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到底要怎么才能和那家伙分手?”我妈问我,语气十足诚恳。
如果忽略她脸上不耐烦的神情,那我说不定真的会心软,会像每个电视剧里让人觉得无语的‘迷途少女’那样,因为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而转头和自己的‘不良男友’分手。
可惜我不是什么迷途少女,我的对象也不是用一句笼统的不良男友就能概括的存在。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不管我了?”于是我问,也问得十足诚恳。
五分钟后,我顶着脸上的巴掌印走出了餐厅。
二十四岁,因为老妈不满我的恋爱对象,被成天都说着我以后都不会管你了的她直接扇了一巴掌。很离谱,但因为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独自把孩子养大所以格外痛恨拐走自己儿子的女人的恶婆婆的神奇剧情,所以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她这样的反应。
毕竟我妈替我规划好了我的人生,也看着我成长到她可以拿出去装模作样炫耀的样子。现在这个‘别人家的小孩儿’居然要开始叛逆了,她不可能向那些对她有个‘别人家的小孩儿’感到羡慕的家长寻求答案,只能自己拼命把我往回拽,试图让我再次回到她的模具里。
手机在我兜里振动个没完。
我取出了手机看了看,是樊城,我的男朋友。于是拿出手机,摁下了接通。
2
“喂?”
那边声音很嘈杂,哐当哐当的声音却一直不间断地响着。
我等了十几秒,觉得他大概是敲鼓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屏幕,还是挂断了。
3
樊城是一个鼓手,穿短袖露出的半截手臂全是纹身,时不时会带着鼓棒去自家兄弟那里帮忙热热场子。他有自己的工作,那是一家咖啡厅,生意还很不错,我说他是鼓手也仅仅是因为我觉得他对音乐的热爱要比咖啡什么的浓厚得多。
我对自家男朋友总是喜欢放着自己好好的咖啡老板不做,非要三天两头往自己兄弟场子那里跑这事儿倒是没什么意见。就算有,也只是对于他老是要为自己兄弟打架这事儿有点儿意见。
他兄弟的场子炒的热,钱拿得多,就是开的位置不怎么好,所以经常有人跑去收保护费。这个时候樊城又不能不出面,所以经常带着伤回来。
所以我妈对此有些意见也是当然的,毕竟她某天忽然跟我说你带他回来看看,还行的话她就不说什么了。然后脸上还顶着伤的樊城跟我回了家,他买了不少我妈喜欢的东西,但脸上的伤还是成为了我妈不允许我和他在一起的重要原因。
我觉得这事儿很难办,樊城如果不为他的兄弟出头,那我会觉得他怂包,但他顶着伤回来,也会让我觉得心疼。
4
我在餐厅门口低头思考着要怎么办才能让他别老带着伤回家。
站了有一会儿,熟悉的高跟鞋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停下来。
我猛地有些想叹气。
一抬头,果然,我妈正皱着眉看着我。就在我想她是不是终于意识到扇巴掌这种事儿对于一个女生来说真的很过分的时候,我妈指了指我的耳朵,就跟很久之前我在门禁时间后回家,她戳着我的背说我真是不像话那样。
“还有这个耳钉!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赶快跟你男朋友分了,跟他才处了多久,尽学些不好的玩意儿!你现在居然还打上耳洞了!”
我闭了闭眼,既想问问她为什么每次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太像示弱,干脆什么话都不说,当自己是个新鲜出炉的哑巴。
我听她的训听了大半辈子,试过无数方法调节我俩的关系,早知道什么方法对她有用,什么方法对她没有用。
所以我这会儿把耳朵上的耳钉给取了下来,这玩意儿必须得两边一块儿贴上才能戴上,纯靠磁铁吸引力粘在一块儿。
我妈没因为这个跟我道歉,没有说原来你没有去打耳洞。当然啦,我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那块肉,一块肉是不会觉得难过的。
5
这个还是有回跟男朋友出去吃饭,他的一个朋友给我推荐的。
樊城这人性子有点儿闷,他的朋友都有点儿怕他。他介绍我的时候那几个人都齐齐喊我嫂子,其余的调侃一句都不敢说,趁他出去的时候才有个小伙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跟我说贴这个东西跟他站在一块儿就不突兀了。
我想了想,樊城虽说是个鼓手,但气质看着是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想要跟他站在一块儿还不显得突兀,我确实需要捣鼓捣鼓自己的形象。
我接过了那两个小玩意儿,那年轻小伙看了看我,见我没生气,看着反倒像是有些兴趣的样子。又重新递过来两个:“看嫂子好像没有打耳洞,你用这个也行。”
樊城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我把东西往耳朵上贴,旁边那个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小伙子在对上他的视线赶紧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弹射开。
我转过头,樊城在身后帮我把这东西贴好了,看表情似乎没生气。
于是我放下心来,甚至大着胆子问他:“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樊城就像当初问我能不能给他留个联系方式那样,他看着我,点了点头,“……真的很好看。”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妈的顾虑。因为不要脸一点儿的说,我跟樊城这种组合真的很像是二百五学霸被流氓哄骗,要死要活就为了跟他在一块儿。
6
只是樊城真的不是什么流氓,我也不是什么可以去挖野菜的恋爱脑,什么都没想就跟他在一块儿了。
7
在樊城之前,我曾谈过三次恋爱。
高中时候爱惹事的同桌递过来的纸条,大学时候帮忙拎包的学长递过来的微信二维码,找工作时被老妈逼着去和对方见面的什么硕士。
爱惹事的同桌说起未来总是支支吾吾,被我问多了,也只是很无奈的跟我说‘以后可能随便找个大学上’了,话里隐隐还有些埋怨我的意思。学长的对话框某天忽然弹出来了感叹号,共同好友告诉我他脚踏两只船的消息,我说我知道了,认真把学长删了。一块儿吃过几次饭的硕士说我这样同意AA制的女生在社会上已经不多见了,觉得我真的很适合结婚,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们以后能够共同努力,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以后带孩子,反正我肯定是不会带孩子的。我说没关系的,我当然可以接受你以后不带孩子,因为吃完这顿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这些人都不能像樊城那样给我足够的安全感,不如说他们的安全感是从我这儿得到的。然后这些人把恋人给的安全感当做是自己应得的东西,只知道一味的向我索取,却从不给予。到最后甚至觉得我是爱他们爱到骨子里,不然怎么会这么‘懂事儿’。
没人会像樊城那样一旦发现自己有了问题就立刻跟我道歉,他们都爱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我都知道错了你就别死抓着不放了。也没人会像樊城那样在特殊的节日和我互相送礼物,他们都爱说自己是直男,不明白这些所谓的节日有什么要过的必要。更没人会像樊城那样记得我亲戚来的日期,给我带水果和零嘴加条毛毯,跟我说有事儿一定要记得喊他,他们只会说这些男人记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反正我又不能替你疼。
8
我把自己砸进被子里,感觉自己现在实在有点儿烦。
我妈管了我大半辈子,替我规划好我的一生,我的人生在她眼里大概必须是个圆规画出的圆,容不得丝毫抖动。
而我一直以来也在按着她给出的痕迹往前走,按她所想的去上需要花费掉无数睡眠时间和精力才能上的学校,获得那些令人艳羡却让我得了胃病的成绩,无论是钢琴还是竖笛都练习到可以上台演出的地步,哪怕我一个都不喜欢。
我一直都在退让,唯独在恋爱这件事上,我不想退让,更不想按我妈安排的那样,随便找个学历高的就嫁了。
我觉得自己有点儿烦,但想必我妈这会儿只会更烦,烦恼她一向听话的女儿怎么会在这个点儿上跟她较真,且到现在都没有向她低头的意思。
我其实并不是真的很需要她的同意,只是还抱有一点儿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她能够为了我向后退一步。
——好烦。
这就好像我曾在网上看见的那句已经不记得出处是谁的话:孩子用一生等待父母对自己说对不起,而父母则用上一生等待孩子对自己说上一句感谢你们。
9
钥匙转动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来,我抬起了头,正在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就看见樊城提着塑料袋走进来。
我给了他我住处的钥匙,但这还是樊城头一次门都不敲就直接进来。
“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大概是我脸上的疑惑和惊讶太过明显,樊城举起了自己的手机,“但是你都没有接。”
“不好意思。”我立刻看了看手机,那上面确实有几个是来自他的未接电话,“我之前没有看手机。”
“有朋友说今天在街上看见你了……”樊城在我旁边坐下,“我有些担心。所以你……”
“没事儿。”我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又觉得自己这动作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忙跟他摆摆手,“……没什么事儿。”
“我拿了药,”樊城没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纠结,只是跟我拎了拎手里的塑料袋,“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块儿去旅游?”
我看着樊城,不太明白话题怎么会这么跳跃,一下就跳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旅游?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个?”
“忽然就想了。”樊城把装着棉签的封口扯开,取了一根出来,“我们一起去散散心吧。”
“那要去哪儿啊?”我问。
“选择权交给你。”樊城说,“你想去近的地方还是远的地方都可以,我只负责拎包付费和给你逗闷子。”
“真的吗?”我笑着问,“你不敲鼓了吗?咖啡店也不管了吗?”
“回来敲也可以的,”樊城把药膏的盖子拧开,把开口的薄层给刮掉,“咖啡店找朋友帮忙就好了。”
“好了,把脸转过来吧。”他说。
我老实把脸转过去。
10
我靠在樊城的身上,抛着硬币。
有的时候走神了没接住,硬币就在地上滚一圈,‘啪嗒’倒了,等我弯腰去捡。
樊城给我上过药后就说要在这里陪我,所以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陪着我。
他没有取出手机看,就像专心玩儿硬币的我一样。
有朋友说我们的相处模式有些奇怪,樊城的兄弟也疑惑的问过我为什么会选择和樊城在一块儿。我总是想一想,然后说‘我也不知道’。
我也曾经想过要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不过想象中的那个男人一直没有脸。我似乎只是希望对方的性格能够和我互补,至于他长什么样,身高多少,气质怎么样,我其实并不关心。
樊城的性格和我是互补吗?
我看了樊城一眼,樊城这会儿正在盯着什么地方发呆,但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他很快就看过来,然后冲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也冲他笑了笑,然后继续抛着手里的硬币。
好像不能算,因为他不活泼,和外向这词不沾边,樊城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更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他和我真的很像。我们俩唯一不相似的地方大概是他身上的勇气,樊城敢去放手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敢为了我去学习那些他如果找个传统女孩儿就不必学习的东西。
而我只在幻想中砸过钢琴,在脑子里反复模拟我和我妈吵架的场景,我会在想象中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跟她说‘我真的受够了!’。但现实却是我永远陷入沉默,按她的安排低着头做事儿。节假日的时候有亲戚来我们家,我妈最喜欢做的就是让我表演弹钢琴,我一边想我不是动物园的猴子,一边在钢琴跟前坐下。
现在我毕业了,读研了,我收到了那些大公司的橄榄枝,我为什么还是感觉我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我咬着手指,有些烦。
11
我心烦的时候总想咬着什么东西。一开始是在嘴巴里模拟我咀嚼东西,好像这样就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我妈训我说这是小孩儿才会做的事儿,你难道就不能改掉吗?于是我改成了抠自己的手心,这样不会被人发现。但抠手心并不能真正缓解我的烦躁,我还是更喜欢咬着什么东西,不过现在却有意识的避开了我模拟咀嚼什么东西的动作。
樊城没有说话,他只是把手伸了过来,然后抵住我的嘴,把我的手指从我的牙齿中解救出来。
他没有骂我,很自然的解救了我的手指,然后用手抵着我的牙齿,不让我真的咬下去。
然后是一颗没拆开包装的棉花糖。
我接过来,撕开包装,把棉花糖吃了。
心头的那点儿烦躁似乎缓解了一些。
“樊城,”我对他说,“我们……去国外玩儿吧。”
我想要远离我妈带给我的阴影,想要逃出去。就近的城市有遇上她的危险,稍远的我也觉得会碰上,那不如再远一些。为此我愿意放弃那些大公司的橄榄枝,我愿意放弃别人羡慕的机遇。
“好。”樊城点了点头,“你想去哪儿?”
“想去看看金字塔……虽然我知道那边儿的卫生环境没有很好,可是想看。”我扳着手指,“对了!回来后我还想去爬长城。”
“好。”樊城说,“那我们明天办手续,到时候签证好了买机票订酒店,然后我们去银行换了钱就走,好不好?”
我点点头,跟他说好。
“有什么想带的衣服吗?”樊城继续问,“或者我们轻装出行,只带食物和钱。”
“轻装出行会不会被打劫啊?”我忽然问,然后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有点儿弱智。
“不会,”樊城想了想,回答我,“就算有也没关系的,我的散打不是白练的。”
我说:“那我们就轻装出行吧。”
“好。”樊城说。
12
也许逃离那片阴影使我觉得开心,不受控制的为此感到喜悦。以至于当晚我难得抱着樊城,好半天都没合上眼。
“是要做吗?”大概是我的动静实在不像是睡着了,被我抱着的樊城转头问我,“润滑还有剩,道具也——”
“不要!”我立刻道,“我现在就只是想抱着你。”
“那我们能面对面吗?”樊城说,“我也想抱着你。”
我说好。
修到现在发现发出来的连一半都不到……就这样痛苦的倒下了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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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凯特伦堡柠檬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