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兔的脚步在听见熟悉的名字以后狠狠地顿住了。
“怎么会这样......义勇先生呢?”
“今天晚餐是鲑鱼萝卜,义勇先生不可能不出现的,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办......”
“今天早上确定有跟义勇先生说吗?说不定是他忘了——”
“不可能!今天早上义勇先生还很期待,眼睛都亮了起来的说......”
“怎么回事?”锖兔站到正担心地议论著的蝶屋女孩们面前,高处投下的阴影让不认识他的人颤抖著闭上嘴,三个小女孩却叽叽喳喳地将话交代清楚了。
“义勇先生不见了!明明早上跟他说过今天晚餐是鲑鱼萝卜的,现在却没有看到人......”
“目前找过哪裡了?”
“蝶屋都找过了......夈野先生说义勇先生有来过,可是不久前已经先离开了。”
锖兔皱起眉头:“可能在某个地方睡著了,不只是床上,某些莫名其妙的缝隙义勇睡昏头了也可能会鑽进去睡,蝶屋裡就再拜託妳们了,我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想起自家师弟上次走路走到一半,被他抱住后都能直接睡著的经历,锖兔毫不怀疑富冈义勇说不定看见一块平坦的地方后,都能将羽织往头上一拉立刻躺倒。
“好的。”小澄点头,小菜穗抓住锖兔的裤脚泪眼汪汪的还想再说,锖兔却抬起手臂呼唤自己的鎹鸦。
“嘎——”鎹鸦自上而下地扑向锖兔,在啄向自家剑士之前看清锖兔的脸色,便瞬间收起平时玩闹似啄著对方脑袋的行为。
“义勇不见了,帮我找他在哪裡。”命令式的语气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反差感让鎹鸦没有多说什么,叫了一声后拍拍翅膀便飞向天空,打算召集其他鎹鸦一起寻找。
“不要担心。”注意到裤脚还被闪著泪光的小女孩抓住,锖兔虽然没有和平常一样勾起嘴角,带著厚茧的大手却揉上女孩的脑袋,沉甸甸的重量好像要将小菜穗提起的心安回原位:“我的状态很好,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立刻应对,安心交给我吧。”
昨天有稳定的睡眠,刀子也才刚保养过,前阵子受伤的地方也好的差不多了,只要不太过勉强自己......
不,如果义勇怎么样了的话,他大概也不会太在意勉强与否的问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义勇在哪裡。
锖兔向著擦乾眼泪的女孩们:“蝶屋就拜託妳们了。”
“是。”小清拉住小菜穗的手,看著锖兔快步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虽然人还没找到,但是她们的心已经安一半了,不愧是锖兔先生。
——
跟随鎹鸦的指引,胡蝶香奈惠在水宅的长廊上发现抱著羽织蜷缩著身体呼呼大睡的富冈义勇。
“真是的......怎么会睡在这种地方,很容易感冒的。”胡蝶忍推著自家姊姊的轮椅把手,一边气呼呼地抱怨。
“你不一起进去吗?”胡蝶香奈惠看向正提供手臂给鎹鸦休息的锖兔,歪著头问道。
“不了......我就不进去了。”锖兔垂下眼帘,看著正在梳理自己羽毛的鎹鸦:“义勇肯定不想看到我吧,我没必要打扰他吃晚餐,有什么话下次再说也可以。”
胡蝶香奈惠不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能对症下药的她只能凭著自己对锖兔的了解劝了一句:“义勇说的话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知道这对师兄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最近富冈义勇一直逃避锖兔的态度她也有所耳闻,上一次富冈义勇梦呓之间的嫌弃就将这个看似十分强悍的男人击打得差点只敢转送便当,这次这么明显的逃避,她本来以为锖兔锲而不捨的追著对方是丝毫没有被影响,没想到却是延迟著出问题吗?也太迟钝了吧。
锖兔摇了摇头,既没有争辩也没有否认,只是态度平静地示意她们:“进去吧。”
胡蝶香奈惠没有再坚持,等到靠近富冈义勇后,伸出手推了推对方的肩膀。
“义勇?义勇?起床了,还很睏的话去房间裡睡,别躺在这裡。”
......谁?
富冈义勇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小时候茑子姊姊也这么说过他,因为他总是想等姊姊回家而坐在家门口,却老是挨不住睏意而蹲在木板门前睡得东倒西歪的,富冈茑子总会笑眯眯地偷偷戳好几下他的脸,才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虽然很熟悉的感觉,但是声音并不是茑子姊姊的声音......姊姊还没来的话,他再睡一下也没关係吧......
胡蝶忍看著坐起身后没回应,半阖著眼睛又要睡过去的富冈义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就要伸手戳对方的肩膀,却被胡蝶香奈惠捉住了手指。
胡蝶忍疑惑地看向自家姊姊,却发现胡蝶香奈惠虽然表情严肃,声音却一如既往地轻柔的开口:“义勇?晚餐是鲑鱼萝卜哦?不吃吗?”
“嗯......”富冈义勇闭著眼睛摇摇头,刚才夈野说了不要老是吃鲑鱼萝卜,虽然还没想到该吃什么当晚餐好......还是算了?不吃一餐感觉也不会怎么样。
胡蝶忍震惊地瞪大眼睛,那个富冈先生,虽然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但是竟然说他不要吃鲑鱼萝卜——这简直是比天降红雨还要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胡蝶香奈惠的声音也保持不住原本的轻柔,有些紧张地问道:“还认得出我吗?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在知道晚餐是鲑鱼萝卜而对方没有出现时她就做好对方可能又经历了一次死亡,刚从未来回来的准备,但是现在看到对方亲口说不要吃自己最喜欢的鲑鱼萝卜,她的警戒心瞬间便提到了最高处。
听出胡蝶香奈惠紧张的情绪,富冈义勇瞬间清醒了不少:“香奈惠?”
“出什么事情了?”他抹了把脸,羽织披在身上就想提刀起身,无奈睡梦中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一时间穿著是反的,胡蝶忍跟富冈义勇出过许多次任务的经验告诉她,一看就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体醒了,脑袋还没有跟上,虽然杀鬼完全没问题,但是要思考太过複杂的事情还需要一点时间。
“噗。”胡蝶忍没憋住笑意,虽然不太明白刚才为什么姊姊似乎很紧张的样子,但是看见富冈先生这副模样就清楚了,对方不过是没睡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衣服,反了哦?”
“而且你们是什么时候关係变那么好的?竟然都直呼姊姊的名字了......可恶,防住师兄却没能防住师弟吗......?”
胡蝶忍的小声碎念没有被富冈义勇注意到,他正忙著把自己睡乱的羽织重新整理好,然后才看向胡蝶姐妹:“有什么事吗?”
“......”虽然对方大概没那个意思,但是这么说话真的很容易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胡蝶香奈惠暗自叹了一口气,也为自己太过轻易便紧张起来的大脑叹了一口气,才平复好心情:“没有,是我们误会了,快来吃饭吧。”
“不用了。”富冈义勇摇了摇头:“夈野说,不可以总是吃鲑鱼萝卜。”
“......”胡蝶香奈惠没想到对方拒绝的原因竟然这么普通,胡蝶忍微笑起来,额角的青筋却暴露出她真实的想法:“我作为医生还天天跟你说要准时吃饭呢,怎么就没看你那么听话?”
“莫非......富冈先生是觉得不吃饭就可以不用吃饭后药了?”
胡蝶香奈惠听见胡蝶忍这个猜测,瞬间抬头看向原本没打算站起身的富冈义勇,姐妹俩相似的危险表情让富冈义勇寒毛直竖,噌的一下站起来:“没有。”
“那就好。”胡蝶忍推著轮椅转过身:“快点回去吧,菜都要凉了。”
“唔......嗯......”也许是因为起的太猛,富冈义勇感觉眼前泛起一片黑斑,连忙伸手撑住脑袋,胡蝶忍听见异状连忙扶著摇摇晃晃的富冈义勇坐下:“怎么了?”
“没事的......可能是睡昏头了。”
“是义勇前阵子流太多血,今天又不好好吃饭,一时间起猛了才会这样的吧?”胡蝶香奈惠看就知道富冈义勇出了什么状况,才刚从死神手裡走一遭就敢这样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从鬼杀队的前线退休以后,她开始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这群不爱惜自己身体的队友气死。
“......抱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富冈义勇总觉得他这时候该道歉——锖兔也说过,如果不知道原因但是感觉愧疚的时候,先道歉比较好。
“可以了,走吧。”休息了一会后,富冈义勇站起身,胡蝶忍将信将疑的推著自家姊姊向前走了两步,就发现对方莫名其妙的又停了下来。
“富冈先生......你再不好好吃饭的话,不用烦恼不能天天吃同样的东西了,我让你每天都吃不到鲑鱼萝卜!!”
富冈义勇连忙跟上胡蝶忍的脚步,将刚才他跌坐回去的那一刻感受到的气息抛在脑后。
刚刚那一瞬间......锖兔感觉在附近,可是锖兔没必要躲他才对,所以应该只是错觉吧。
以锖兔不找到人不罢休的个性,现在是他最好的时机——富冈义勇自认在这个情况下,他不只跑不过锖兔,在胡蝶姐妹的势力范围下他甚至跑不掉,锖兔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一直是狭雾山上最好的猎手,和他不一样,锖兔总能带最多的猎物回师父的小屋。
锖兔就是最好的,所以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的吧。
——
锖兔让自己的身体从阴影处离开,刚才在富冈义勇状态不对的那一瞬间,他差点没忍住就要衝上去扶住对方的肩膀,万幸在他衝动行事之前,胡蝶忍已经上前查看富冈义勇的状态了。
他也想就那么直接地上前去确认对方的状态,更别提“不会逃跑的富冈义勇”是他这几天一直想好好谈谈的对象,但是现在时机对了,他想说的话却散落成一地的拼图,不知道该从何捡起。
从他刚才听见富冈义勇对夈野匡近说的话后,他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似乎各种意义上都从来没有改变的师弟了。
他不是故意偷听的,听说夈野明天要走的他原本打算最后再送个萩饼,走到门口时却发现富冈义勇也在裡面,为了不要他一靠近就让富冈义勇想著逃跑而打乱房间内的谈话,锖兔站在门口等待谈话的结束。
随后便听见了那句让他失去冷静的话。
“就算要将你的双腿打断,我也会阻止你去送死的。”
黏稠而又沉重的感觉缠绕著卷上他的颈脖,锖兔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和前几天与上弦之二战斗的感觉很相似,氧气供给不上来,肺好像吞了一千根针一样痛苦。
到底有多少次......有多少次明明他可以帮得上忙,但是却因为“死亡的可能性”而被义勇抛在身后的?
他明明也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了,拼命地朝著一个根本不知道有多遥远的目标奔跑,却总是被一句轻飘飘的“要阻止你去送死”而挡下,明明双脚一刻不停地向前推进,却总感受不到自己有缩短与目标之间的距离。
前面是始终看不到尽头的目标,后方是超乎寻常、难以理解的期待,沉重又气势凶猛地朝著他铺天盖地的压下,锖兔挣扎著,每一次斩鬼都拿出当时砍断巨石的气势,才在这个谁也不能明白自己的世界裡,喘息著夺取暂时的生存空间。
为什么总要把他抛在身后?为什么总是不顾他的意愿?为什么——
锖兔深深吸了一口气,学著鳞泷左近次教过他们的方法,让自己的思考平复在水面之上。
他太焦躁了,刚才那一瞬间才会不小心被弱小而幼稚的思想掌控住了,真没出息。
刚才的烦恼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想明白了,被抛下了又如何?成为孤儿又怎么样?
如果他主动成为去救人的那一方就没问题了吧?如果他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救下所有人的话,就不会被抛下、就能被需要了吧?
锖兔闭上眼睛,让整件事情在脑袋中再一次重新地整理,虽然没有仔细学师父最喜欢的将棋,但是从头梳理一次自己的想法和义勇想法之间差别的能力还是有的。
不要擅自将自己的想法套在别人身上,不要回想已经没办法挽救的事情,不要忽视自己的错误。
睁开眼时,银紫色的眼裡闪著锋利的光芒,他伸手接住跳到他身上的肌肉鼠,被宇髓天元所训练的忍兽带来了一张三天后的邀请卡,邀请他参加庆功派对。
看著註明会邀请所有柱的文字,锖兔勾起了嘴角。
前进吧,不要想太多——生为男子汉就该笔直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