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的喧嚣淡去,只留下车轮碾过马路上碎石时,发出的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莉莎靠在柔软的天鹅绒座椅上,沉默着,最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冬妮娅。
阳光透过车窗洒落在冬妮娅的脸上,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蓝眼睛在光线下显得明亮而清澈。
“谢谢你,冬妮娅。”莉莎顿了一下,轻声道。
她陷入了回忆:“他以前优雅斯文,像个绅士,和谢佩托夫卡的其他男孩儿完全不一样。有时候独自一人垂头阅读,他的侧脸看起来有一种难解的忧郁。”
“曾经我为这样的他着迷。”莉莎低低地笑了,语气愈发坚定,“但是现在我想通了,他的优雅是表演,他的忧郁是自怜自艾的矫饰,他心里藏着愤恨与轻蔑。我一点也不为此失落,他人的污蔑不会让我的心动摇半分。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我,就算我真是他们口中所谓轻浮的人,我也不会因为他们的话痛苦。”
莉莎露出灿烂的笑容:“冬妮娅,我爱你的反击,就像爱夏日里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人措手不及的痛快。”
莉莎的比喻总是那么新奇,冬妮娅笑道:“你这脾气,可比暴风雨来得更急,去得更快,我倒是白担心了。”
莉莎歪着头,狡黠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但是我不在乎。他们够不着树上的苹果,就说那果子是酸的。我只是发现了,维克托跟其他那些蠢男孩也没什么两样 。”
*
马车在杜曼诺夫家门前停下,冬妮娅轻盈地跳下马车,朝车内的莉莎挥手道别。
刚推开花园的栅栏门,特列佐尔摇着尾巴欢快地冲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一个用粗麻绳精心编织的结绳球——冬妮娅一眼就认出,那不是家里的东西。
特列佐尔把球放在冬妮娅脚边,亲昵地用脑袋蹭着她的腿,迫不及待地想跟冬妮娅分享新玩具。
“好啦,特列佐尔,我知道啦。”冬妮娅弯腰捡起球,顺便揉了揉大狗毛茸茸的脑袋,忽然想起雪地里那双眼睛,像是冰封的烈火。
她暗笑自己怎么会把一场梦当真:“是他送你的对不对?”
特列佐尔“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摇地更欢了。
“好吧,就玩一会儿。”冬妮娅笑着将手中的绳球用力掷向花园深处,“去捡回来!”
特列佐尔兴奋地吠叫着,像一道白色闪电般冲了出去。冬妮娅被它的快乐感染,忍不住笑着追了上去。
然而在追逐玩闹中,特列佐尔很快就把要跟小主人一起玩玩具的念头抛在脑后,开始在花园里尽情撒欢。它在花丛灌木间窜来窜去,时而跑远,时而冲回冬妮娅身边。
特列佐尔选的路她可没法走!冬妮娅摇摇头,不再追逐特列佐尔,转而沿着石子小径悠闲地漫步。
前面是父亲的书房,窗户敞开着。她无意间朝里瞥了一眼,正好看见父亲和母亲并肩坐在沙发上,姿态亲密地说话。
冬妮娅本来想悄悄溜走的,却隐约听到他们似乎提到了“施耐德”,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就在她驻足的时候,亚历山大仿佛无意般抬起了眼,目光落在了冬妮娅身上。
冬妮娅见自己被发现了,索性不走了。只见她双手在窗台上一撑,身形利落地从窗户翻了进去,轻巧地落在书房的地毯上。
“下午好,爸爸,妈妈。”她拍了拍手上可能沾到的灰,脸上带着一点俏皮的笑,“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聊施耐德少校?”
亚历山大和叶卡捷琳娜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出几分无奈与纵容。
亚历山大开口道:“我们已经得到消息,接替科尔夫少校的人选定了,是海因里希·冯·施耐德。”
叶卡捷琳娜将冬妮娅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此人在基辅就以手段酷烈而闻名。《布列斯特和约》签订后,德国人在乌克兰的策略明确以物资输送为优先,实施恐怖统治是常态,但是他张扬得像是场表演。现在将他派来谢佩托夫卡,恐怕与之前的铁路工人事件脱不了干系。”
“疯子总是难以预料。”亚历山大的语气带着一丝冷嘲,“德国人越是试图掩盖西线溃败的消息,就离他们全线撤退的日子越近。他再疯癫,也蹦跶不了几个月了。”
叶卡捷琳娜蹙眉:“萨沙,这位新司令官,是个狂热的反犹主义者。而我们的冬妮娅……她曾和塔妮亚那样亲密,这是很容易查证的事情。”
“而且这个夏令假期,她和那个叫保尔的孩子交往太频繁了。恰逢这种敏感时期,如果有人想构陷我们,这又是一个容易被利用的借口。施耐德那样的人,不需要证据,怀疑就够了。”
冬妮娅看向父母,低声道:“不仅如此,施耐德在基辅的亲密女伴是伊拉·维塔宁。而伊拉对我,敌意很大。”
亚历山大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吟道:“施耐德身边确实有一位芬兰富商的女儿相伴,糖和军火,总是发战争财的好行当。”
叶卡捷琳娜握紧了冬妮娅的手,担忧道:“枕边风的威力有时非同凡响……”
亚历山大笑了笑,用安抚的语气道:“没事的,卡佳,施耐德是疯子,不是傻瓜,不会仅凭谗言就动一个掌管关键资源的林务官。除非他拿到确凿的把柄,或者有什么让他觉得可以随意拿捏我们。”
他笑容淡了下来:“谢佩托夫卡可不是他能无所顾忌发疯的地方。”
亚历山大不知想到了什么,说到这里时目光放空,像是重重心事压了下来。
冬妮娅很少见到父亲这副样子,她下意识看向叶卡捷琳娜,叶卡捷琳娜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特列佐尔兴奋的吠叫,亚历山大揉了揉眉心,语气刻意放缓道:“冬妮娅,你去看看特列佐尔,它可太吵了,别让它把我新栽的花苗踩坏了。”
这明显是个支开她的借口。冬妮娅的心轻轻一沉,某种混合着失落、好奇与不安的情绪涌了上来。
但她没有追问,乖巧地应声后就起身离开了书房,并带上了门。
然而,冬妮娅内心深处对父亲异常的担忧让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屏息站在了门口。
书房里的声音很模糊,她竭力捕捉也只听到了 “疯子……莫斯科……连开三枪……”这样的短语。
谁开了枪?对谁?在莫斯科?
冬妮娅对此一无所知,但是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她还想听得更清楚,身体不自觉地又向前倾了倾。
然而父母的交谈声变得更低、更模糊了,她只能听到沉重的急促语调,分辨不出任何清晰的词句。
很快,就连低语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沉默。
冬妮娅知道自己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她心里产生了一个荒诞的猜想,但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蹑手蹑脚往花园里去了。
57收藏,谢谢大家的喜欢,不过跳崖感觉还是应该往后挪,所以修改了一下
加了最后一小节,思考了很久,感觉还是有必要的。
然后俄语中,亚历山大的昵称是萨沙,叶卡捷琳娜昵称卡佳,冬妮娅搜索引擎告诉我这个本来就是个昵称,本名应该是安东尼娜。本文不采用这一说法,冬妮娅还是冬妮娅本名,不写昵称
在思考后续剧情中,然后有点想写一篇冬妮娅父母的爱情番外,叫玩偶之家,不知道有没有想看的,有的话我就抽时间写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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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挠头,之前对布列斯特合约了解太浅了,其实签了也不是一了百了,而是减缓了德国对苏的进攻,主要目的就是拖到德国崩溃,合约自然不成立了。
我最开始浅薄地以为德国是单纯的那种侵略者,后来了解了合约以为是苏类似割让了乌克兰这部分,然后德军占领了,所以我就描绘了更多亲德人士,我以为苏德暂时和平了,还以为报童事件太夸张,可是已经是贯穿全文的脉络不好改了
结果现在发现苏德签了合约也不影响德国局部发动战争,报童事件误打误撞,真实性还是比较高的,唯独施耐德性格文学成分多一点,但是个人都性格在小说里不是问题,就是叶卡捷琳娜关于合约的看法我又要修改了。。。不能再说当众枪杀影响很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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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