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上午,这天天空很阴沉,空气里飘着一股烧焦木头的味道。我们正在第五个“破坏现场”外沿着街道巡查,一家早已废弃的报社大楼。
我正低头看地上的砖块缝,试图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那女人忽然像被某种念头电击了一样,倏然站直了身子,抬头望向断裂的窗框。
她用近乎夸张的语气喊了一句,“排除不可能的,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思议,必定就是真相!”
我一愣,猛地抬头。
她站在残破的门廊下,像个正准备发表演讲的戏剧演员,又像是下一秒就会挥舞魔杖的女巫。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扬,一副等待回应的模样。
我的心跳顿时加快了一些——我认得这句话。
我在她第一次提到福尔摩斯和华生之后,偷偷从书架找来一本《血字的研究》,把那书藏在阁楼木箱里,夜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她刚才说的是福尔摩斯在好几次案件里反复强调的逻辑原则。那是……那是他的信仰。
我不确定华生原本是怎么回应的,但我知道他一定是赞同的,是那种发自内心佩服又忍不住苦笑的那种。
于是我绞尽脑汁,努力组织出一句接近的回应:
“……虽然看起来挺……挺不像真的,但我们也许该从不合理的方向想想,对吧?”
我说完立刻后悔了,语气太拧巴,话也不够聪明,不像书里那种铿锵有力的对白。我垂下眼睛,准备面对她的沉默,或是一句调侃。
结果,她忽然“噗”地笑出声来,像小孩子藏不住糖果那样笑得肩膀轻轻抖动。
她笑了一阵,擦了擦眼角,说,“我居然被自己的华生吓了一跳。”
我疑惑地抬头。
她露出一个满是惊喜的表情:“你看福尔摩斯啦?我在学福尔摩斯,你在学华生?”
我没说话,但耳根发烫。
她向前两步,轻轻拍了拍我肩膀,像确认什么似的,“你说得对,我的华生。”
语气不是嘲笑,而是……温柔。
这四个字仿佛在我胸口点亮了一束光。她叫我“我的华生”时,带着一丝调侃,却也透着某种……信任。
我从来没被谁这样认可过,不是像玛丽·卢那样的命令,也不是那个男人那种试图利用寻找他想要的期待。
那一刻,我竟真的有点想像书里的华生那样,在她身后一瘸一拐地走,提着手杖,追随她去探查这个世界所有不合理的秘密。
她继续往前走时,还哼起了几句古怪的旋律。我迈开脚步跟上她,心里突然有点期待她下一次的“戏剧表演”了。
因为也许……我还能再答对一次。
227.
下午风很大,纸片在破旧街角被吹得飞来跳去。我们刚看完另一个现场——一栋被撕裂的老住宅,房梁歪斜,墙壁像被无形的爪子撕扯。我很想离开那里,但她却站在楼前出神地看了好久。
“这些痕迹…”她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了。
我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说这话时,眉头微蹙,眼神却不像玛丽看那些新闻里报道的“魔鬼行为”那样厌恶。她像是在努力理解它们……像在心疼。
那不是第一次了。
她在每个被摧毁的地方都停留得很久,时不时低声念着什么术语,写字、画圈,偶尔会轻轻碰一下那些留下的痕迹,像在安慰。
她不是在寻找“证据”,她是在倾听。
我开始不确定她来这里的目的了。
玛丽说她是仰慕者,是志同道合的英伦作家。刚开始我信了,甚至佩服她比我们还执着。但随着我们走过越来越多的地方,我开始察觉——她和玛丽不一样。
她从来不骂巫师。
她不称他们为“怪物”、“祸患”或“该被烧死的堕落者”。她会用“他们”这个词,语气里甚至有种……敬意。
有一次,我们走在回程路上,她忽然问我,“你觉得‘家人’这个词,听起来像什么?”
我愣住了。
她没有看我,只是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好像那团颜色能给她答案。
我低声说,“我不太喜欢这个词。”
她偏过头看我,眼神不带一丝评判,只是很认真地等我接着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坦白。
“我不喜欢现在的家。”我说,“可我除了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她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浮现的不是怜悯,而是一种——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心疼,又像是怒火。
那怒火不是对我,而像是对这个世界。
她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走了两步,才说,“‘家人’应该是让你想回去的,而不是你所讨厌的。”
我不敢问她这句话是不是说给我听的。但那一刻,我忽然有个很疯狂的念头:
她知道了。
她知道那东西是我。
她知道这些被毁的房子、墙壁、电线杆、广告牌,都是我造成的。
可她从没说破。
她依然走在我身边,依然点两份热狗,依然拿旧地图比划路线,在看到我不敢进电梯时陪我走楼梯。
她甚至不避讳在我面前偶尔使用一些我听不懂的词语——“魔力残留”、“魔咒痕迹”、“魔力暴乱”。
她知道我听得懂一部分。
她不遮掩,不回避,不演戏。
她……她不是在调查。
她是在教导。
那一瞬间,我开始相信,或许她接近我有她的目的。她不像是那种会随便“仰慕”玛丽·卢的人。她太聪明,太老练,她什么都不说,但我总觉得她早就在用另一种方式把这个世界拆给我看。
我应该告诉玛丽。
我本该在她第二次消失后就报告——说她“变了”。说她在现场的时候不像一个反巫师,更像个在寻找什么的人。说她看巫师的眼神,不是憎恨,而是……熟悉。
但我没有。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我有点希望她留下来。
希望她的“下一次探案”快一点开始。
希望她在我最混乱、最疼的时候,再一次出现,像之前那样拍拍我的肩,说,“走吧,华生,该上路了。”
227.
她又忘记了时间,在勘探完现场天已经彻底阴沉下去,她承诺现在带我去吃顿好的来补偿我,然后送我回教会。
但是很遗憾,计划被打破了,城市中心传来一阵异常响亮,并且我从未听过的吼叫。
她停止了动作,面色凝重的往声音来处望去,我这时候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地方变了?
是气质吗?
“那是什么地方?”她问。
我皱眉判断,“好像是纽约公园。”
她的眼睛爆发出异常的光亮,她好像很兴奋,就像是书里发现谜案的福尔摩斯一样,这时候她向我发出邀约,“要一起去看看吗,华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带你浅浅领略,多彩世界的冰山一角。”
而华生,从不拒绝福尔摩斯的邀约。不是吗?
我带路,她跟随,去公园的期间发现甚至发现了从公园逃脱的各种动物——犀牛、雪豹、海狮,甚至还有企鹅,但奇怪的是它们对擦肩而过的我们没有分出它们一丝的视线。
等我气喘吁吁到达公园,神奇的是她却看起来没有一丝疲惫,只有额头上微薄的汗珠,她明明看起来很疲惫,但似乎有着无限的精力。
野兽的喘息和吼叫声越发响,我很害怕,她也没有贸然靠近,带着我在隐蔽处躲藏起来,还没等我气喘匀,果真就看到了好戏——一只像犀牛,但又比犀牛大七八倍的动物追着一个胖子在冰面上滑行!我瞪大了眼睛,她在一旁啧啧称奇,嘴里嘟囔着什么可怜的,我没听清,只被眼前的闹剧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这时候一个穿着大衣带着箱子的男人凭空出现,真的凭空出现!胖子、男人、怪兽在冰面滑行,男人捧着箱子插入二人之间,就当我以为那个可怜的胖子要被怪兽挤扁的时候,箱子居然将怪兽吸进去了!?
女士瞬间发出不可置信的吸气,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
我亲眼瞧着两个男人钻进了箱子,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她认识,是之前帮助过自己的…女巫,我眼睁睁看着她带走了箱子。
这场闹剧结束了?
我怀疑我在做梦,双腿蹲的发麻发软,倒是这时候女士站起来活动筋骨,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她揉揉脖子,对我说,“怎么样,这个疯狂的世界。”
“我…”我半张着嘴说不出话,脑子里的东西完全消化不了,脑子还沉浸在那场荒唐的“冰上角斗”,她了然拍拍我的肩膀,“没关系,将来你会习惯的,走吧,今晚的大餐泡汤了,但是我可以给你买好多根热狗让你带回去,分享给你的兄弟姐妹。”
一如既往,女士带着我回到教会,我浑浑噩噩抱着一袋热狗,看着女士和玛丽交流,把让我看来荒唐的闹剧在她嘴里渲染成恐怖的魔法事件。
“相信我,玛丽,这绝对是一个大事件,我会把它写进书里,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言辞恳切,玛丽信以为真,并且非常感动,今天下午她在报社那里吃了闭门羹,女士现在的态度对她来说就是雪中送炭。
她要离开了,她走之前对我说,“福尔摩斯先生现在要去拯救雷斯垂德探长了。”
“晚安,华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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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六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