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2
有关克里特-威尔瑟之死的报道最终只占据了《预言家日报》社会版面很小的一块角落,并且魔法部相关办公室没有披露具体调查结果。帕萨莉借助阿尔法德的关系和魔法部的熟人打探消息,得知克里特-威尔瑟在死前一晚光顾了常去的夜总会,跟那里的一位男巫打得火热并带对方回了住所继续享乐。
“那名男巫说他们一同喝了酒,吸食了一些兴奋类魔药,然后开始寻欢作乐,直到睡着。那名男巫坚称什么都不清楚,而魔法部对其使用了吐真剂,发现他并没说谎。所以最后这事就以‘意外身亡’结案了。”阿尔法德说,继而有些担忧地问:“现在克里特这边的线索断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帕萨莉假装毫无主意地说,内心却越发煎熬起来。首先,接下来不能再让阿尔法德参与这件事了——克里特已经死去,很难保证下一个试图跟传染性诅咒沾边的人是否会有危险。而且,尽管仍没证据,可在看过赛迪莫斯的报告后,克里特就突然死亡,她很难不怀疑是汤姆动了手脚。他可能真参与了传染性诅咒的研究和传播。
“我记得赛迪莫斯现在为德国一家杂志社供职?她的同事和上司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新消息吗?”然而,阿尔法德没有察觉她心中所想,兀自锲而不舍地问。
帕萨莉心烦意乱地摇摇头,这回甚至用不着掩饰情绪。
“好吧。其实我这边最近也没收到任何有关她的消息——所有跟出版业相关的人士都不清楚她去了哪里,大部分以为她回了德国。或许我接下来跑一趟德国,你看怎么样?”阿尔法德说着,抬眼看向她问。
听到他竟然跟自己有一模一样的打算,帕萨莉大力摇头,“不,阿尔。这件事到此为止了。”见对方就要反驳,她做出了制止的手势:“克里特已经死了。我不想你也有危险,求你了,阿尔。”
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极力维持镇静的表情,阿尔法德陷入了沉默,几秒后,做出了一些让步:“好吧,但如果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请务必让我为你打掩护。除非你要求或主动透露,否则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行动,也不过问任何细节。只是我不想某天像你和梅尔宾斯夫人一样,突然失去有关朋友的所有讯息……何况还有米莉安……”
【所以沙克尔成了他说服你的撒手锏】汤姆的灵魂凉凉地说,【但我赞同他的建议。有了他的掩护,你去德国多少能打消一点‘他’的怀疑,让赛迪莫斯在德国的同事处境更安全一些。而且,你需要出去走走,你最近的睡眠状况太糟糕了】
帕萨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们有不少欧洲的订单,我这两天把它们赶出来,去一趟那里。”
阿尔法德点点头,好歹忍住了说想参与的话。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帕萨莉将欧洲的订单都赶了出来并打包完毕,由阿尔法德携带、先行前往欧洲,随后再到当地参与宣传。不过,她决定此行带上妈妈——她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想东想西,而且出门能让她们都放松一些,最近她们的神经都太紧绷了:妈妈几乎天天得去治疗师那里缓和紧绷的神经,而她则每晚都会被汤姆的灵魂从噩梦中叫醒。
然而,等她于一周后抵达法国,又于三天后按赛迪莫斯同事留下的地址找到他们位于德国的办公地点时,才透过玻璃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准确来说,那栋老式的临街房屋里连常用小型家具都已经搬空,大型家具和地板上积着一层薄灰。
“嘿,你,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就在帕萨莉不知所措之际,身后一个低沉、不太友好的女声用德语问,把她吓了一跳,回过身,发现是一位年轻但体格健壮的女性——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衣,起了球的棕色长裙,脚上套着沉闷的黑皮鞋,手里抓着的毛衣针上勾着做到一半的编织物。
“我来找我的朋友,”帕萨莉用生疏的德语回答,“她给了我地址,但……”说着,她把手里赛迪莫斯同事留下的地址递了过去,实际上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之前,赛迪莫斯的同事就说过,他们中间似乎有叛徒,因此很可能自英国之行后,她们就迅速搬了地方。
“你找谁?”女巫平静地问,端详了一会地址,把它还给了她,神情显得不那么戒备了。
“赛迪莫斯-特拉弗斯和她的朋友,您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吗?”察觉到对方有可能认识赛迪莫斯的同事们,她赶忙说。
“你是谁?”女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
“帕萨莉-梅尔宾斯,我是从英国来的。”帕萨莉谨慎地压低声音回答。
一瞬间,面前女巫身上消散了一些的警惕和敌意重又迅速凝聚——她面无表情地瞪着帕萨莉,好久没有说话。就在帕萨莉以为她会把自己轰出去时,她突兀且粗声粗气地表示:“她们搬走了,不会再回来了……而你该回到自己的国家去。”
“赛迪莫斯的朋友说……你们愿意为我提供、提供帮助,我想知道有关赛迪莫斯之死的更多、更多细节。这很重要,赛迪莫斯是我的朋友和老师。”意识到眼前之人跟那天来店里的女巫果然认识,甚至有可能就是她们组织的一员,帕萨莉立刻急切地压低声音说,差点就要拽住对方的袖子,也不再顾及出口的德语是否犯了很多语法错误。
“……我们帮不了你了,汉娜和她的妹妹已于三天前失踪了,我们中间出了内鬼,在找到他或者她之前,我们不能再为任何人提供帮助了。请你赶快回到你的国家去,也不要参与任何有关调查——如果你不希望赛迪莫斯白白死掉的话。而且,我们今晚就会撤离在这里的接洽点。”女巫忽然换了生硬的英语,压低声音警告,而后又猛地拔高声音,用德语边大叫大嚷边用力把她往公寓院子外推:“快出去,有朋友介绍也得先去政府登记排队,轮到你才能租住进来!所以别在这里探头探脑了英国人,快出去!”
帕萨莉挣扎着抵抗她的推搡,同时低声恳求她能同她谈一谈,但无济于事——一旦抓住她的手腕,对方就像拎兔子一样把她拽到了院子栅栏外并立刻关上了门:“我警告你,要是再来,我就要报警了!”
帕萨莉还想争取,可看到这幢房子两边的居民听见动静、纷纷凑到了窗边看热闹,只好咬牙离开了。
好在回到酒店,妈妈和阿尔法德都不在,她不必再费心掩饰焦虑——妈妈留了一张字条,表示跟阿尔法德一同去了客户那里。帕萨莉看着字条,思绪飞速转了起来,也逐渐冷静下来:既然之前去店里的那位女巫和她的妹妹也失踪,那么赛迪莫斯所在的组织一定已经被幕后黑手盯上,陷入了危险。她们现在确实自身难保,因此她很难再从这里得到有用的消息了。
如此一来,想了解汤姆本人是否策划了一切,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办法——求助汤姆的灵魂。毕竟它曾经向她展示过汤姆本人的经历。但她不确定是否要相信它。
【我可以给你展示我所看到过的东西,至于是否选择相信,就看你了。不过,容我提醒,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读到她的想法后,汤姆的灵魂谨慎地说。
这话让帕萨莉的心迅速坠了下去,但她还是给予了肯定回答——收集有关这件事的信息至关重要,哪怕她并不一定要全盘接受它即将展示的东西。
汤姆的灵魂不再说话,但片刻后,帕萨莉眼前出现了一副截然不同的室内场景:酒店的浅色花纹墙纸变成了深色的雕花护墙板,轻薄的纱帘变为紧闭的窗帘和厚实的装饰帷幔,脚下普通的花纹地毯被复杂的拼花地板所取代。
帕萨莉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华丽的房间。这里的布置让人想起了纯血家族的房子。而她,或者说汤姆本人正坐在靠近壁炉的一把扶手椅里,面前半跪着一个身着黑袍、戴黑色面具、视线垂到地板的巫师,让人一时分辨不出性别。
“我想你很清楚这件事得做得隐蔽吧?”她听到汤姆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地上的人立刻低声答应了一句“是,先生”。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卡罗,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汤姆又问。
黑袍巫师僵了一下,才低声又应了一句“是”。
“我看到你对此有疑问,卡罗。”汤姆心平气和地指出,“说说看。我可以帮助你解决问题,但接下来,你的工作就不许出任何一点纰漏了,懂吗?”
“……是,感谢您,先生……是这样的,我手底下适合此次任务的人只有五个,如果不能得到更多帮助的话……您知道,那毕竟是欧洲最核心的两个国家,他们万一发现了这件事……”说到这里,他瑟缩了一下,好像既惧怕汤姆,也担心无法圆满结束工作。
“你不相信我们的前期调查结果吗,卡罗?”沉默了几秒后,汤姆轻声问,语气里带上了一种令人胆寒的东西。
“当然!先生!”卡罗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戴着阴森面具的脸,从面具下面传出的声音却露出几分慌张,“我当然相信我们的调查结果!只是、只是,万一他们……他们有不少民间组织暗中为当局提供过支持并且实力不俗……”
“只是一些乌合之众罢了。他们的确有一些能力出众者,但大部分都没什么本事,只会拖后腿。离欧洲动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因此现在正是行动的好时机。不用担心。你只需要负责监督欧洲那几个实验室把工作做好即可。”这回,汤姆的声音耐心了一些。
“是,先生,那我就放心了。”卡罗的声音听上去松了口气,领命离去。
汤姆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冷冷勾了下嘴角。
又过了一会,另一个戴黑面具的黑袍人风尘仆仆地敲门走入并迅速半跪下。
汤姆不慌不忙地把一条腿放松地搭到另一条腿上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切都如您所料,先生,那些欧洲民间组织最近都跑到保加利亚去了。”这回,帕萨莉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是罗尔。
汤姆没说话,但她能感觉到,他对此很满意。
接下来,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这回,帕萨莉视线所及之处是另一间同样豪华、但装饰品略有差异的起居室。
这回,汤姆站着,像在等什么人。没一会,背后传来敲门和罗尔低沉的声音,他才慢慢回过身。
“事情办成了,先生,所有国内调查‘诅咒’的民间组织成员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一进门,罗尔便马上报告,一向沉着的声音此时泄出几分兴奋。
汤姆点了点头,“办得不错。再有两周就是我的订婚典礼了,如果你能来,我会很高兴的,罗尔。”
“我很荣幸,先生。”这回,罗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激动的颤抖,接着有些赧然地低声又加了一句:“祝贺您和夫人。”
“谢谢你,罗尔。”
场景又变了——
她的视线以汤姆的角度落在半跪着的人身上,紧接着,余光中汤姆苍白的手一动,对方便被迫扬起头——面具化为一阵黑烟消失,露出了罗尔惊恐但顺从的脸。他任由汤姆施展摄魂取念,入侵记忆,帕萨莉也得以看到了他的记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满是狼藉的室内——这里曾经华丽优雅,可眼下墙布被从墙面上撕下来一半,无力地垂在地上,装饰柜和墙板上布满弹珠大小的烧焦黑洞,大型装饰柜面朝下砸在地板上,散落一地亮晶晶的残骸,桌椅缺胳膊少腿地翻倒在房间各处,有些已化为一堆碎木头叠在一起,装饰画全震到了地上,被扯下来的厚重窗帘和帷幔裹挟着灰尘、石块、碎玻璃和一些笨重的不明物体。帕萨莉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物体是倒下的巫师——其中两三个在废墟里蠕动和呻/吟,剩下的则一动不动。
罗尔脸上的面具已经不见了,外袍没了影,里面的衣服全是口子,脸上有道很深的伤口——他正疼得倒抽气并用魔杖点了一下那里,但显然疗愈魔法没能奏效——他骂了一句,接着便警惕且迅速地在室内扫视起来,最终锁定不远处被厚天鹅绒窗帘裹住下身、像一段木头般横在不远处的身影。
帕萨莉凭借那头灰白色短发认出了赛迪莫斯。
罗尔似乎张了下嘴,下巴发出一声脆响——他又骂了一声,继而重新抬起魔杖,小心地一瘸一拐靠近。等他终于来到赛迪莫斯身旁,帕萨莉也得以看到了她的脸——赛迪莫斯被魔咒击中,但没有昏死过去。听见罗尔踏着碎玻璃和家具碎屑的声音而来,她那双总是充满机警的蓝眼睛立即准确地捕捉到了来人停着的方位——哪怕从她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对方谁。
罗尔俯视了一会,忽然恶狠狠地给了她一脚,接着举起魔杖狠狠劈下去——下一秒,赛迪莫斯闭上眼,昏死了过去。他不解气地又踢了她一下,确定她彻底失去了知觉,才迅速俯身抽走她手里紧握的魔杖并将其一把折断。
顿时,帕萨莉感到仿佛有人在她胸口煮了一锅沸腾的油并将其猛地掀翻,烫得她浑身灼痛——此景大致印证了赛迪莫斯同事的说法:汤姆的人的确伤害、捉住了赛迪莫斯并害她失去了魔杖。
“先、生,先生……”又一阵轻一脚浅一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见另一个鼻青脸肿、头发蓬乱的女巫靠近,低声汇报:“我们核对过了,所有重要资料都安然无恙。”
罗尔的愤恨有所缓解,点了下头,声音也恢复了一些平静:“把这里恢复原状,不要让屋主察觉,文件放回原处。”
女巫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你不准给他任何暗示,柯林斯。”罗尔紧盯她的背影,突然发出一声令人不舒服的冷笑,“一个字也不能让威夫特-特拉弗斯知道这件事。否则你我,这里所有人都活不过明天——如果乐观一点,活不过后天。你知道‘先生’要是发现不相干的部门交流任务内容会是什么后果。而且,他也难逃一死。”
“是,先生。”女巫回过身,卑微地欠了欠身,好像罗尔只是吩咐她去倒茶。
帕萨莉一震,明白过来,继而忍不住为她的镇定和勇气心生钦佩,记住了她的脸。
接着,眼前场景变换,布满废墟的房间变成了昏暗狭小的房间——看样子像私人审讯室。一束强光透过魔法顶窗穿进来,毫不留情打在一个被凭空吊起的人身上——帕萨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刚才胸口沸腾的愤怒和痛苦一瞬间冻结,好像也中了冰冻咒:那是赛迪莫斯,但已经面目全非了。她身上只勉强挂着遮羞布,露出的皮肤上全是交叠的淤伤和溃破发黑的创口,头无力地耷拉向一边,只露出部分肿起的脸。她的头发也被剃光,头上一块新鲜的伤口正在淌血。
“谁允许你们先把她弄成了这个样子?!”出人意料的是,罗尔怒气冲冲地责问身边两个大气都不敢出的黑袍人,“这才过去了几个小时?!我不是跟你们说过‘要留着她等我审问’吗?”
“……先生,这不是、不是我们……”
“我昨天捉住她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罗尔咆哮,同时劈手指向不远处处于强光下的人。
“先生,您不知道,您离开后,这个娘们一醒来……就使出了层出不穷的招数……”黑袍人战战兢兢地辩解。
“我记得我当时就撅断了她的魔杖。”罗尔冷冷地打断。
“是这样没错,但她身上还藏着许多奇怪的东西。您不知道,我们又废了三个人才把她彻底困住……埃里克的魔杖毁了,克里米和马克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我倒想听听,她的伤是怎么造成的?”罗尔伸着下巴,逼近那个手下,阴恻恻地问。
“就是……我们试图制服她时……您不知道,这娘们从身上扔出了多少东西,爆/炸物,燃烧球,会咬人的铁爪……最后、最后我们终于把她重新击晕,脱了她的衣服,剃光她的头发,防止她再耍什么花招!这段时间,我们轮班倒盯着她,定时给她施展昏厥咒,只等您来。”另一名黑袍巫师惧怕又充满怨恨地扫了一眼不远处毫无生气的赛迪莫斯,继而急切地插话道。
“是吗?”罗尔眼睛一转,视线落在他脸上,恶狠狠地问。
“当然,先生!我们甚至派人去研究了她身上的东西,以便以后能应付这些玩意!我相信研究部很快会给我们结果。”第一名黑袍人急迫地说。
罗尔陷入了沉默,似乎一瞬间纠结是否要去求证他们的说法,但最终决定还是先着手眼前:“……我会去验证你们的说法的。在这期间她说了什么吗?”
身边的手下僵了一下,摇了摇头:“她只要醒着,不是骂人就是反抗,先生。”
“给她治疗,别让她死了。”她听见罗尔愤怒地喷吐气息,继而用低沉冷酷的声音吩咐。
“是。”那位手下答应,然而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又补充:“但她的状况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连续昏迷咒让她很虚弱……”
“我看得出来。”罗尔冷笑,“但那也是因为你们压根没给她治疗,蠢货。按我说的做,去翻倒巷找一个叫李-斯曼的家伙,那是我们最好的治疗师之一。一旦她情况好转,立刻联系我。”
“是,先生。”
“下次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在我还没审问前就把人弄成这个样子,你们知道后果的。”罗尔恶狠狠地威胁。
“是,先生。”
接着,罗尔的记忆又变了——这回还在这个审讯室,但赛迪莫斯已经变成了一具彻底失去生气的尸体,安静地躺在一张巨大的桌子上,皮肤和所有伤口泛白,脸上的浮肿消下去了一些,双眼紧闭。
帕萨莉望着她,感到身体里所有的内脏都被人摘走了,产生了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和空洞。她的理智好像飘到了半空,提醒她该尖叫着扑过去,但她的脚底下就像生了根,嗓子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罗尔的声音好像一瞬间也变得有些遥远起来——
“这才几分钟,你们就把她变成了死人?!早上我来的时候,她起码还喘着气!”罗尔大发雷霆,一挥魔杖,把身边一个黑袍人击倒在地,后者立刻痛苦地扭动挣扎起来,发出了惨叫,显然遭到了魔咒的折磨。但没人敢把那个人扶起来,也没人敢动。
罗尔气喘吁吁地怒视所有人,发了好大一通火,却出于某种原因,始终不敢碰赛迪莫斯安静躺着的遗体。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冷静下来,又一挥魔杖撤销了地上黑袍人的魔咒,冷酷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生,我们……把她放下来,去翻倒巷叫来了李-斯曼,但他刚把她从昏迷中叫醒、给她喝下了缓和魔药,她就突然……”那名手下匍匐在地上,用虚弱颤抖的声音说。
“先生,这个人在牙齿里藏了毒药。”另一个穿着棕色长袍的人回答,声音听上去更镇定一些,“我从她嘴里发现了一些残留物。”说着,他指了指放赛迪莫斯身体的桌子。帕萨莉这才注意到,桌子边缘放着一个很小的魔药瓶,里面盛放着一块敲下来、粘着血丝的牙齿和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粘稠残夜。
帕萨莉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小药瓶,耳朵开始出现嗡鸣,肠胃也痉挛起来。
【如果你想缓和一下,我们可以等一会再……】
“不。”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听上去却像陌生人。
于是,画面继续了下去——
“所以,我们本来弥补了疏漏,抓住了这个藏在国内很久的欧洲颠覆组织头目,却到头来没能从她嘴里掏出一丁点信息,是吗?!”罗尔气炸了,吐沫横飞,挥舞着魔杖,杖尖迸发出一些火星子,溅在了几个半跪着的黑袍人身上,灼烧出了几个小洞,但没人敢动一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回忆到此结束。她的视线又被罗尔惊惧交加的脸所占据。
“……先生,我很、很抱歉,我……我愿意……为工作疏忽接、接受惩罚……”罗尔瑟瑟发抖地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和鼻尖冒了出来,脸色像变质的牛奶。
汤姆松开了他,他便瑟缩着滑了下去,最后蜷缩在汤姆脚下,心惊胆战地等着即将降临的处罚。
“……你当然得受到惩罚,罗尔。我让你负责及时清理这些暗中破坏我们政权和计划的组织和个人,你满口答应,甚至不久前还跟我汇报——‘所有国内调查诅咒的民间组织成员都已经清理干净’——然而,实际上在逮住这么大一条漏网之鱼时,你居然没能第一时间从她嘴里弄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而是把她丢给你废物一样的下属,结果让她找到机会自我了断。为什么你没能在第一次发现手下不得力时选择亲自看着并审问她呢?如果你仍然忠诚,罗尔,我忍不住要怀疑你的能力了。”
“先生!我当时追查到了她们剩余人跑到了德国,立即就带人追过去了,没想到这个人被抓住还能……我一直都为您肝脑涂地,什么也不能改变!我的家人也不能!”罗尔立刻大叫,伸手捉住汤姆的袍角绝望地亲吻起来。
但回应他的是一道无情的红光咒语,罗尔立刻翻倒在地上,痛苦地边嚎叫边挣扎起来,汤姆则不慌不忙地向后撤了两步,避免被他碰到。
帕萨莉感到一阵反胃。
折磨又持续了一会,才戛然而止——
“我很失望,罗尔,你给我惹了很大的麻烦。”汤姆轻声细语地说,但口吻里的某种东西让人毛骨悚然,比帕萨莉之前任何时候感受到的都要令人胆寒。
罗尔喘着粗气、缩成一团在地毯上颤抖着,缓了好一会才重新跪好,用卑微且虚弱的声音说:“我愿意弥补,先生,我愿意弥补……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罗尔?”汤姆的声音好像羽毛一样轻柔,却让帕萨莉脊背后的汗毛越发根根直立。罗尔也猛地抖了一下。
“……是、是的……先生……”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如果我要你献出你的家族呢?你能办到吗?”汤姆的声音里充满了最深层的恶意——他似乎愉快地笑了。
“……这……这……请您……请您原谅……请您、请您慈悲……”罗尔猛地抬起满是油汗、毫无血色的脸,绝望且恳求地仰视汤姆。
“……原来你对我的忠诚不过如此。”汤姆看着他半晌,声音的笑意消失了,最后平淡地总结。
“不!不!求您大发慈悲……”罗尔哭了出来,膝行着靠近,重新捧起汤姆的袍角——
一阵恶心和烧心感翻涌上来,帕萨莉看不下去了,汤姆的灵魂也及时中止了画面。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直接’导致赛迪莫斯的死亡。但我认为事实对于你和梅尔宾斯夫人来说还是难以接受。”就在她迅速掀开酒店房间盥洗室的马桶盖大吐特吐时,它忍不住从她身体里出来说。
“发起传染性诅咒能在最短时间内有效缩小欧洲与英国实力,这也是为了英国接下来的发展——之前那些合作项目只是缓兵之计。欧洲那些国家的魔法部绝不可能满足于这点小恩小惠——一旦英国巫师界发展繁荣,他们必想分一杯羹。而作为一个人口规模是英国巫师界好几倍且胃口不小的地方,英国面临什么可想而知。”
帕萨莉无力地扶在马桶边,听着它的声音和魔法马桶的自动冲水声陷入了茫然和绝望。
汤姆灵魂所展示的东西让人找不出质疑的理由——它们从每个方面都跟赛迪莫斯同事的说法不谋而合,不论是时间,还是事件发生的地点。而且传染性诅咒和事后清场也十分符合汤姆的行事逻辑和风格。
他们彻底完了。
还有妈妈。一想到这件事会对妈妈有什么影响,她就感到一股渗透骨髓的寒意,失去了所有希望和生活下去的动力。
她最坏的预想到底还是成为了可见的现实。
“但我认为,现在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是先想想要怎么稳住你妈妈。我觉得可以先瞒住她,之后再慢慢把赛迪莫斯已经离世的消息告诉她。不过,我觉得你没必要跟梅尔宾斯夫人坦白这件事跟他有关——如果你不打算马上就取消婚约的话。毕竟你采取行动前,他是不会做什么的。你可以借这段时间好好盘算一下,我会帮你的。不论如何,我不会离开你。”汤姆的灵魂还在冷静地分析并最终保证道,却发现帕萨莉并没在听,只好抿了下嘴,注视了她一会,最后小心地坐在了她身边。
“……你会感到高兴吗?哪怕你们不再完全是同一个人,但你没了自由,只能跟别人绑在一起,无法践行自己的雄心,不会感到不甘吗?还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帕萨莉疲惫地扫了它一眼,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她和汤姆之间完蛋了,妈妈的结局也将是注定的。既然所有她一直以来为之奋斗和守护的东西到头来都要成为一场空,那还有什么规划和努力的必要呢?
“……你不该这么灰心,也不用担心我。”汤姆的灵魂盯着她,僵硬地说,伸了下手,似乎想握住她的手,引起她的注意,向她解释一些东西,但最终出于某种原因没能成行。
帕萨莉没有注意它,兀自在酒店盥洗室的地板上一直呆坐到了夕阳西斜,直到阿尔法德来敲门,才回过神,从地上起来。
“萨莉,我们可以去吃晚饭了。梅尔宾斯夫人说很想尝尝这边的特色菜,所以我订好了餐厅,让她等我们……你的事还顺利吗?你脸色怎么……”阿尔法德原本担心地想要扶住她,却被躲开了。
“我没有找到相关线索。”她平淡地说着,然后转移了话题,“阿尔,我明天跟你一起去交付订单吧。这本来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阿尔法德没有理会关于订单的事,而是轻声问,同时低头观察她的表情,脸色也变得凝重:“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坏消息?赛迪莫斯是不是,是不是……”
又是一阵疲惫和厌烦。一时间,她失去了掩饰的力气,轻轻点了下头,但避开了他的眼睛,不想瞧见他用同情的眼神看自己。她知道她的人生即将全线崩塌,不用再来提醒她了。
“……我很抱歉。”阿尔法德先是陷入了沉默,可再次缓缓开口时,语气温和坚定起来,“但这事不是没有回转的法子——我们可以先不要告诉梅尔宾斯夫人……”
“没用的!”帕萨莉觉得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崩断了,不由自主地拔高声音,猛地转身面对他,眼眶后知后觉地开始刺痛、变热,视线也迅速模糊起来,“妈妈她会知道的!我瞒不过她!她是那么敏锐、那么地了解我的情绪……”
说完这话,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握着拳头、冲阿尔法德大喊大叫。愧疚仿佛当头一棒,把她从无尽的颓丧里暂时敲醒,开始无地自容起来——她的人生要完蛋了,她却迁怒于最关心自己的朋友之一。
“……对不起,我很……”然而,她哽咽的话语淹没在了阿尔法德随之而来的拥抱里——
“你很抱歉。我知道。”他把她的未尽之言补全,拍了拍她的脊背,然后放开了她,轻轻推着她的肩膀,引导她在茶几边坐下,“但没必要道歉。这事换了谁都得着急。来,擦擦眼泪。说实话,我不认为梅尔宾斯夫人有那么脆弱。”说着,他有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并打开窗户通风。
“但之前艾弗里先生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尽管愧疚的余焰还未褪去,帕萨莉却还是忍不住吐露了心里最沉重的一部分绝望。
“我想那是因为艾弗里先生的离世很突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知道,人们总是很难接受突然降临的噩耗。可如果以循序渐进的方式传达这种坏消息,情况会好很多。”阿尔法德用客观的口吻分析道。
帕萨莉擦了擦眼泪,笼罩思绪的无边灰暗逐渐被一丝希望的曙光穿透——的确,妈妈了解赛迪莫斯,因此清楚她过于热心和喜爱冒险的性格意味着招致危险。而且,尽管艾弗里先生过世后,妈妈的身体一度变得虚弱,可后来她又好了起来,近年一直很稳定。如果足够小心,她一定也能确保妈妈熬过这一关。
至于其他,都得等她把赛迪莫斯之死慢慢传达给妈妈并确保她的身体安然无恙后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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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Chapter 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