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坐在宋异人宅邸的静室中,姿势与陷入《流云记》前一般无二。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斩妖剑的冰冷触感,鼻尖似能嗅到那泼天血雨的腥咸,但环顾四周,唯有熟悉的尘土气息,以及案头那盏将尽未尽的油灯。
一切恍若隔世,那场跨越时空的鏖战与神交,在现实世界仿佛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大人,您终于醒了!”
推门而入的是青玄,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我记得被吸进流云记前曾前安排他运送物资返回村落,正欲开口询问,青玄已疾步至我身前,手中还端着一盆清水。他放下水盆,不由分说便探手试了试我额间的温度,又急切地感知着我的呼吸,语气里满是后怕:“您知不知道,我回来时见您气息全无,形同槁木,吓得我魂飞魄散……足足三月,您就这般坐了三个月!”
三月?我心中微震,不料现实光阴竟也流逝了如许之久。上一次神识离体,归来不过瞬息,这次却……
桌案上,油灯的火苗因门扉开合带来的微风而轻轻摇曳。我抬眼望向青玄,数月未见,这张熟悉的的面容,竟让我生出一丝真切的重逢之喜。
他拧干了布巾,正要为我拭面,我抬手,轻轻抱了抱他。
青玄身体明显一僵,随即,那苍白的肌肤上,竟罕见地透出些许血色,从耳根悄然蔓延开来。
“大人今日……”他顶着一张通红的脸,有些无措地开口。
我松开手,看着他笑,眼中碎星点点:“青玄,好想你啊。”
他愣住了,碧绿的竖瞳骤然放大,又瞬间收缩如细线,微张的唇间,锋利的獠牙若隐若现。
我看着他这下意识的猫瞳反应,觉得有趣,又戳了戳他的脸颊。
“您笑什么?”青玄似有些恼了,偏过头去避开我的手指,“怎的突然说这等话……”
“有感而发罢了,想到了一些……还算不错的事情。”
叙旧之言暂且压下,我转入正题:“物资运送之事,一切可还顺利?”
青玄神色一正,回道:“正如大人所料,往返村落,时空紊流依旧。进入时耗费的时日远超预估,但出来时,内外时差似乎又非固定不变。总体而言,情形比预想的稍好一些。”
我点了点头,心知这与宋南交付的那团蕴含时空法则碎片的灵光有关。在对战四海龙王时,我已初步尝试引动其力,用以斩杀龙王。
莫非也能间接影响村落周边的时空结构?
按照宋南所言,未来我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国度,如今那处受我力量影响而时空异常的村落,或许便是雏形。它的范围这些年确实在缓慢扩张,从最初河畔一隅,渐渐蔓延过河,翻越山岭,已比最初大了数倍。照此下去,影响一城乃至一国,也非不可能。只是,她提及的“地下国度”,又是指向何处?我如今的根基,明明在地上。
“苏青他们情况如何?”我将疑问暂放,继续问道。
“此次共带回红花三百余株。苏青说,大人送去的物资解了燃眉之急。至于这些红花,宋异人尚未接收,言明需待大人醒来后再行商议。不过,他前日已取用一朵,救治了一名战场上身受多处刀斧重伤的兵卒,确有奇效,伤口愈合,断骨续接,不过半日,那人已能下地行走。”
“如此便好。”我稍感欣慰,红花的价值得以验证,后续与宋异人的合作便有了基础。
“此外,苏青还有一封书信,嘱我务必亲交大人。”青玄从怀中取出一卷略显粗糙的树皮纸,上面用炭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我展开信纸,苏青那熟悉而略显急促的笔触映入眼帘:
“大人敬启:”
“青玄君携物资已安全抵达,村落上下,感激不尽。新送来的耒、耜、铚等农具,已分发下去,众人依大人所授之法开垦新田,引附近两条溪流之水灌溉,土地尚算肥沃,播下的黍、稷、麦种已见嫩芽,长势尚可。”
看到此处,我微微颔首。这些作物是此时中原大地的主流,适应性较强。我原本期望能找到如红薯、玉米之类更高产的作物,但显然它们并非此方时空之物,强求不得。
信的内容继续:
“建造屋舍一事,目前仍沿用旧法,以木为骨,覆以茅草,再以湿泥混合草茎涂抹墙壁。此法虽简,然近日连遭暴雨,泥墙遇水即软,已有十余户屋舍坍塌,幸未伤及人命,但财物损失不小,人心惶惶。村中尚无懂得烧制砖瓦、冶炼金属的工匠,仅凭石斧、骨耜,伐木取料效率低下,且难获规整梁柱。恳请大人设法,延请精通筑造、冶炼之匠人入村,教授烧砖、制瓦、乃至锻铁之法,此乃村落稳固发展之根基。”
我放下信纸,陷入沉思。村落周边山林密布,木材资源丰富,但缺乏有效的加工工具。烧砖需要粘土和窑,冶炼需要矿石和高温,这些都是原始村落难以独立完成的跨越。没有坚固的住所,抵御自然灾害和野兽侵袭的能力便大打折扣。苏青的请求,倒是切中要害。
目光继续下移,信的后半部分,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另有一事,需禀明大人,望大人定夺。”
“自大人与青玄君先后离去,村落周边……颇不宁静。时空异状似有加剧迹象,不仅内外时间流速差异更为莫测,村界之外,雾气渐浓,其中时有怪异声响,徘徊不去。月前,有一支约二三十人的队伍,似是逃避战乱的流民,误入雾障,在村界边缘徘徊数日。我等遵循大人‘暂不接纳外人’之嘱,未敢轻易引其入内,只每日于固定地点放置少许饮水食物。”
“然三日前,浓雾深处忽传来凄厉惨叫与搏杀之声,持续约半刻钟后,戛然而止。待雾稍散,我带人小心前往探查,只见地面一片狼藉,血迹斑斑,残留些许破碎衣物与……骨骸,那队流民已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此事发生后,村外雾气中的窥伺感更重,偶有非人低语随风传来,令人心悸。更棘手者,昨日,竟有数支箭矢自雾中射入,箭杆上绑着粗糙的麻布,以木炭画着扭曲的图案,似是人形被撕裂之状,充满警告与仇恨之意。我们怀疑,是周边地域的其他聚落,或因那队流民之死,或因我村长久以来的‘封闭’与‘异状’,已对我等生出敌意,甚至视我等为招致灾祸、吞噬生灵的邪异存在。”
“眼下,村中青壮已组织起来,日夜轮班警戒,以削尖的木棍、竹矛为武器,防备可能来袭。然装备粗劣,人心浮动。开垦农田、捕猎野兽、抵御外敌,诸事繁杂,人手捉襟见肘。恳请大人示下,该如何应对此番危机?是固守不出,抑或……需有所作为,以消弭祸端?”
信到此结束。
我缓缓折起树皮纸,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挲。情况比预想的更为复杂。时空异常像一把双刃剑,在提供某种保护的同时,也带来了未知的危险和外部世界的敌视。那队流民的遭遇,迷雾中的低语和警告的箭矢,无不预示着冲突正在酝酿。
鲁滨逊在荒岛上面临的是自然的挑战和个体的生存,而我所面对的,是一个初具雏形、却在内外压力下摇摇欲坠的微型社会。
它需要秩序,需要技术,需要防御力量,也需要与外部世界建立某种……哪怕是紧张的关系。
“青玄,”我抬起头,看向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半蛇少年,“苏青信中所言,你都知晓了?”
“是,大人。归来途中,我亦隐约感觉村界之外的气息有所不同,多了些怨鬼戾气。”青玄沉声道。
“你带回的红花,宋异人既已验证其效,便需尽快敲定交易细节。我们需要他提供的,不仅仅是粮食和日常用品,更重要的是工匠——懂得烧窑、制陶、甚至若能找到懂得初步冶铸的匠人,不惜代价也要请来。还有武器,哪怕是粗糙的铜矛、石钺,也要设法获取一批。”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朝歌熙攘的街市,我心中已有计较。
“至于村落外的威胁……被动固守绝非良策。”我转过身,目光锐利,“青玄,你休息两日,再辛苦一趟。这次,你带上我亲笔书信,以及……我们从朝歌带来的部分金贝。回去后,协助苏青,选拔村中胆大心细、身手敏捷者,组成探查小队。不必深入险境,但要摸清村外迷雾的规律,以及……那些‘邻居’的底细。若有机会,尝试接触,表明我们并无恶意,那队流民之死与我们无关。若对方执意敌对……”
我顿了顿,声音渐冷:“则需示之以威,让他们明白,我们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
“是,大人!”青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随即又迅速敛去,恭敬应道。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让一个原始村落走向文明,绝非易事,其间必然伴随着血与火的考验。
但既然选择了接受供奉,我必然庇护到底。
宋南选择用百年人运为代价召唤我,看中的正是我这份言出必行的赤忱。
未来的“国度”,并非凭空得来,而是要依靠双手,在这片混乱的时空与充满敌意的环境中,一点一滴地建造。
地上的村落尚在襁褓,眼下,先解决好这迫在眉睫的危机吧。
我深吸一口气,对青玄道:“去准备吧。我也该去见见宋异人了,红花之利如何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资粮,我需得好好与他分说。”
一回到自己壳子就沉稳了的某神,现在看之前写过的内容觉得不周和哪吒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活泼,起码年轻了100岁。
基建内容在紧急充电中,这又是船新领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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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