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治郎变成鬼了。
看见炭治郎原本伤痕累累的脸逐渐復原,一双眼睛睁开却是鬼瞳,在被打飞出去的那一刻,绝望让富冈义勇的脑袋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下完了。
失血造成眼前的世界开始逐渐变得昏暗,模煳不清的视线裡根本什么都看不见,被炭治郎的手挥开的那一刻,只剩下身体仅存的肌肉记忆自动调转姿势,才让他受到最小限度的伤害,没有立即昏过去。
周遭的吵杂的声音突然变得宁静,视线被鲜血煳着,隐约之间只看见有个人被抓住,就要送入炭治郎的口中,富冈义勇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死死抓着手裡的刀又重新冲了上去。
挥刀、斩击。
自从被鳞泷师父捡到、开始学习呼吸法以来,满打满算也过了八年,最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早就不再需要思考,等到将人救下,富冈义勇习惯性地用在刚才的战斗中早就失去了的右手去接,在突然思考到不妥、会接不住人时,稳稳落在手臂上的重量却让他有些迷惑。
温热的、对于他的手来说有些过重了的身体,正稳稳地被他儘管稍微脱臼,但是仍确确实实地还在自己身上的右手接住。
????怎么回事?
“嘎啊啊!你是从哪裡冒出来——”鬼的话还没说完,富冈义勇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靠近:“水之呼吸——参之型,流流舞!”
鬼的脖子顺利地被砍断,在逐渐消散的烟尘中,富冈义勇见到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锖兔。
为什么?
锖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裡?
噁心的感觉在胃裡翻涌,一种不妙的猜想让他止不住身体糟糕的反应。
“太好了,义勇,幸好你没事。”肉色头发的少年松了一口气:“看见你被打飞出去时,我超担心的,还能动吧?”
富冈义勇恍然想起,之前炭治郎在书信裡曾经提过狭雾山上的特殊经历,遇见了早就死在选拔裡的锖兔。
“????血鬼术吗?”富冈义勇沉下脸色,儘管自己的身体到处都很疼,但是想到锖兔被用这样的方式侮辱,他就算是双手都不要了,也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口鼻像是烧开了水的锅子冒出白烟,右手竖起刀摆出攻击的姿势,向来平淡的眉头压下,罕见地露出凶恶的表情后挥刀展下——
锖兔一个侧身闪开义勇的攻击,他不是没有和自家小师弟对练过,但是今天的富冈义勇非常不对劲,身处的场合也不适合让他们这样肆意地想打就打。
“等等,义——”锖兔的话还没说完,富冈义勇立刻变换招式,水面斩的横向大范围攻击逼的锖兔不得不立刻向上高高跃起,以躲过熟悉的招式,却因为在空中而失去了控制身体的主权。
紧接着水面斩后,富冈义勇又快速变换剑型,像是愤怒的大海从不等待人类准备好,滔天洪水拍上陆地,让侵扰海洋安宁的敌人都尸骨无存。
速度最快的雫波纹突刺袭来,原本打算好好说话,不想反击的锖兔只好挥刀保护自己。
锵!水车向下斩击的动作刚好撞上雫波纹突刺的刀尖,锖兔顺势借力,在空中一个后翻重新落回地面,脚才刚踏回泥土上,便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富冈义勇的攻击。
“喂!刚才撞到头,认不出我是谁了吗?”锖兔皱着眉头,义勇的速度突然变得好快,剑型之间的转换也变得超流畅的,明明他们才分开没几天而已????
想到这裡,虽然为黑发少年的进步速度感到欣慰,但是看着义勇的身体在这些大幅度的动作变换下,原本就被血染红的衣服再次加深颜色,锖兔只能选择速战速决。
锖兔深吸一口气,肺部不断地扩张,让全身的血液因此奔走过各处的肌肉,举刀看着看起来脑子不太清醒的同门师弟,在对方攻击过来的那一刻,右半身卸力躲过剑招,在将刀子和富冈义勇手裡的刀一同打开的同时,左手劈上对方的颈侧。
黑发少年的身体应声倒下,被击昏他的人伸手接住。
肉发少年则是苦恼地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糟糕,不小心出手太重????要是被师父知道,肯定又要骂我一顿了。”
——
混沌的脑袋首先接收到的是土壤和鲜血的气味,然后才是身边有人走动时发出的细小声音。
被头上留下的血液糊住而黏在一起的眼睫毛颤了颤,奋力张开双眼,也许是刚才撞到头的缘故,眼前的世界依然是由一坨坨色块组成,富冈义勇努力地眨了好几下才让视野稍微清晰一些。
“醒了?还认得我是谁吗?”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坐起身,原本背对自己的锖兔微微侧过头查看他的状况,身体却依然紧绷着,像是在担心随时有鬼会偷袭他们。
被打昏的那一刻,富冈义勇想了很多,虽然自己很弱,但是冷静下来后,用感觉仔细判断刚才的景象不是血鬼术的能力还是有的????
那么问题就变成了为什么锖兔会出现在这裡?炭治郎他们去哪裡了?
他还????活着吗?
脱臼的右手被接回去了,身上的伤口大多也都被包扎完毕,正和刚才自己救下的人排排躺着,只是他身上多了一份原本该穿在锖兔身上,他早就十分熟悉的龟甲纹羽织。
在锖兔????死之前,他们在狭雾山上同吃同睡,富冈义勇睡着时总是不安分,无意识地将被子踢远,半梦半醒间被富冈义勇踹了一脚的锖兔就会随手抓过旁边的东西盖在他身上,明明没比他大多少,却总是因为比义勇先一步被鳞泷老师教导,自诩是哥哥而照顾着他不会因为坏习惯而感冒。
富冈义勇在锖兔离开后不久,就改掉了乱踢被子的坏习惯。也许只是因为之前总有人惯着他,所以才一直没有改正吧?长期练习呼吸法的身体不会因为夜间的风而感冒,只会在冻醒时沉默地起身,整理好自己后,继续踏上斩鬼的道路。
直到被温暖而熟悉的感觉包围,他才缓缓地意识到眼前并不是幻象,而是真正的、思念已久的故人。
“????锖兔。”面对做梦都想再见到一次的人,要不是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富冈义勇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失血过多先一步到了天堂,迟疑了一会才回答:”我没事。”
锖兔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说词,上下打量了他一会便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还顺带替他拍掉身上的尘土。
其实不完全没事,右手脱臼的地方安回原位后远没有健康时来得灵活,隐隐发晕的脑袋让他没办法顺利思考,但是不管怎么说,眼前活生生的锖兔和刚才被砍掉的那个鬼,与上一秒才见到的炭治郎绝对不一样。
怎么回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是泡泡一样不断地冒上来,但是此刻只能先勉强全数压下,直觉告诉他这裡并不是适合放松下来悠闲地聊天的地方,而刚才救下的人正慢慢地醒过来。
“????我死了吗?”
对方一开口,富冈义勇才想起来对方就是村田,但是刚才还在无限城一起为了打倒无惨而奋斗的青年现在却变成了少年样子,脸型短了些,嗓音也更加稚嫩,而且看起来一点都不认识自己,正和比较好搭话的锖兔聊了起来。
“谢谢你们救了我!!真的很感谢,请叫我村田就好。”
“我是锖兔,学习的是水之呼吸,师从鳞泷左近次先生。”锖兔说完看向富冈义勇,而富冈义勇等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这时似乎应该自报家门:”????富冈义勇。”
“????”就这样?没了?
是觉得他太弱了,等等被鬼杀死的话现在多说两句就太浪费力气了吗?还是他一见面就被讨厌了?村田有些忐忑地想着,原本就不强的气势又弱了几分,悄悄看向富冈义勇,却发现对方依然是刚才面无表情的样子,村田不由得在对方沉默得像是可以把人压垮的视线中快速别过脸去。
“????他也和我一样,我们都是鳞泷先生教的。”锖兔率先打破沉默,带着他们往离开森林深处的方向走去:“我救了一些人,他们大多都失去战斗能力了,现在正藏身在森林深处,只要再熬一天就能离开这裡了,所以我打算保护他们直到天亮。”
富冈义勇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多说什麽。
看着叶子排列的方向,他判断锖兔说的和实际带领他们走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而且照经验来说,森林深处应该会有更多鬼,并不是安置一大群人的好地方。
虽然有些困惑,但是基于对锖兔的信任,他没有将疑惑问出口。
身边的村田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放松的身体在发现方向不对后渐渐紧绷起来,像是要从什么危险旁边逃离一样。
“你怎么了?”富冈义勇看着村田,却发现失血的情况让他的状态依然很糟,虽然与刚才只能勉强辨认出个人型的视野相比好了一点,但还是看不太清楚细微的表情,于是他微微皱起眉头,抬起手想擦一擦脑袋上的血。
“咿——!别过来!!你身上血味那么重,肯定是骗了人之后带去给鬼吃了对吧?!什么救人肯定是骗人的!只是为了骗我去给鬼吃而已吧?!!”村田的双脚打颤,却还是抽出刀握紧。
富冈义勇没有馀裕去分辨他话裡的意思,只能凭着模煳的视野接下村田砍向他的刀,虽然只是简简单单、胡乱无章的劈砍,却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体力,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接下攻击后顺着力道向侧边倒去,然后被人慌慌张张地扶住了。
——
沉重的身体是累赘,不能斩鬼的人是累赘,累赘最好不要碍事、不要妨碍还有能力斩鬼的人,这个道理是锖兔死了以后就被他深深刻在脑子裡的,所以他尽力让自己还能动的身体再多救一点人、再多杀一点鬼,至少、至少在自己彻底变成碍事的东西之前,让更多的人、让自己不会因为弱小而妨碍鬼杀队的人们斩鬼——
可是现在锖兔还活着。
在短暂的人生当中,和锖兔相处的日子算起来又更少了,从失去锖兔的那天起,他每天都在回忆那些美好的日子,而那些回忆没有一次不是断在他在入队测试裡救了人后,因为撞击而昏过去,被锖兔送到他救下来的人群裡。
锖兔很强大,这一点从整场入队测试只有他一人死亡可以看出来,偌大的考场,整整七天都奔波在鬼手之下,所以最后才????
可是现在锖兔还活着,与记忆裡当年昏过去后,直到选拔完全结束才恢復意识的他不同,身体缺血的他靠着温热的暖源发呆了一阵子,才从颠簸的规律中发现他正被人背在背上。
“????我睡了多久?”背着他的人是村田,而锖兔已经重新将刀拔出鞘拿在手中,走在一旁警戒着四周。
“没多久????而且你根本是昏了过去,哪是什么睡着。”也许是担心被鬼听见,锖兔儘管声音裡满含着训斥,却压低了声响。
“是啊????脑袋都破了洞流了那么多血,害我以为????你们是好人真是太好了。”村田说着话,又将他向上抬了抬,以免他掉下地。
富冈义勇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现原本被锖兔包扎好的地方似乎又再次渗血了,因为没有多馀的绷带,只能将衣服的布料撕下来重新包扎。
身体哪裡都很疼,让他完全忘了能透过呼吸法让伤口收缩,富冈义勇在集中精神让身体能止血的地方都止血后,拍了拍村田的肩膀:”有鬼在附近吗?放我下来。”
“能看见的现在已经被解决了,刚才锖兔先生怕鬼偷听到我们的谈话,先一步去攻击存活下来的那些人,所以没讲实话,但是刚才在你????刚才有鬼来攻击过了,锖兔先生唰——的,就把鬼干掉了,真的超厉害的!”村田简单地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话语裡对锖兔的敬佩藏都藏不住,完全忽视了义勇让他放他下来的要求。
“你都流那么多血了,就先别想着逞强了吧。”锖兔皱着眉头,看起来对义勇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说十分不满:”不要逞强也是男子汉的一种表现。”
富冈义勇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立刻在锖兔的瞪视下憋了回去,锖兔打人巴掌时可不会管自己是刚训练完还是受了伤,对他来说脑子不清醒比什么都严重。
没过多久,就看到了被人草草搭建起来的房屋,有人躺卧着休息,有人拿着刀警戒着,一看见锖兔就放松下来,大力挥舞着手臂,虽然因为担心声音把鬼引过来而没有开口呼唤,但是动作立刻让身旁的伙伴意识到他们的到来,大家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比刚才紧绷着肩膀的状态轻松许多。
“新人吗?哪裡受伤了?”原本警戒着周围的人围了上来,有人压低着声音开口询问,看样子似乎是警戒队伍裡的领头者。
“别担心,包扎过了。”锖兔摇摇头拒绝了围上来的人递过来的水和食物,确认倖存者们的状态不只还撑得下去,大家似乎都过得不错。
“你还要继续找人吗?”领头者担心地问道,他从第三天就被锖兔救下,休息过后就肩负起守卫的工作,期间锖兔找回来的人和他轮班保护伤者和失去战斗意念的人,但是却没有看过锖兔停下来休息。
“可以负责守卫的人都累了吗?”
“还算撑得下去????”他是担心锖兔没有好好休息,万一在寻找倖存者的时候因为精神不济????
“我????我也能帮忙!”村田突然插嘴道,见大家的视线突然都集中在他身上,顿时有些胆怯,但还是坚定地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刚才只是被打昏而已,现在帮忙保护大家也是没问题的????大概。”
“那就麻烦你了,村田。”锖兔点了点头,假装没看见领头者欲言又止的样子,迳自转头盯着富冈义勇的眼睛:”义勇,我继续去找还没有被找到的人了,你好好休息。”
富冈义勇点点头,他现在已经不会头晕了,相信等等就能拿起刀继续去斩鬼——其实刚刚应该就已经可以了,只是锖兔的眼神太凌厉,所以他什么话也没多说。
看着熟悉的背影快速离去,富冈义勇迟钝的脑袋才缓缓想起,记忆裡的他因为昏了过去,所以锖兔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对他说就离开了,而等到他醒来接到关于锖兔的消息,就是对方在杀鬼的过程中因为这几天全力救人,刀子不小心断了,最终不慎落败而被吃了的死讯。
等等,锖兔的刀!
想到这裡,义勇站了起来,村田原本捧着要递给他的水被他的动作一带,洒了半杯到水红色的羽织上,看起来就像被血滴溅上。
“怎么了?你的头又痛了吗?”
“有没有多馀的刀?!”富冈义勇一想到他现在还来得及、还能赶上救下锖兔,他就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抓住村田肩膀的手指用力得泛白,音量不由自主地大声了起来。
“嘘!!别那么大声,会引来鬼的!”原本持刀警戒着的人瞪向这边,村田见状连忙从腰上解下自己的刀,递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的富冈义勇,看着对方一把抢过,然后冲向锖兔刚才离开的地方。
“喂????”村田很担心他的伤势,但是对跑远了的富冈义勇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抓抓自己的脑袋,将旁人递给他的水和食物草草塞入口中,向已经失去战力的其他人低头借刀,跟着富冈义勇的脚步冲入森林裡。
——
森林裡的路杂乱无章,新手很容易被突起的树根绊倒,或是因为迷路而到处乱转,白白浪费了许多力气。
但是对熟悉森林的人来说,杂乱无章的道路更能够掩盖自己的踪迹,并且让试图追踪的人花费更多的力气在从微小的细节中找人。
富冈义勇朝着锖兔离开的方向狂奔了一阵子后,才因为下降的体力和不习惯用常中呼吸的身体而恢復冷静。
多亏了在狭雾山上的训练,稀薄的氧气和山林的道路让他找回熟悉的感觉,身体虽然很痛,但是比起印象中被鬼舞辻无惨攻击后,全身上下断了许多骨头的伤势,现在的身体只不过是皮肉伤很多,除了有点缺血以外,骨头根本没断几根。
就算是受伤而失血,二十一岁的他在休息了这么一段时间后,刚才跑的这一点路根本不会损失这么多体力,再加上短了许多的手脚和看起来年轻许多的村田,所以果然、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回到了锖兔还活着的十三岁吗?
八年的时间……整整八年,也就是说——还来得及!
来得及救下锖兔,还有许许多多因为他能力不足而救不下的人,也还来得及在大家还没有伤亡之前,打败鬼舞辻无惨!!
想了一下撕衣服当绷带的情况,但是义勇的衣服锖兔大概不会擅自乱动,锖兔的衣服我也不想让他坏掉,于是只好撕村田的衣服了(?)
于是村田在经历被打昏、上衣破破烂烂、被大吼和被抢刀子后,还要像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追在自己不省心的儿子后面。
惨 村田 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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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亡數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