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妳一起去。”富冈义勇皱著眉头,胡蝶忍抿著嘴,好一会才妥协似地开口:“好吧,但是主要由我来斩鬼。”
“富冈先生就在一旁看著就行了。”她强调,富冈义勇转身就走,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快点跟上,等等再去宽三郎说的地方。”见胡蝶忍还没有动身,富冈义勇忍不住回头查看对方的状况。
“是!”胡蝶忍开心得眉毛都扬了起来,依据她对富冈义勇的认识,这样的回答基本上就是同意了她刚才的提案,除非遇到的鬼远超出她的能力,不然会全权交给她来处理。
——
他们的速度很快,普通人三个小时的路程,他们一个小时就到了,要不是前期富冈义勇放著胡蝶忍自己走,而非直接提著对方全速前进,他们还能再更快一点。
根据村长整合出来的情报,鬼盘据在水源处,因此他们直接略过山脚下的村庄,顺著已经开始乾涸的河床朝上游奔去。
目前为止除了还没发现鬼的踪影之外,没有发现什麽问题??
富冈义勇皱起了眉头:“胡蝶。”
“嗯,富冈先生也注意到了吧?”胡蝶忍站直身体,环顾四周:“虽然河道接近乾涸,但是附近的植物并没有枯死。”
高海拔且并不总是有水源的植物通常为针叶,虽然长得慢,但是能抵抗恶劣的环境,并且缺少水分也没有关係。
但是这裡的植物不只没有枯死,从脚下泥土触感的反馈来看,水分还有些太多了。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底知道他们离目标已经很接近了。
冬天的冰雪融化后,即使鬼有办法阻挡一时半会让下游的村庄没办法播种,但是拦下来的水并不会凭空消失,所以只要附近的环境开始出现异常多的水,就代表他们几乎要到鬼藏匿的大本营了。
深色的泥土黏在鞋底,抬起脚时免不了发出声响,富冈义勇示意胡蝶忍儘量保持自己鞋子乾燥以方便随时支援他,而他自己先一步向前到水量更多的地方。
不过这个触感和味道??泥土踩起来的感觉比单纯的水还要黏稠,空气中也有一股很淡的血腥味——富冈义勇猛地抬头,恰巧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眼睛。
富冈义勇迅速握上腰间的刀柄,稍微看仔细了一些才看清楚,不是活的生物,而是死人。
死者大概三十出头,仰躺著横在另一具尸体上,眼睛大大地瞪著,髮丝凌乱地散落在额前,胸前破了一个大洞,也许是心脏或是其他重要的脏器被掏走了,除此之外的其他身体部位并没有缺损。
看服装,大概是村裡来探查情况的青年。
富冈义勇垂下眼睛,村长写信辗转到鬼杀队的时候,距离第一次有人上山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这段期间又陆陆续续地有人上山,或是想要越过山头到另一个地方,又或是想上山採些野菜或野味,都毫无例外地没有回音,才不过短短一个多月,鬼造成的死亡人数就已经可以堆砌成一座尸山了。
看著被有规律地摆成某种形状的尸体山,富冈义勇放下剑柄蹲下身,摸向尸体与尸体间的空隙。
??也许,不是死亡人数多而造成了尸山,而是这样大量的尸体造成的结果才是鬼想要的。
——一道劲风朝他袭来,如果不是数次在生死之间游走而磨练出来的直觉向他警告,富冈义勇差点没能挡下这一击。
“富冈先生!”胡蝶忍焦急的声音传来,富冈义勇一刀将鬼挥开,从手裡力道的反馈来看,他不是很确定胡蝶忍这是担心他而叫他,还是在提醒他要记得将鬼留给她处理。
也许是后者,富冈义勇看著胡蝶忍轻飘飘地追上被他打飞不远的鬼,快得让人眼花撩乱的刺击袭上鬼的身躯,手、脚、腹腔、右眼、颈项、心脏,六个地方被胡蝶忍刺穿,鬼刚想起身反击,却因为胡蝶忍刀刃裡藏著的毒药而被麻痹了身体,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什??为什??麽??”虚弱的感觉对于鬼来说太久违了,他甚至还没理解发生了什麽事情,身体变脱离了他的掌控。
“我也想问为什麽,鬼先生你可以回答我吗?”胡蝶忍没有看向像蟑螂一样在地上抽搐著手脚的鬼,将视线投向尸体堆成的山:“为什麽明明就杀了这麽多人,鬼先生你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弱呢?”
以这个人数量,估计都能够上十二鬼月的边了吧?但是刚才的表现,无论是被富冈义勇一刀挥开这种几乎比不过人类的力量,或是被打飞后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就被胡蝶忍刺穿的反应速度,都表现出对方只不过比普通人类强大而已,乙级以上的队员稍微受点伤能将对方斩于剑下。
富冈义勇拔刀出鞘,看著眼裡满是不甘的恶鬼,他依然使用最不会有痛苦的伍之型送对方一程。
“富冈先生为什麽要出手呢?明明我已经把鬼打倒了。”胡蝶忍皱著眉头:“看著这座尸体山也可以明白刚才那傢伙杀了多少人吧?让那傢伙多感受一会痛苦,在这群被他杀害了的人面前好好忏悔不好吗?”
“??鬼还没死之前,不可大意。”富冈义勇甩乾淨刀子后收刀入鞘,虽然他不认为鬼会如胡蝶忍所说的忏悔和反省,但是他总觉得这麽和胡蝶忍说的话,对方大概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理由。
富冈义勇将视线投向尸山,看著这座山,他忍不住想叹息,虽然尸体状况看起来都和刚死亡没有差很多,但是这裡是高山,天气也才刚要转暖,在这种情况下尸体可能死亡一个月了,看起来也和平地上过了三天差不多。
这就是他再怎麽努力也拯救不了的人,透过直观的数量,他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极限在哪裡。
“??替他们整理一下,让村长派人上来把他们带回去吧。”让他们能重新回到家人的身边,有个完整的坟墓能够让家人追忆,大概是富冈义勇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在将尸山解构后,胡蝶忍示意富冈义勇看向水源处,原本被尸山堵住的水流正流向原本的河道,最开始的那股力量甚至将一两具尸体衝远了些。
富冈义勇连忙把尸体捞回平坦的地面,再由胡蝶忍替他们整理衣襟,并且让自己的鎹鸦给村长带信,让村民上山把人带回去。
“好了。”胡蝶忍收敛好最后一个人的衣服,将大睁著的眼睛阖上,她低著头看不清表情,富冈义勇却能感受到她的愤怒,就像是不断涌动却没有契机而尚未喷发的火山,等待著爆炸的那一天。
“胡蝶,妳为什麽在生气?”
“??富冈先生不生气吗?因为有鬼的存在,这麽多人的家庭因此被破坏了。”胡蝶忍轻柔的声音响起,她依然很愤怒,却开始学著自家姊姊的样子说话,将各样的情绪都掩藏在某种固定的形象之中,除了熟悉的人,没什麽人能看透她的想法。
她低头看向刚才最后一个被她阖上双眼的男人,也许是某个人的丈夫、某个人的父亲,或是某个人的儿子,但是无论对方的身分是什麽,此时都被扼杀在这一刻,所有的可能性都戛然而止。
“可能吧。”富冈义勇的回答模凌两可,胡蝶忍摸不准对方的意思是什麽,但是还没等她深究,富冈义勇便转身走向下山的路:“快走吧,还有另一个任务。”
胡蝶忍沉默著跟上,她儘量跟上富冈义勇的速度,但是太过年轻的身体没一会便撑不住长时间又高于自己能力的速度,还没等她开始逞强,被富冈义勇一把捞住,在山林之间飞速移动。
“『可能吧』是什麽意思?通常只有『是的,我也很生气』和『不,我不生气』这两种答案吧?”胡蝶忍调整好呼吸,如果说来的路上还会因为被夹在手臂下跑而不适应的话,现在的她不只调整好心态,还能顺便整理好自己的想法,将疑问问出口。
“??”富冈义勇一边跑一边回答:“比起对鬼生气,不如气自己的无能。”
胡蝶忍的选项裡没有他的答案,对鬼并没有像胡蝶忍那麽地生气,富冈义勇对自己的愤怒太多太多了,和对鬼生气相比之下,那简直微不足道。
因为他的无能,许多人不断死去,而他该保护的一个都没有保护到,看见他人的失去时,他只觉得难过。
“啊是吗?不愧是柱啊。”胡蝶忍赌气不想说话,在被对方带著走的情况下说这种话,虽然觉得富冈义勇不是会暗示这麽高级的语言技巧的人,胡蝶忍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对方是在暗指她的能力不足——说起来对方不让她自己一个人执行这个任务,就是觉得她的能力还不足吧?
“到了。”富冈义勇跟著宽三郎的指示,赶到了任务的目的地,将胡蝶忍放下。
那裡只剩下残破的房子,和不断从残屋片瓦中搬出伤患的隐在忙碌。
鬼大概已经被消灭了,太阳也逐渐爬过他们刚才翻过的高山,一点一点地照在被隐搬出来的人身上。
胡蝶忍连忙凑近去看,长年在蝶屋帮忙的经验让隐看见她便将她拉向还有呼吸的伤者身边,富冈义勇看著胡蝶忍和刚搬出来的那个人擦肩而过,拉著她的隐却没有让胡蝶忍停下来救救他的意思,似乎那个人早就断了气。
富冈义勇捏紧了拳头,他眼尖地看见那个人有著熟悉的白髮,脸上横过的疤痕虽然因为血污而有些不明显,但是在富冈义勇的眼裡,却像是最后一个逼他不得不面对事实的证据。
——死者是??不死川实弥。
怎麽回事?为什麽对方会死在这裡?明明、明明至少该活著当上风柱,一起打进无限城的吗?为什麽??
“听说是下弦之一,姑获鸟。”
“没有人活下来吗?”
“??有,但是出血量也很大,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来。”
富冈义勇像是被惊醒,从情绪的泥淖中脱离出来,抓住路过的隐的肩膀,颤抖著声音问道:“什麽时候??”
“什、什麽?”路过的隐被吓了一跳,富冈义勇的手劲很大,但是看著对方身穿柱才有的金色扣子和可怕的脸色,他勉强吞下了口中的惊呼:“您说什麽?”
“他们是什麽时候开始战斗的?”富冈义勇虽然脸色不怎麽好看,但是眼睛很亮,像盯著了肉块就不放弃的狼,紧抓著希望不放。
“呃??大概五个小时前?”隐不是很确定,他们从接到这裡发生战斗起便待在附近待命,等到动静平息下来才赶紧跑出来救人。
“多谢。”富冈义勇点点头收回手,隐还没鬆一口气,就看到对方缓缓抽出腰间的刀刃,抵上自己的颈项,然后毫不犹豫地抹过自己的脖子。
“等——”隐伸出手,但是还来不及阻止,就被富冈义勇的血洒了满身。
——
“对不起。”富冈义勇一见到河岸对面的姊姊,毫不犹豫地率先道歉。
虽然成效不彰,他上次就试过了,富冈茑子听见了他的道歉之后,不只没有像胡蝶香奈惠抱住胡蝶忍一样抱住他,反而还更加生气了。
富冈义勇有些难过,但还是努力地想扯起一个微笑:“对不起,没能救下妳。”
他向前走一步,水淹过他的脚踝,很冷,只要能朝著姊姊更进一步,再冷都算不了什麽:“对不起,还有那麽多和妳一样被鬼杀掉的人,我没能够救下来。”
明明就拥有这样神明也会嫉妒的能力了,却还是没办法拯救所有人,就连原本不该死掉的不死川实弥都折戟在半路上了。
“我会让事情回到正轨的,那之后??妳能原谅我,让我能去找妳了吗?”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是富冈义勇感觉自己被向后推去,心裡很清楚这是富冈茑子无声的拒绝——他又听见胡蝶忍呼唤著他的声音。
“富冈先生?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