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二周目旧日支配者 第23章 剧本与bug

“克莱恩·莫雷蒂确实是女神的眷者。”

克雷斯泰·塞西玛看着在场所有人，沉声说。

告解室中如星辉般的点点光亮照耀下，他表情平静，让人难以判断揣测情绪，语调平和舒缓，像是在说一件非常普通的事。

而他的听众们表情各异：年迈的“窥秘人”愕然地望着他，随后闭了闭眼，用力地按压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在怀疑自己在幻听；年轻的的“不眠者”张口结舌，想要问些什么却一时失声，只能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脸部肌肉痉挛般的抽动了一下；原本相当有淑女风范的“不眠者”和“午夜诗人”表情茫然，像大梦初醒，恍惚中怀疑世界的真实性；气质冰冷的“收尸人”哑然，有那么一瞬他看起来满腔疑惑，但他很快就收敛了外露的情绪，神情专注地等待他下一步的解释。

比我几个小时前在梦境中的反应要强。

克雷斯泰心想。

至少，他们没怀疑是有邪神教派的强者侵入了梦境，也没用看疯子的眼神看执掌教廷的圣座冕下。

“咳，咳咳，塞西玛阁，阁下，克莱恩是女神的眷者？”

科恩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咳了两声，声音干涩道。

他的声音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招来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议论声：

“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塞西玛阁下，您确定吗？”“克雷斯泰，你向教会圣座核实过这件事吗？”

说话声混杂在一起，有些难以听清楚。然而，比起其他人愕然、茫然、惘然的疑问声，有一句脱口而出的质问声，何其鲜明，又何其刺耳——

“眷者？如果是那样，克莱恩为什么会死？”

……………………

场面一时间寂静了片刻。

但很快，又响起了其他人此起彼伏的询问、议论声，告解室中竟有些喧闹了起来。

在其他队友有些刻意的大声提问中，伦纳德低头看着地面，怒火随着失控的质问声而发泄了出去，碧绿的眼眸内只剩下痛苦与不甘。他在胸前点了四下，勾勒出绯红之月的形状，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颓然地闭上了嘴，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他并不是不明白。

神灵从来都不是眷者的保姆。神恩如海，但或许正因如此，才更有倾覆的危险。

高高竖起的领口的遮掩下，克雷斯泰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去看伦纳德·米切尔的表情和动作，转头望向戴莉，回答道：

“我已经向圣座核实过这件事。”

戴莉轻轻点头，心中依旧有些疑惑：她话语中的“圣座”，代指的是教廷中央，教会的权力中枢。然而，克雷斯泰的回答句式却有些奇怪，是对她问句的直接陈述，像是刻意模糊了信息。他所说的“圣座”，或许是指——

她闭上了眼，隐约明白她不应该继续再探究下去，知道的也多就越危险。但是……她或许并不如自己曾以为的那么冷静理智。

死里逃生的幸运者们应当珍惜自己的幸运，然而她的心中仍然满是不甘。克莱恩惊人的秘密确实解开了一部分疑惑，但也带来了新的疑问。

她想起了那张书卷气很浓的年轻脸庞。她曾是引领他进入非凡世界的通灵者，而现在，逝去的英灵是否会介意亡魂导师继续探究他隐藏的秘密？

指腹处有粗粝茧子的手掌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那温度一触即失。她睁开眼，偏过头。邓恩的脸庞依然苍白、憔悴，但那双灰眸幽邃至极。她与他对视，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与她相同。

他们翻开了笔记本的下一页，去阅读他们所不知道的故事内幕，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故事结局。

克雷斯泰沉默地看着他们的动作，表情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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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段大段的文字被划掉，留下了几行华丽的花体字。

“通灵者之镜被科恩黎交给了伦纳德·米切尔。战斗中，他及时停住了动作，没有照到自己。幸运？概率？占卜家？怪物？是那件非凡物品已经初步活化，还是克莱恩·莫雷蒂在有意识地运用它来对抗‘巧合’？”

这几句语焉不详的感叹被圈点勾画，显然相当被笔记本的主人所重视。

科恩黎看着被划掉的那几行单词，苦笑了一下。

“雪伦夫人被解决了，邓恩消化了‘梦魇’魔药。故事的发展又一次偏离因斯·赞格威尔的计划。”

“邓恩·史密斯多次服食死去队友的非凡特性，让他们陪伴在他的梦中，这种错误的‘梦魇’扮演法让他的魔药消化进度一直很缓慢。但是，从克雷恩·莫雷蒂处得知扮演法才一个月，他居然消化完了‘梦魇’魔药？”

“如果消化魔药是这么容易的事，因斯·赞格威尔也就不会晋升失败了。”

“克莱恩·莫雷蒂到底滥用过那件天使层次的非凡物品多少次？”

“它的副作用怎么还没弄死这个序列8的值夜者？”

越到后面几句话，字迹就越是潦草。特别是最后一句，读者能从那些几乎挤到一起的文字，读出写作者又气又恼的心情。

老尼尔眨了眨眼，抬手抹掉泪痕，勉强笑道：“看来，克莱恩比那个叛徒更受封印物喜欢。至少，他那件非凡物品没有那支羽毛笔这么强的恶意。”

沉默了许久的弗莱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所以，因斯·赞格威尔知道了那件非凡物品的副作用更加轻微，他想要杀死克莱恩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他的声音愈来愈轻，最后几个词时近乎沉寂。

只有这个原因吗？戴莉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克雷斯泰，问道：“我听说过一些传言，据说因斯·赞格威尔对教会并不怎么念旧情。你们进行过通灵吗？了解他死前的心态吗？”

克雷斯泰沉默了一会儿。

戴莉微微眯眼，像抓到犯人口供的漏洞一样，没等他开口就连连追问：

“因斯·赞格威尔是否向0-08做出了一定退让，来换取它的配合？他对教会的恶意究竟有多强？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了克莱恩的眷者身份？”

她的嗓音沙哑而磁性动听，但克雷斯泰的表情愈发严肃。他沉默了许久，才摇了摇头，轻声道：

“现在问这些问题，有意义吗？”

像是被针蛰了一样，戴莉放在膝盖上的手颤动了一下。她咬了咬唇，眼眸变得黯然。

因斯·赞格威尔是不是因为克莱恩疑似眷者的身份才更加心生杀意？教会原本对克莱恩的培养计划究竟是什么？

是的，这是重要的问题，关键的问题。然而，在克莱恩·莫雷蒂已经死去的情况下，这些问题对他又有什么意义？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扭头看向那个笔记本。

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正传阅笔记内容的几人避开了她的视线。洛耀和西迦对视一眼，将笔记本推到了她与邓恩那一侧。

奇怪地瞥了避开她视线的几人一眼，戴莉低头，一目十行地扫过了“戴莉·西蒙妮在任务中身受重伤”、“克雷斯泰·塞西玛所乘坐的火车发生故障”等文字，忽略了字里行间夹杂的0-08对因斯·赞格威尔的冷嘲热讽，等终于找到“梅高欧丝则受到莫名的召唤，来到佐特兰街”的叙述时眼神转冷，端正了坐姿，严阵以待。

然后，她马上就愣住了。

“邓恩·史密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他本该将梅高欧丝引入查尼斯门，或者稳住她等待帮手，两种情况都不该将圣赛琳娜的骨灰拿出来。可惜的是，担忧戴莉·西蒙妮的邓恩·史密斯，情急之下自己先拿走了圣者骨灰，下决心由自己承担代价。”

“互相暗恋的两位值夜者在情感的剧烈震动下，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做法的错误。这不符合他们的职业素养，但陷入爱情的人总是会做一些傻事，更何况是两个自卑到不敢向对方表达爱意的蠢货。”

“这很合情合理。”

她望向身侧的邓恩。

他没有避开她的视线，而是沉重、郑重地点了点头。

苦涩的喜悦在眼眶中蔓延开，她偏头面向墙壁，抬手抹掉了眼泪。

伦纳德看着队长与戴莉女士的互动，恍惚间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人的身影，浮现出这两个月的点点滴滴。

心中有些明悟。他苦涩地笑了笑，继续向下阅读。

“在圣者骨灰、‘血管小偷’和奇怪出现的高级符咒几轮削弱下，克莱恩·莫雷蒂抓住了恰当的时机，使用了那件‘占卜家’途径的非凡物品，梅高欧丝死亡了，神灵的子嗣被驱除了。邓恩·史密斯甚至没来得及用生命激发圣赛琳娜骨灰的力量。”

“克莱恩·莫雷斯的灵性被透支殆尽，目前无力使用那件天降的宝物。本就在临界状态的邓恩·史密斯，因邪神子嗣最后倾泻力量发泄的愤怒嘶吼，而晕倒了过去。”

伦纳德深吸一口气，怒火更盛：爱情、友情、守护、勇气、牺牲……因斯·赞格威尔就这么把一切都编写到了剧本中，像摆弄木偶人一样编排他们的命运！

他怎么敢，又怎么配！

粗暴地大力扯动纸张，他急切地翻到新的一页。

……整页的空白。

……就这？就这？

他几乎是狂怒地用力一拍，啪的一声，摊开的笔记本被重重地合拢。随后，他深呼吸数次，克制住情绪。

克雷斯泰看着他——准确地说，是看着这次事件的幸存者三人组们：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一阵难捱的寂静后。

“没有。”

伦纳德率先回答道。

他低着头，掩藏住格外冷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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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深红星辰，看着因暴怒而终于摆脱死气沉沉状态，有了一点活气的伦纳德，克莱恩勉强笑了一下。

意识从中抽离。他偏头望向青铜长桌上首的神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笑问道：

“你与黑夜女神的双方会谈中，有商量过我的抚恤金问题吗？”

灰雾的遮盖下，诡秘之主的身影若隐若现。祂观察着他的表情，答道：

“阿曼妮西斯以神谕坐实了你眷者的身份。黑夜教会的高层会妥善处理你的‘身后事’的。”

停顿了几秒，祂又补充道：

“黑夜的主教们都很擅长精神安抚。”

克莱恩点点头，笑容不变道：

“是啊。神灵的盟约、会谈，自然没必要谈具体事务的安排。给出总原则，下属们会自觉地领会精神——所以，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受宠若惊？”

他摘下礼帽，微微欠身，做了一个相当浮夸的致敬动作，然后抬头，冷笑道：“谢谢你耐心为我编写了如此细致的剧本。谢谢你费心为廷根小队编写了合情合理的解释。谢谢你贴心地把他们赶离这一滩浑水。”

诡秘之主看着他，缓缓道：“但你很不满意这个结局。是因为厌恶被安排？”

克莱恩脸上的浮夸笑意收敛，许久后，他摇了摇头，平静道：“你很善于愚弄他人，但轮到自己时，你也并不怎么明智。”

他望着祂，眼神并不愤怒，反而有些淡淡的悲悯：

“你残存的人性，已经不足以辨别我究竟在不满些什么了吗？”

他轻声问道。

没有得到答复，青铜长桌上首，遮掩神明身形的那团灰雾死寂一般地毫无反应。他也并不追问，意识再度联系上那颗深红色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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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纳德快步走出圣赛琳娜教堂，越走越快，就好像慢一步就会被身后的阴影所吞噬一样。大迈步走到离教堂有一段距离的小道后，他突然自言自语般地开口：

“这就是祂希望我们接受的结局吗？”

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祂？哪来的‘祂’。难道，你还在不满黑夜女神没能保护……”

“我没说女神。”伦纳德打断了脑海中的声音。他抬头，看着天边的红月和深沉的夜幕，冷漠道：

“我是说，克莱恩自杀失败那一夜，与女神争斗的那位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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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雾之上，克莱恩以手抚额，有些无奈。他的心中浮现出莫名的轻微喜悦，但随后又伴生出沉重的忧虑。

诗人同学，你……

然后他打起精神，看向那位剧本第一次运行就出现bug的神灵。

诡秘之主也难得地显露出了一点无奈。

与人性面进一步分离后古井不波的心境，稍稍泛起一点波澜，但又很快平复。

总是在这种时候格外敏锐。

祂心想，微不可见地轻叹一声。

但这依然影响不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