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临时起意,到底是英国人,学跳舞早在斯内普的规划之内。但将其提上日程却是临时起意的,他最近听说了院长举办的晚会。
这学期斯拉格霍恩数次表达过对他的青眼有加,并投来鼻涕虫俱乐部的橄榄枝,他有自信他很快就会被邀请参加舞会,也许明年,也许后年。他不能让自己毫无准备就迎来那天,一脸窘相走到聚光灯底下,他必须提前准备礼服,方巾,怀表以及水平不赖的交际舞。
据说如有必要,高年级以后教授也会教,但那太晚了,而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一位纯血女士给了他这个机会——她拿他当小孩。
他讨厌她的态度,却认同不会有比这更完美的机会了,正合他意。
“我想我有必要多嘴问一句,”蕾娜审视他,“您学这个是为了修一项必修课,还是指望借舞会上的身手来追求一个姑娘?”
“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是前者,我当然乐意协助您掌握这门技能。”
“如果是后者?”斯内普顺着她的话问。
“那我恐怕您搞错了真正该学的东西,追女孩的方式可不是找一个舞蹈老师,学一段自如的舞步,到人家面前装模作样显摆自己有本事,简直大错特错!”
“那该做的是?”斯内普继续顺着发问。
“让我来教您一点行之有效的、”蕾娜凑到斯内普跟前挤眉弄眼,“阴险的招数,您懂的,我很擅长那个......”
“讨好女士。”斯内普言简意赅地替她把话补全。
“跳舞这件事上比娴熟更难得是青涩,您不能什么的都会,您该在那个姑娘面前装作一只小狗。去请她跳舞,对她说‘抱歉我才学不久,但我刚才看见谁谁、你随便扯个男生的名字、朝你走过来了,我不能让他抢在我前面,所以脑子一热就......’”蕾娜来了兴致,侃侃而谈。
“一位善解人意的淑女这种时候会说‘我们跳吧,没关系,我也谈不上多精通’来为你解围,所以舞技没那么重要,你可以动作僵硬,可以面露慌乱,还可以在跳错舞步后一不小心握女士的手握得太紧。”
“但跳舞的过程中你务必深情地看着她,下垂眼会摆吗?对,就是这样,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如果姑娘暗示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和她说的,你必须掐算好时间,在一曲即将终了的瞬间,做出即将坦言相告的姿态。”
“可音乐在这时结束了,你露出懊恼的表情。”与嘴上说的正相反,蕾娜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最终你遗憾地告诉她‘抱歉,我不想给你造成困扰’。”
“然后呢?”斯内普将一种复杂的眼神投向她,他看出来了,这哪里是讨好?这是明目张胆的勾引。
“没有然后,她很快会主动找你搭话,如果运气好些你还会收到约会邀请,后面的事要是还用我教,你就没救了。”
斯内普那张脸像在说她吃人不吐骨头,她为自己辩护,振振有词,“追姑娘就是这么回事,要耍心机耍手段,要让她忘不了你。”
斯内普对她的节操失望极了,他无力道:“收起你的招数吧,我没有要追的女孩,我就是来学跳舞的。”
蕾娜的阴险失去用武之地,她也失望极了。斯内普都渐渐走远了,她仍不罢休地传授着独家秘诀。
“如果,我是说如果,您改主意了,这个秘诀的终结技是您离去的步伐里要带有留恋,你可以停驻,但绝不能回头看那女孩,这样她才能看你,目送着你离开舞池。”她着重强调:“是点睛之笔,千万别忘了。”
次日夜里,他们出现在禁林花圃。
不能在学校里跳,那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蕾娜穿了加里克送的圣诞礼物,那是她所有长裙里最接近礼服的一条,斯内普则依旧是校袍,他眼见着她笑眯眯地端出橙红色的健康小饮料,看来舞蹈课期间他只能喝这个了。
老师在正式上课前必须讲两句废话,这是规矩。
“我不至于期待您能把我当做教授来尊敬,但我希望至少课堂上不会听到‘能有什么好东西’这个句式,我昨晚做梦都是它。”
斯内普哼笑一声,然后他就在跳舞时一直踩蕾娜的脚,证明他完全没有尊重她这位教授的意思。
“没有踩痛您吧?抱歉我才学不久,毕竟我还是个小孩子。”他活学活用。
“......”蕾娜想仰天长啸,斯内普,记仇的神。
“抱歉我又踩到了,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可这事无可避免,谁让我还是个小孩子呢。”
“......”看来要没完没了了。
“实在是抱、”这次他遭到了打断。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是我有眼无珠没有发现‘斯内普先生已经是一位成熟男士了’这个事实,全都是我的错,烦请您好好跳舞,别一心钻研怎么让我不痛快了。”
“不是故意的。”斯内普又哼笑,蕾娜有多不爽,他看起来就有多愉快。
蕾娜也想相信他,可打她道歉以后,他就再没有踩到过她的脚。
端正态度的斯内普进步神速,蕾娜现在相信他不是为了和某个特定的女孩跳舞了。交际舞是一位绅士须要掌握的社交技能,他做好万全的准备,是为了进入斯莱特林名利场。
好吧,斯内普是一位成熟的、有事业心的男士。
于是蕾娜的态度也更端正了一些。
她补上了先前没教的邀请环节和握持动作,那挺重要的。
“华尔兹的舞步就这几样,男步比女步简单多了,来一个方步先生,您得引导我转移重心才行。”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位奥利凡德,为了在必要的场合摆出一副纯血的做派,她从小就得苦练这个,男步女步皆烂熟于心,因此无论是教斯内普动作亦或是作为舞伴配合,她都得心应手。
一个合格的斯莱特林不仅要会跳,还务须跳得亮眼,斯内普觉得他比上魔咒课时都专心,基础舞步看一遍跟一边就记住了。
“并换步是这样的,降、升、升、放平,咦,您最近是不是长高了?”蕾娜在一个旋转的空档比了下他的头顶,“真令人羡慕,您肢体协调,比我当时的进度快多了,接下来我们可以学一点花步。”
出乎意料,斯内普学起花样步法也很顺利,他做起侧行追步漂亮极了。
“慢三排基本是一拍一步,不过这两年舞会上开始流行一拍两步了,是奥地利那边传过来的快华尔兹,如果你想学,恐怕得留到下堂课。”
已经是深夜,她威胁斯内普老实点回寝室睡觉,不然他那生长发育期的身体会认为某位忘恩负义的男士不够珍惜它的美意,再也不给他长高一英寸,斯内普被迫下课。
第二堂课比预期要晚,教授们不约而同布置了长论文,他们每天在图书馆相遇并各自为战,谁这时候提出跳舞都会显得很没眼色。
直到一个月后他们闲下来,才又约了禁森之夜。
因为间隔够久,蕾娜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这次她带来了莉安的录音机——经过魔法改造,在学校内也能用,她总觉得缺少音乐的舞蹈不太对路。
她什么曲子都能合上,什么舞种都有涉略,国标里从维也纳华尔兹到花式狐步,社交舞里从布鲁斯到梅格伦,拉丁她其实也能跳一点点,但那个不适合教给斯内普。
斯内普的华尔兹已经跳得像模像样,可在她看来,眼前人的表现力相当死板,他太正经了,用背书的方式记下所有舞步,这可不行,舞蹈是有情感的,他总不能在舞池里给他的女伴背知识要点。
好吧艺术也需要题海战术,学只是其次,练才是关键。蕾娜充当了女伴的角色,一遍又一遍,比她有生以来在正式舞会上跳得还要多,她快跳吐了。
他们跳了一整晚,斯内普挺懂分寸的,他的手全程都放在该放的位置,到后来体力更优越的他也跳不动了,甚至将她的胡萝卜汁一饮而尽。
“您该笑一笑,全程皱眉是失礼的表现。”蕾娜说。
于是他皱得比刚才还紧。
课后蕾娜提出,“要上奥利凡德教授的提高班吗?”
“当然。”斯内普答道。如果他想学的是拥抱,贴面礼,吻手那些靠观察就能掌握的东西,何必搭上一瓶魔药做学费。
提高班安排在复活节之后,她假期有一个重要约会,来自贝拉特里克斯的,她费了不少力气才通过纳西莎跟她的姐姐搭上线。
她被莱斯特兰奇家的女主人邀请到庄园喝下午茶,同纳西莎一起。
为此她精心准备了见面礼,家养小精灵收下了她的蓝宝石耳坠后,贝拉抬手请她坐下。另蕾娜意外的是,贝拉和纳西莎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她没那么容易打交道,蕾娜不禁想,如果在学校里被她当做切入口来攻略的布莱克是贝拉,那没准是个无法达成的挑战。
感谢纳西莎,她友善多了。
在三人享过主家的大吉岭红茶后她甚至贴心地聊起贝拉的魔杖,“我记得你说过它最近不太顺手?”纳西莎状似不经意道。
贝拉随口嗯了一声,在蕾娜提出帮她看看时把魔杖递了过去。
“我想是因为您变强了,贝拉女士,就在三个月之内,或许有谁教了您一些威力够强的黑魔法,这让您的魔杖有轻微不适应的症状。但小胡桃依然与您适配,这只是个小问题。”蕾娜稍微调整了杖身的角度,使植物脉络能顺利将魔力导出,“现在,它跟得上您的进步了。”
贝拉尝试对门口的花瓶用了个粉身碎骨,发现施咒的流畅度果然有所提升。接下来的时间里贝拉变热情了,她相信蕾娜是有真才实学的,并且有能力让她更强。
整个下午她们都在进行愉快的对话。
莱斯特兰奇兄弟,雷古勒斯,远在法国罗齐尔家的远亲,她们聊她们认识的每一个人,就连那个叛逆的西里斯的名字都出现过一两次,唯独没提到安多米达,蕾娜也只能装作自己不知道布莱克家还有个二女儿一样。
就像斯内普嘲讽过的,蕾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堪称高明,她看出了莱斯特兰奇夫妇的感情并不好,从始至终都在叫贝拉特里克斯为贝拉女士,没有称一次莱斯特兰奇夫人,这让贝拉很满意。
在纳西莎去补被司康蹭掉的口红时,她和贝拉聊到下午茶很常见的充满粉色泡泡的话题,她有意无意说了句与婚姻无关,爱情是独立的,女士可以爱她想爱的任何人,这是女士的自由。
于是贝拉对她更热情了,黄昏时分听到蕾娜要告辞,还起身相送。
假期结束,当蕾娜返回学校,按照约定来上交际舞提高班的课程,她发现斯内普主动替她照顾了花圃。
她的仙客来近来漂亮得惊人,即便是斯内普也不得不承认在仙客来的包围下跳舞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总比在光秃秃的森林里跳来得好,那听起来像个恐怖故事......嗯,就算换取不到任何回报,他也不该让它们枯萎。
蕾娜猜测,他假期闲来无事大概一个人偷偷练习过,因为在她的随堂测验中他甚至能跳出很华丽的舞步。
但她不打算继续跳舞了,与上堂课不同,提高班的教案里没有实践这一项,她想讲点别的东西,她想告诉斯内普,你学跳舞,就不能只学跳舞。
“就好像魔药课上不会只教学生和坩埚干瞪眼一样,您偶尔也得写论文。”
录音机在今天只能充当背景音乐播放器了,就着配乐,她教他衣着,教他问候,教他一切她的独家小技巧,让他看起来是个有教养的绅士。
“我知道您很敏锐,但请您务必把它应用在舞会上,体面是一门学问,很多事哪怕我没有教,您也得分清什么是不合时宜的,什么是恰如其分的。”
这部分内容明显超纲了,它需要一个足够好的老师来讲,斯内普认可奥利凡德就是那个足够好的老师。当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有资格进入舞池时,蕾娜同样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教他的了。
恰逢背景音乐播放器放到一首慢悠悠的好听的歌,为了不辜负它,他们决定跳今晚唯一一曲。
他揽着她,跳没有负担的慢四步。
“二年级快结束了。”他不能一言不发,因为面前的老师说那是不礼貌的,如果他持续不礼貌,她会瞪他。
“我这学期能考过你吗?”
“考不过。”斯内普信誓旦旦:“你总是考不过。”
“你假期要做什么?做魔药挣外快?”
“差不多,你呢?”
“在对角巷看店。”
“那的确差不多。”
他们伴着爵士乐跳了一曲缓慢的布鲁斯,作为结课作业。
无独有偶,今夜的霍格沃兹,还存在另一支舞。
理论上,这个时间出现在宿舍外的都叫夜游,但某些学生群体显然拥有一点特权——主席带着级长们开会并不违规,那绝不是一场私人的、以享乐为目的的小型聚会,他们不过是聊风纪问题聊得忘了时间,大人们会体谅的。
散会后级长们纷纷离开,毕竟会议结束后依然逗留,忘了时间这个说法在教授那就圆不回去了。
在连女生学生主席都离开后,空教室里只剩男生主席和斯莱特林六年级女生级长。纳西莎看着窗外,迟迟没有动作,她的停驻是那么不自然,连卢修斯都发觉了。
“怎么了布莱克?”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刚才天文课我好像把外套忘在塔上了。”纳西莎笑答。
“我不能让女士一个人在夜里去又高又暗的地方,那太危险了,或许您需要一个陪同者?”卢修斯包容了女士的小心思,她最近出现在他面前的频率可变高了不少。
“荣幸之至。”
走在陡峭的旋梯上,男士牵住女士的指尖在前方引路,防止她摔到。纳西莎能感觉到他仪态的优雅和手的冰冷,他总是得体的。
“我喜欢天文台。”纳西莎俯身捡起她遗漏的那件外套,随后开口:“每个布莱克都喜欢,在星群里找到独属于自己的那颗的感觉让人沉醉。”
“哪怕您在上面哭泣?抱歉,请相信这只是调侃而非冒犯,我知道那是个拙劣的谣言。”他不在乎对方是否心存芥蒂,他连道歉都是倨傲的。
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着怎么包装才能把自己卖出高价——他知道这些女人在玩什么把戏。但如果商品精致非凡并投怀送抱,卢修斯倒也不反感,他总是要结婚的。
“是的有人以这座高塔为主题,创造出虚假的故事,那破坏了我对天文塔美好的憧憬。”纳西莎没有纠结他的态度,她一本正经道:“为了覆盖掉那个故事,我不得不在这儿创造一些真实的、我喜爱的故事。”
“愿闻其详。”
......
一阵与气氛格格不入的沉默。
想象中的故事一直没有出现,卢修斯不由得站在台阶上俯视,“怎么了,布莱克?”他怀疑这次的把戏是否足够有新意,能打动他。
目光落在她头顶,她正在被注视着,纳西莎能感觉到。
“布莱克……”在卢修斯的注视里,她轻声说:“您总是叫我布莱克女士。”
“纳西莎。”卢修斯从善如流。
“还记得圣诞晚会吗......算了,都过去半年了,您一定不记得。”
“您一支舞也没跳,整晚都在不同的角落扮花瓶。”卢修斯平淡地答道。
纳西莎也不羞恼,她抿嘴一笑,“花瓶好看吗?”
“当然,露背红裙很衬您。”
“但有一件事,让我时至今日都在后悔,我不喜欢看您和别的姑娘跳舞。”纳西莎在此时抬起头,与他视线相对,“您应该牵我的手,此前,您每个圣诞节都会牵我的手。”
她眸光闪烁,带着倔强与祈盼,把她的小脸衬得格外动人。
“为了不给您的圣诞节留下遗憾......”
卢修斯又露出那种冰凉的微笑,他左手别到身后,右手伸到纳西莎身前,躬身向女士行礼,举止比舞会那天更优美。女士则在虚拎裙摆后,将手递给他。
由布莱克的群星见证,他补给她一场天文塔上的专属舞会。
然后在那个假期,蕾娜收到一张奢丽的请柬,她被邀请出席卢修斯·马尔福先生与纳西莎·布莱克女士的订婚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