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铺满阳光的高楼上第不知几只鸟扑扇着翅膀飞过,打着太阳伞笑闹着走过的情侣过去第五对的时候,伍洋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主修的课程是心理学,心理学上对当你看见一个人朝你走来,而你会在这个瞬间感到喜悦和激动等积极情绪的现象有个专业性的名词可以对此进行诠释,但我在不是上课的时候更喜欢把这种现象用更为通俗且不那么高大上的句子来进行形容,那就是——这些都是‘当你看到自己所爱的人朝你走来的时候的正常反应。’
他在离我三步的距离停下,然后张开了手。
在我站在阴影里一边乘凉一边等着他的对比下,他这个站在大太阳底下张开双手的动作看着实在有点儿冒傻气,但我还是没怎么迟疑就走出去,然后抱住了他。
“第四百二十七次拐月行动。”伍洋清清嗓子,“成功!”
我已经习惯他像个金毛的很多举动,甚至知道如果这会儿不是因为抱住我,他大概率会像是每次投中三分球那样举起手握拳挥一下,于是也没回话,只摸摸他的棒球服。
刚刚朝他走过去的时候我就已经看见他的兜没有鼓起来,但我还是摸了摸,当然,什么也没摸着。
我把手揣进他的口袋里,是个钥匙扣。
“我忘带太阳伞了,”伍洋立刻明白了我想跟他说的话,把手放下去,接着把我的手从口袋里取出来,再牵好,“但是我的棒球服可以用来挡太阳。”
“你要像挡雨那样把它脱下来吗?”我说,“或者说,你想放手吗?”
伍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握紧了我的手。
“不想。”
“那我们就不挡太阳。”我说。
我们不是冲着约会去,而是为了去书店看书。
在楼梯口会合的时候他拿着很厚的一本终极算法,我拿着一本荣格心理学。
“你和我聊天的时候,好像跟我提到过这个名字。”伍洋把我手里的书拿过去,翻过去看了看背面,然后翻了翻。
我也拿过他那本终极算法,在手里翻了翻。
一分钟后我们沉默的把书换了回来,因为也许有的领域还是只有该去触碰的人才能触碰。
2.
伍洋最开始不是很乐意跟我一块儿泡书店。
我很理解,哪怕他是个偏理智而不是浪漫主义的脑子,肯定也幻想过跟自己女友一块儿出门逛街,不情愿的跟在后面拎着大包小包,或者在被问哪个口红色号更好看的时候来一句万能的‘你用什么色号的口红都好看’,但这些幻想在遇见我后全部都破碎了。
因为比起逛街,我更喜欢缩在家里看staem有没有什么新的历史新低游戏,比起思考今天要挑选哪支口红侍寝,我更喜欢思考今天要看的是实体书还是电子书。
伍洋曾经试图改变我,他起初很努力的想表示自己有钱,哪怕我有特别奢侈的爱好他也可以承担,我对此表示感谢,并且问他可不可以帮我下单这款新出的游戏,伍洋很无奈,叹了口气,看一眼价格,给我转了钱。
第二回他学聪明了,在跟我去书店后问我想不想逛街,书店旁边就是服装店一条街,我跟他抱着书在书店门口对视。最后我指了一下书,示意这玩意儿是我们逛街的累赘,再指指书店对面的公交车,点一下头,表示我们应该现在就赶车回家。伍洋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一脸‘为什么会这样’跟在我的身后。
我认识的不了解心理学的朋友曾经问过我,在你们心理学里,是不是有一种现象是‘当你面对更强大的事物时就不得不改变’。
我想了想,就此解释的话会很浪费时间和使我们的关系僵化,强行科普的话又会打消她对心理学的那一点点兴趣,于是我笑着点点头:“是的,你说得对。”
这句话虽然只有一部分正确,但确实很适用大多数情况,就比如我和伍洋。
他的潜藏性格要比我的潜藏性格温和得多,外表看着大大咧咧,但实际很敏感,也就很容易被他人的想法和请求束缚。
他很容易去想‘如果我拒绝,别人会不会感到不高兴’跟‘我期待太高会不会让别人觉得很痛苦’,而我不一样,我已经走过了这个阶段,比起别人高不高兴,会不会因为我的言行觉得愉快,我更在乎自己是否感到高兴,会不会感到愉快。
“一会儿去逛街吗?”我喝了一口奶茶。
书店有专门的阅览室,足够安静,但实行一座一饮,结伴来的人也得点分别点一份属于自己的饮料,我们之前试过柠檬汁,然后跟伍洋苦着脸一块儿喝完了没加冰糖的柠檬汁。
这个奶茶是我们试过那么多饮料唯一一个可以入口的,奶茶在我平时是绝对不点的,我觉得太腻,但现在居然觉得还好。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误导’了,就像如果你不得不去一家饭馆天天吃饭而那家饭馆恰好推的都是你不喜欢的菜,某天它推了一道你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的菜,你就忽然觉得这道菜真是自己吃过的极品菜肴,甚至胜过了国宴。
“好啊,”伍洋立马点头,然后把我的杯子换成了装着奶茶的壶,“不如你现在就喝完这壶奶茶,我喝完我的那壶,然后我们就可以去逛街了。”
我看了他一眼,“你的终极算法这么快就看完了吗?”
伍洋笑着把杯子换了回去。
现在的我确实更在乎自己是否感到愉快,是否感到高兴,但有的时候,面对有的人,当可以用你的愉快和高兴换取更多的愉快和高兴的时候,个人的愉快和高兴与否就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3.
不过有的事可以调节,有的不可以。
在别的小情侣中间大概就是指性格或是生活习惯,在我和伍洋中间就不那么容易说得出口,因为有点儿那什么,不能说,说了就很容易又被某绿色软件和谐。
我们逛街逛了有一阵,买了大包小包各种东西。
在咖啡厅坐下的时候小情侣都在向我们行注目礼,重点照顾区域是手里东西明显比我多的伍洋。
他去点咖啡的时候我明显能感到其他女生投来的羡慕眼神,大概是羡慕他肯陪我逛街脸上还没有什么不愉快的表情,但是直男也会对情感有幻想,也会幻想他的女朋友在前面逛街说这个好看我要买,而他在身后咕咕哝哝但还是很听话的再多拎一个购物袋,当你没有满足他的幻想后他会催着你去满足自己的想法,前提是他足够爱你。
至于为什么点咖啡的也是伍洋不是我,这当然是因为他是计算机专业。他起初不想喝咖啡是因为觉得计算机专业的最爱是咖啡和功能性饮料还有穿格子衬衫是人们的刻板印象,可惜的是人的本质是真香,到后面他就变了,虽然没有秃,但是也成为了最爱咖啡和功能性饮料的一员。我现在唯一感到庆幸的大概就是他现在还没有喜欢上格子衬衫。
服务员喊号的时候我本想着跟他一块儿,伍洋按住我的肩膀,去端了两杯过来,然后把两杯都放在自己面前。
“你变了。”我用跟谴责这个词离了有十万八千里的语气谴责他,“你现在甚至都不愿意让我尝尝你的最爱了。”
“教父,你喝咖啡会想睡觉。”伍洋一点都没被我的这句话干扰,但他想了想,还是把咖啡递给我,“只许喝一口,我们还没逛完呢。”
每个情侣之间都会有个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彼此的喜好和厌恶,伍洋喜欢被我摸头发,因为他觉得很舒服。我不喜欢喝咖啡,因为我喝咖啡会犯困。
“还没逛完吗?”
我很郁闷,我可以带着社团参加校级比赛,并且顶着各种压力带着他们捧起第一名的奖杯,但我不可以一直逛街,因为我的心会累死,我的脚也会累死。
“再逛一会儿。”伍洋取出手机,对着地上的大包小包拍了个照,然后对着桌上的饮料也拍了个照,“逛完了给你买书,想要几本给你买几本。”
“加个十我就考虑考虑。”我喝了一口咖啡,再推过去给他,“是你朋友吗?”
“对,”伍洋在对面看了我一眼,想把手机屏幕给我看,临到头了又把手机拿起来,然后站起来坐到了我的身边,“就那几个约球的,你知道我们有个微信群,我们在聊天。”
咖啡厅一般都是面对面坐,很少有这样直接并排坐俩人的,我能感觉到聚集在我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强烈,我面不改色的把他往我这儿扯了扯,用伍洋的身躯挡住这些不好好谈恋爱就知道羡慕别人男朋友多好多好的女生。
但伍洋明显误解了我的躯体语言,他以为我是要他凑近点儿,甚至清了清嗓子,然后离我更近,近到我们俩已经贴在了一块儿,然后把手机给我看:“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了手机,指纹解了锁后往上翻了翻。
伍洋把对面的咖啡挪过来。
我忽略了下面‘把你头拧掉.jpg’表情包,往上翻,看见有人在群里问要不要约球,伍洋回了句没空,对方立马来了句咋的谈恋爱这么忙吗?中间因为他没有回复,所以大家都在调侃。
怎么说呢,八卦跟调侃大概是人类在成为好友后的必经之路,无论男女都难以幸免。
就在刚才伍洋发了那两张照片,再附上一句话:
刚刚在忙,这会儿在咖啡馆,你们没有女朋友吗?实在找不着的话也可以找个男朋友。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你们可以勇敢冲破栅栏,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妈的,哪儿来的傻逼,拖出去,赏一丈红!!】
【你完了,你不要一个人走夜路,我怕我们忍不住犯法把你套麻袋。】
【把你头拧掉.jpg】
【麻了,我麻了,破防了,我破防了。你三十七度的手怎么打得出这么冰冷的文字,你只是打出了一句话,但是我的心却被伤了,狠狠地伤了,伤透了,透透的!!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难过我不会痛苦!我会!!我现在就很痛苦,我很难过!】
【这什么?】
【我女朋友跟客服对话的时候会用到的话,我觉得这句话很适合用来形容你们的心情。】
【这他妈也是个狗!把他跟伍洋这只狗一块儿叉出去!】
我哭笑不得,把手机递给他。
“你这就看完了?”伍洋撑着下巴,没有接:“是不是有点儿快?”
“你们聊来聊去也就这几句,”我再递一次,“也没有别的了吧?”
“你还可以看看我的联系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全名的女生。”伍洋喝了一口咖啡,还是没接。
“全名有什么不对吗?”我问,“我给联系人里的男生都是全名。”
“他们说用全名就表示两个人已经熟到很熟不需要备注的程度了。”伍洋跟我讲。
“拿着。”我把手机塞给了他,“我是心理学专业。”
“嗯。”伍洋愣愣的。
“如果你出轨了,我会是第一个看出来的。”我拍拍他肩膀,把咖啡推过去,“所以乖,继续喝。”
4.
我们继续逛街,伍洋破天荒的没说什么话,最多也就是跟我指一指服装店或鞋店。
我知道之前说那句话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语气。太强势的语气总是会惹得人心中不快,但我控制不住。我并不是个常生气的人,甚至被人问过为什么总是没什么情绪的样,但在很多人不在乎的点上,我反而更加容易生气。
好在生气也不是长时间,没一会儿我就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
伍洋跟我坐在的士的后座,司机看我们一会儿又一会儿,大概是想说点什么话,却又生生咽下去。到目的地时我跟伍洋一块儿取出手机准备扫码,他看了我一眼,又飞快把自己刚拿出来的手机收下去。
——什么情况?
我扫了付款码,下车后拉开车门,要取东西的时候伍洋自觉先提出一堆放在车门,然后才拎一堆出来,关上车门的时候我终于可以确定他是在生气。
说生气好像也算不上,更像是在发脾气。我一向觉得生气是为了具体的事或人生气,发脾气是不知缘由的,但相同点是都会令人觉得不愉快,就像是抽烟的人和一旁被动吸烟的人,情绪总是能迅速感染的。
我们往小区走,走过开始落下叶子的枫树,走过半坡下已经关了很久的小店,到门口时我取出钥匙开门,随后让到一边,示意他先进去。
伍洋看了我一眼,沉默不语的拎着东西进去。
情侣能因为各种小事而感到开心,也能因为小事感到不开心,这是一句废话,也是一句真理。
我换好鞋后把东西放在一旁,在伍洋换鞋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等他换好了,招招手,要他过来。
伍洋很听话的过来,但他没在沙发上坐下,而是在地面上坐下,靠着我的腿,低着头,没看我。
我把手探进他的头发,轻轻抓一抓,就是个新出炉的鸡窝:“怎么了?不开心吗?”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伍洋轻声问。
“会觉得你幼稚,”我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不过还没到‘很幼稚’的程度。”
恋爱中的人成熟才奇怪,就像我没谈恋爱之前觉得所有异性都该离我八百米远,谈恋爱后还是这么觉得,但我的男朋友除外,不仅可以靠近我,我们的距离也可以是负数,虽然这个负数可能和大多数男女情侣的负数不怎么一样。恋爱应该让人觉得被爱着,让平时很成熟很理智的人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欢快到起飞,而不是理智成熟的计量,后者很难让我联想到是在恋爱,更容易让我联想到做学术探讨。
“哦。”伍洋低低地应了一声,听语气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感觉被安慰到。
我顿时有点泄气,因为我不太擅长情感那方面的交谈,我更倾向于‘直接’的表达方式。
“我没有想到你会生气,”伍洋在一阵沉默后说,“我就是想有点儿小情侣之间的氛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体位和常人不同,所以我们的思维开始变得反过来了。”
我没说话,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非传统体位,特别是男女反过来的体位。
我在刚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兴趣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个异类,现在不说能够完全接受,也接受了大半部分。之前关注了类似的公众号,有个文章是说找到一个有相同想法的异性比在大海捞针还要难。
5.
“你是觉得不开心吗?”我问,“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没有,我觉得很开心。”伍洋忽然说。
我埋在他头发里的手顿了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不是很奇怪?”伍洋这句话并不是在提问,因为接下来他就继续说了下去,“你说自己是心理学专业的时候明显是已经生气了,但我那会儿考虑的不是我应该要怎么哄,而是觉得你很迷人。”
“这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的语气难得有些不确定,因为我不确定现在的伍洋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跟我说过心理学并不是什么玄学,你们这个专业的人并不能像某些被神话了的悬疑剧那样,仅凭嫌疑人的眉毛动了一下就确定他是某某案件的主谋,”伍洋说,“但我跟你相处时总觉得自己还是矮你一头,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们的差距实在太大,我会怀疑如果不是这样体位的人实在难找,你永远也不会看上我。”
随即我确定了,这是一次剖析,他正在向我剖析自己。
“在我无法确定的问题上,你总是能给我提出建议,我有时会觉得我在和一名智者谈话,仅有的不那么觉得的时候就是你太忙,跟我抱怨好累。”伍洋说,“我很少能看见你情绪这么激动,还是为了我。”
“所以一路上你没有说话,”我顿了顿,“是因为你忽然发现你更爱我了?”
“是的。”伍洋站起来,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他说这两个字时没有看我,而是偏过头,尽管下一秒他就又转了过来。
“我能看见你更多情绪激动的一面吗?”伍洋问我。
我没有点出伍洋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像是希望我能够多爱他一点,也没有说他的眼神就像是大型犬把爪子搭在主人的膝盖上,眼睛都好似在发光。
我们现在可以出门了吗?
可以。
我们可以一起玩耍吗?
当然可以。
你可以多陪伴我吗?
我的荣幸。
可以多喜欢我一点吗?
天啊——我现在就已经快要喜欢他到‘爱’的程度了。
6.
“你会看见的。”而我回答他。
心理学告诉我很多知识和道理,但我无师自通一件事:在相爱中,从来都没有什么智者。
XDD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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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莫吉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