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难得的安宁中时间流逝得飞快,眨眼就到了订婚的日子。
母亲说今天是近段时间天气最好的一天,即使昨夜看着显出几分阴沉,但母亲一大早上就起床操持时惊喜地发现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我也很早就起床准备,不用嘉泽乐催促。她到房间里准备叫我起床时,我已经坐在书桌前写信。这是我忽然有的一个想法,前一天外祖父已经带着我们前去给外祖母扫过墓,并且告知了她我将要订婚的消息。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没有将自己的想法传递过去,于是忍不住又坐下对着外祖母留下的日轮刀给她写下一封信。很简单的开头,想写的话明明有那么多,却不知为何三两句后便接不下去。
我正拿着笔思考,嘉泽乐带着几个女仆捧着今天要穿的衣裳走入房间。
我向她看去,那件在女仆手中优雅垂落的和服精美非凡,比我从前任何一件和服都要华丽庄重,那种与众不同的意义也就随之渗透出来。我放下笔,暂停这封写到一半的信,朝着她们走去,配合着她们的动作将自己装点成焕然一新的样子——原本平静的心绪随着装扮的完成逐渐泛起波澜,呼吸在胸口微微凝滞,心跳声有一阵吵得不得了。我撇开视线,不敢看镜中的自己,不知道是羞涩姗姗来迟,还是对于未知隐隐含有担忧。
庭院里不再寂静,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多的宾客纷纷前来。我似乎听见鬼杀队的成员们欢笑的声音。
在日本,订婚对于新人来说更像是两家人之间私密的行动,往往不需要什么见证,而只是两家人坐在一起商谈婚礼。但考虑到有栖川家的情况,订婚的流程最终在遵循传统的前提下参考了外祖父的意见。在正午时从炼狱家带着订婚的礼物与信物送到有栖川家,仪式则在有栖川家进行。
说是仪式,其实也只是公开地得到双方家长的祝福。因为鬼杀队行动具有不确定性,我和杏寿郎没办法定下婚礼的具体时间,告知来宾婚礼日期的步骤也因此无法达成。大多数的客人或许也并非是为了祝福我们而来,倒不如说是利益驱使。所以订婚仪式最终只采用了半天,剩下晚餐时间我和杏寿郎安排与鬼杀队的朋友们一起聚餐。恰逢之后鬼杀队将安排训练活动,也算是柱们在最后的休闲时间里进行的玩乐。
和乐的演奏已经响起,炼狱家已经到达。
我被内心的激动催促着站起身,却又忍不住犹豫地站定,我当然想好了要和炼狱杏寿郎一起度过这一生,但又无法控制自己去反复想象未来的每一天。
“小姐。”嘉泽乐轻声唤我。
她扶着我走出卧室,门口等待着父亲和母亲。在他们的笑容中无法掩饰的微红眼眶里,我看出泛滥的晶莹。他们走向我,在我两旁站定,陪着我走向庭院中心,走向等待着的炼狱杏寿郎,走向全新的人生阶段。
杏寿郎向我伸出手,他脸上展露的笑容比我曾见过的阳光都要璀璨。我慢慢将手放在他的手心,被他稳稳握住,只有这时候我能够同感的体会到来源于他的那份紧张,我们同频地轻轻颤抖,再一同将这份紧张融化为相同的坚定。
特别邀请前来见证的明治神宫的神官严肃地看着我们,询问我们是否有了坚决的信念将要结为夫妻。在得到我们肯定的回答后才向我们露出欣慰的笑来。
“那么,在缘结神的见证下,两位就此缔结婚约。”
杏寿郎紧紧牵着我的手。
言语从来都带有力量,在灿烂盛阳之下,沐浴着温暖的光辉,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得到亲友衷心的祝福,有栖川朝和和炼狱杏寿郎这两个名字因此缔结正式的联系,被永恒地绑定在一起,勾缠出无尽的未来。诚如我自己一直以为坚信的那样,未来究竟会面对什么虽然无从得知,但只要杏寿郎在我身边、只要我们在一起,无论是怎样的艰难险阻,我都不会害怕。而我们也会永远牵紧彼此的手。
遵照古礼送来的订婚礼物中含有清酒、鲷鱼、墨鱼干等物品,这是传统文化中意味着吉祥如意的东西。送走其他客人后,外祖父吩咐佣人将之分为数份,送予关系亲近的亲友与他们共享这份幸福。又将剩下的清酒拿给我们,让我们在与鬼杀队成员的聚会上一同享用。虽然大家平日都不会饮酒,但想到今天是个应该庆祝的日子,最终没有推辞。
我和杏寿郎到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在了,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闲聊。
鬼杀队的大家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是在危急时刻可以交托信命互相信任的毫无血缘的亲人。大家聚在一起,且真心实意为我们感到快乐与幸福。看着我和杏寿郎一同走进,大家异口同声地向我们祝福道:“订婚快乐!”
我们分开接待他们。
在上次柱合会议时,由岩柱大人主持并提出了针对鬼杀队其他成员的训练计划,意在想让大家都能提升能力,也帮助柱寻找觉醒斑纹的感受。那天的会议开到很晚,回来时杏寿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询问之后才知道要由各位柱各自负责一项训练项目,包含了音柱、风柱、蛇柱、恋柱、霞柱和岩柱六个人,涵盖了体能、速度、韧性、刀法、力量和耐力六个方面。可谓是全方位的训练计划。
“啊……六个?咦?”我歪过头盯着他看,“那你呢?还有忍和义勇先生呢?”
杏寿郎摸着下巴自得地哼笑道:“我嘛,针对他们的积极性进行特训吧,良好的心态也是一个剑士的必需品。至于胡蝶,她有研究工作。”
我还想追问义勇先生,在记忆里每次见到义勇先生总有些难言的尴尬,但万幸他是个粗神经,对此少有感受,所以总能相处愉快(大概?)。
但杏寿郎忽然一正神情,笑容收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朝和。”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与我对视,“我有话和你说。”
我走到忍的身边,她正和蜜璃品尝着店里提供的点心,两人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着什么,在看到我走近后转身向我露出快乐的笑容。
“恭喜你,朝和酱!”蜜璃扑向我,献出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便用力回抱她并向她道谢。之后我又学着蜜璃的样子伸开双臂向忍张开一个拥抱,感受着她不太熟稔的回抱的动作。以这样的行为作为寒暄的开始,我们自然地交谈起今天的订婚仪式,蜜璃一边流露出对于订婚与婚姻的向往,一边脸上爬满红晕。忍似乎了悟地点点头,我却没明白,只问蜜璃是否有了心仪的对象。
梳着三个辫子、发色清新的少女尖叫了声,捂住脸,羞恼地叫着我的名字,一副害羞到不能说话的样子。我奇怪地看向忍,忍却笑着一言不发,对上我的视线则将目光投向其他几位正聚在一起和杏寿郎说话的柱大人那边,有蛇柱大人、音柱大人和霞柱大人……
啊!我脑海中灵光一闪,不可思议地开口:“难道是……”
蜜璃立刻再次扑上来想要捂住我的嘴,我躲避不开,只能屈服在少女的怪力之下,向她不断眨眼示意自己会老老实实。
但来自正聊天的几位柱的方向,那视线并不能被忽略。
是蛇柱大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
最后是忍出声替我打了圆场,劝说蜜璃饶过了我。
我问起鬼杀队成员训练的筹备进行得如何了。虽说订婚仪式并不需要我准备什么,但也有不少事务需要我参与,即使我有心想要关注鬼杀队的队内事务,也还是被各式各样零零碎碎的琐事缠得脱不开身。直到现在订婚完成,才算是真的空了下来,能分出精力关心训练的内容,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栖川家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蜜璃大概和我说了情况。虽然鬼杀队的正式成员并不多,但是即使全员参与训练计划,考虑到时间有限,也得有针对性地分出队伍,因此决定以音柱的体能训练作为第一步。全员参加体能特训,达标后分批加入其他五位柱的训练项目,完成一项内容便进入下一个项目,几位柱之间交替进行,争取达到效率最大化。
“听着就很辛苦啊!”我思考着,“需不需要为大家提供伙食支持呢?训练之后吃一顿健康美味的餐食也很重要吧?”
蜜璃使劲点头。
“让我想一想可行性,”我说着,又向忍问道:“忍的研究进展还顺利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话,一定要和我说!我已经让桥下先生整理全部的研究成果了,等整理完成后我会送到蝶屋,有栖川家这边一定会完全配合你的!”
有栖川家名下的药物研究室一直以来做着针对性的药物开发,特效药已经正式投入使用,来世的开发也已经到达稳定阶段,开始尝试批量生产。虽然限制于原材料,规模上并不能真正扩大,但至少足够应用于鬼杀队的核心战力。在忍擅长的毒药的作战上或许很难提供帮助,但在忍的另一个研究方向上——让鬼变回人类——应该能有不错的数据支持。
忍垂下眼睛,一时没有应答。
因为藏有秘密而变得难言的气氛似乎得到蔓延,她雾紫色的眼瞳竟然颤抖着,唇瓣轻抿,无法直言不讳的纠结已经写满脸上。
“小忍……”
就连蜜璃也看出她的不对劲,下意识轻声叫她。但她很快想起什么,话语湮没在紧随其后的沉默里。
“怎么了吗?”我关心道。
忍立刻摇摇头,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用另一种急迫向我言明自己的诚恳:“抱歉!朝和!”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大吃一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下意识看向蜜璃的方向,却见她也露出了无法坦言而感到歉意的神情。脑海中无数的思绪纷纷乱乱,我不由开始思考着近日的异状——但哪有什么异状值得忍和蜜璃保守秘密甚至向我道歉,我该知道的事不都一清二楚……啊!我双手合十轻轻击掌,顿时明白过来——“是在担心斑纹的事吗?”我问道。
忍和蜜璃听到我自然地说出这两个字,表情不约而同地变得诧异。
果然如此!
再一想她们两个刚才纠结的样子,我失笑道:“什么嘛!不用担心!”
“杏寿郎已经告诉我了!”
“全部吗?”蜜璃问道。
我点点头:“当然啊!”
“包括……后遗症?觉醒斑纹的剑士都……”她艰难地组织着语句,想要规避那些叫人恐惧的要点,却又怕自己的含糊会影响本意,无端显露出几分笨拙。笨拙得非常可爱。
“全部!”
那个夜晚明明已经过去了,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清晰无比。
在蝶屋那间杏寿郎向我求婚的屋子里,烛光兀自跳动在夜风之中,些许凉意灌进室内,无情地吹拂过我的长发。发丝被搅弄到眼前,遮挡住些许视线,让一切变得恍惚不可见,我感觉到双眼的片刻失焦。来不及重新聚集视线看向杏寿郎,他已经靠近了些,不是刚才正襟危坐的端正姿态,而是倾过身,偏离了守礼的距离,主动伸手替我将吹乱的鬓发拢到耳后,又用自己的手掌贴在我脸侧挡住那阵调皮的风。
他将关于斑纹的一切娓娓道来,没有隐瞒我。
觉醒斑纹的剑士几乎没有活过25岁的。
在听到这个认知时我感觉有一双虚无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带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烈痛楚,眼眶中溢出泪光,我下意识深呼吸,“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声音原来在颤抖。任谁也无法接受自己渴望的未来其实已经开启倒计时,我追求的也绝非这短短的几年时光,而是更漫长的一生。
杏寿郎抱住我,用身躯为我挡去冷意。他告诉我全部,包括来世在他身体中产生的效用,已经保持着斑纹状态时体内不同能量的对撞。但这到底只是他自己的感受,在刀匠村后忍给无一郎与蜜璃也注射了来世,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相同的感觉。而且……无一郎与蜜璃在刀匠村所受的伤与杏寿郎那次是绝不一样的程度,如果来世只在人的濒危时刻才能完美发挥效用,那无一郎他们的注射会不会失败?
这其中实在有太多东西需要探讨和研究,各种思路汇聚在我脑海,让我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思考着不同的研究方向。我来不及和杏寿郎生气,直到他诚恳地向我道歉没能第一时间告诉我这件事,我才恼怒地将手握拳捶打他的胸口,愤愤地要他保证以后再也不准这样。
他顺从地点点头,再一次抱住我。
这样子的杏寿郎……就像黏人的大狗狗,无比眷恋地依赖着我,不能接受我的冷落和忽视。我笑着伸手抚摸他的后背,向他保证:“杏寿郎,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总之向忍和蜜璃再三保证杏寿郎已经和我坦诚了一切,没有刻意隐瞒着真相和我订婚——那也太不是人了吧!用蜜璃的话来说就是杏寿郎才不是这样的人——面前这两个因为无法对我言明真相而失落的女孩子才收起了难过的情绪,慢慢放下心来。我和她们又交流了一会儿桥下先生这段时间对杏寿郎做的身体检查,至少在杏寿郎的身体上能够看出,斑纹觉醒状态下,身体机能被高速消耗的同时,来世的药效并没有压制呼吸法,却独立运行着快速修复身体内部产生的损伤。从各种指标的化验数据中得出这一结论时,我们都感到一阵不可思议的心惊。既为来世药效的长久,也为它反复具有生命的活性。
但因为只对杏寿郎做了检查,我们不希望毫无根据的消息为大家带去多余的惊喜,因此暂且没有告知大家。但鬼杀队的特别训练即将开始,柱们势必要寻找自己开始斑纹的方法,那么可以进行研究的样本也会增多。将全部数据与蝶屋共享并且保持相同步调的研究显然才是当下的最佳路线。
“如果明天有空,还得麻烦蜜璃和无一郎一起去一趟研究室那边做个身体检查,看看来世的药效对于非致命伤是不是有着相同的活性。”我思考着看向蜜璃向她提出请求,“还有就是来世究竟能不能二次注射,会不会效用减少,这也是一个需要研究的内容。因为目前没有注射过两次来世的人……”
一说起来就发现有好多好多事要做!我在英国时怎么就没专心学习医学?轻叹了声,我将目光转向忍:“只能全部交给忍啦!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我说!”
忍微微笑着,承诺:“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