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米尔疲惫的站在玄关口,脱掉了鞋子。剧烈的头痛甚至让他放弃了将鞋子摆好,胡乱套上一双拖鞋就深深的陷进了沙发里。
太奇怪了。卡西米尔想,这头疼犹如市中心的大钟在他耳边炸响开来,让他青筋直跳。
是非凡能力?卡西米尔立刻敏锐的想到了这一点,在经历了一系列超脱基本常识的事件以后,这样诡谲的情况让他不自觉的这么想。
没有手机啊,他仰天长叹,这种信息交流方式也太迟缓了。
莫名的不适在太阳接近落山的时候才缓和下来,卡西米尔终于可以摇晃着身子去做晚饭——虽然他一觉睡过了午饭。但是克洛伊中午是在教会吃的午饭,那也没什么大问题。
“咔擦”,清脆的开门声让卡西米尔下意识的探出头。蓝眼黑发的少女也从玄关探出脑袋来,“你好些了吗?”女孩一边脱掉自己的鞋子,把包挂在门口一边询问。
“只是小感冒,没什么事情。”卡西米尔轻松的说。看样子霍奇纳和卡莱尔都信守了承诺,并没有告诉克洛伊他加入机械之心的事情。
“贝克兰德的教堂怎么样?还待的惯吗?学到了什么?”卡西米尔掐好时间,端上了最后一碗排骨汤——看样子这个世界的西大陆与他的故乡风格类似,那他做出这些东西也有依托。克洛伊听着问题,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关注香气扑鼻的黄豆排骨汤,而是迟钝了一下回答,“都还不错。教会让我来贝克兰德是因为他们认为我学的很好,进度很快,一位厉害的老师愿意亲自带我。”
她的天赋不错,晋升很快,有一位教堂的高级执事注意到了她,愿意收她为徒。卡西米尔在内心默默翻译了这句话。
不知道她的速度到底是什么水平,和卡莱尔比怎么样。卡西米尔思索着,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都是要给妹妹独立自主的空间和选择,但是到头来还是控制不住想要知道他情况的心啊。他在心中为自己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但是他还是装出一个家长应该有的欣慰的样子,“很好啊。”他笑着给克洛伊舀了一碗汤,“我们家出了个小天才呢。”
克洛伊对哥哥的夸奖轻哼了一声,终于放松下来,热情的赞扬了这碗汤的美味,“你的厨艺居然这么好啊。”她眨眨眼,“和爸爸学的?”
“也可能是遗传。”卡西米尔故作深沉的说。两兄妹对视一眼,终于笑了出来。
夜幕如同浸透了浓墨的绒布,沉沉地笼罩着富斯尔街8号。屋内,克洛伊的房间早已没了声息,规律的呼吸声表明她已陷入沉睡。然而,卡西米尔躺在自己的床上,双眼在黑暗中睁着,毫无睡意。
他还是睡不着。
那个名叫胡安·瓦纳罗的占星师,他那褐色眼睛里意味深长的目光,以及自己随之而来的剧烈头痛……这一切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仅仅是巧合吗?卡西米尔已经不愿意相信巧合或者误解认为是自己太累产生幻觉了。在接触了“非凡”世界的冰山一角后,这样的想法只会让他葬送一次又一次机会。
“我还得再去一次……”他翻了个身,做出了决定。在明天下午去找伊宁正式上课之前,他必须再去那个俱乐部探一探。仅凭模糊的感觉和头痛就去向机械之心汇报,显得太过草率,也换不来什么实质性的功勋。他需要证据,需要更多的信息来佐证自己的猜想。
功勋……想到这个词,卡西米尔皱起了眉,再次翻了一个身。
在得知克洛伊已然踏上非凡之路后,那种对传说中魔药的渴望,如同暗夜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住他。他需要功勋去兑换加入他们的资格。他不能再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被动地卷入漩涡,甚至……落后于自己的妹妹。
这是卡西米尔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思绪纷乱间,疲惫终于拖拽着他的意识滑向深渊。
他感觉自己漂浮着,脚下是冰冷、潮湿的泥土。一轮巨大得令人心悸的月亮悬挂在天幕。
死寂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苍白。
月光如流水般倾泻,照亮了下方无边无际的、荒芜的坟墓。十字架的影子歪斜地插在地上,像一片片枯死的森林。
视野是破碎的,如同被打碎的镜片。他茫然的环顾四周,突然,一个身影在坟冢间一闪而过——是克洛伊。
……
苍白的月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难以形容的、巨大无比的星球,占据了几乎整个“天空”。它缓慢地旋转着,表面是流动的、粘稠的黑暗与深紫交织的漩涡,散发出冰冷的压迫感。
你在这浩瀚下渺小如尘。
然后,他看见了那双紫黑色的眼睛。
“!”卡西米尔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水。那巨大星球和黑紫色眼睛带来的战栗感依旧残留着,让他无法控制的颤抖。
又来了……
他用力闭了闭眼,试图驱散那恐怖的幻象。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某种预示?或者,更糟的,是某种存在的“注视”已经开始以这种方式侵扰他?
就在他努力平复着剧烈呼吸和心跳时,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卡西米尔的感知中显得格外清晰的“咔哒”声,从楼下传来。
大门被轻轻关闭了。
是克洛伊出去了?
卡西米尔无法控制那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他立刻掀开被子,动作因为噩梦的余悸而有些僵硬,但他还是迅速而无声地套上了日常的裤子和衬衫,连马甲都来不及扣,只顺手抓起了那件如今还未来得及修补,还带着一个破洞的外套。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楼,透过门缝确认客厅空无一人。
克洛伊的鞋果然少了一双。
轻轻推开大门,夜晚贝克兰德的凉气包裹了他。街道上异常安静,只有远处零星几盏煤气灯在夜色中坚持着昏黄的光晕,将建筑物的阴影拉得老长。
就在街角,一个熟悉的、娇小的黑色身影一闪而过,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是克洛伊。卡西米尔确信无疑。
大晚上的,她一个人跑去哪里?教会的秘密任务?可什么样的任务需要在这个时间,独自一人进行?联想到刚才那个诡谲的梦境,卡西米尔不再犹豫,压下心中的疑虑和担忧,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夜晚的贝克兰德仿佛变成了另一座城市,白日的喧嚣被死寂取代,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在耳边放大。克洛伊显然很警惕,她没有径直赶路,而是走走停停,不时回头张望,或者突然拐进某条小巷,确认无人跟踪。
卡西米尔凭借着对大学城周边街道的熟悉,谨慎而小心的远远跟着,利用墙壁、灯柱和垃圾桶隐藏身形。他感觉脚下的路越来越陌生,周围的建筑逐渐低矮、破败,灯火也愈发稀疏。他们正在离开城区的范围,向着郊外走去。
空气中的湿气加重,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终于,在一片荒芜的山坡前,克洛伊停了下来。卡西米尔躲在一块巨大的、风化的岩石后面,他抬眼望去。
这里他有些印象,是贝克兰德郊外一处不算出名的古迹,据说是第五纪某个小型聚居地的遗址,也可以被称作一片荒废的坟墓群。残破的石碑和微微隆起的土包在惨淡的月光下静默着,像一群沉默的死者。
克洛伊来这里做什么?卡西米尔心中的困惑达到了顶点。只见女孩站在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前,左右环顾了一圈,确认四周无人后,卡西米尔眼睁睁的看着她从那件看似普通的黑色外套下——
抽出了一把铁铲。
……?
那铁铲的木质柄身几乎有她肩膀那么高,金属铲头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然后,在卡西米尔惊骇的目光中,他那位年仅十七岁、在主日学表现优异、被推荐到贝克兰德大教堂的妹妹克洛伊·克里特怀特,双手握紧铲柄,将铲头用力踩进松软的泥土里,开始……挖坟?
什么情况?卡西米尔终于从紧张变成了困惑,甚至茫然。
是我疯了吗?他茫然的向不知谁询问。
“嚓……嚓……”铁铲掘开泥土和草根的声音,在寂静的荒野里有节奏地响起,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她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决,一铲接着一铲,泥土被翻到一旁,逐渐堆砌成一个小丘。
卡西米尔水中不知道这个时候出去是否正确,但是就这么回去似乎更加荒谬。
他在原地踟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决定先坐下,等克洛伊挖完回去之后,他再抄小道回家。然后明天去问问霍奇纳执事或者卡莱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可就在他转过身准备靠着石壁坐下的时候,他几乎被吓到跳起。
他没忍住短促的尖叫了一声。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静静的站在他时候,黑色的兜帽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漠然的看着他。她歪了歪头,扯动了她与黑袍及夜色融为一体的,长到脚踝的长发。
“请问你可以吃吗?”那个声音嘶哑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