷偷飞进蕾娜的寝室,为一个哀愁的故事,她问蕾娜:我的心又该怎么办?
现在她派另一只纸蝴蝶给蕾娜送来最新章节:我的心被他珍藏了。
蕾娜轻手轻脚地沿着折痕叠好信纸,收纳进信封里。
等他们有了孩子,那个死要面子的卢修斯才不会把这段往事讲给子侄后辈听,她务必扛起大旗,她手里握有证据。
它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