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凌风简直要被气死,这个滑头,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他转念一想,也对,是他那日发觉自己对苏无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种感觉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存在于他的所坐所行,所思所想。
他从来不稀罕那些描写男女爱恨离别的诗句,因为太过矫情,都是些闲来无事,惯于拈酸吃醋,耽于情爱的傻瓜。
可如今到了自己这里,却忽然品味到其中的缠绵悱恻,情字难解。
分别的这几天对于他来说是如隔三秋。但在苏无名看来,才不过区区几日,自己这急不可耐的样子,便有些不正常了。
想到可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卢凌风心头的火焰一点一点熄了下去。只是想和苏无名独处,只是很想见到苏无名,这些到了嘴边的话也被他咽了下去。因为这些话一旦说了,就不好收场。
苏无名何等聪明,他可不能自乱阵脚,落得惹人生厌的地步。
苏无名见他收回放在桌上的胳膊,拿起桌上任命的文书看了看就专心喝起茶来,便也不再追问。他已察觉卢凌风这次归来看他的眼神有了一些变化。他也不是不知道卢凌风方才那般的用意,并尽绵薄之力配合出演。但这骁勇善战忠勇赤诚的年轻人,是国之栋梁,上至朝廷下至平民,人人都需要他。他文弱病态,无人保护便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无名,怎可与意气风发,救无数人于刀剑之下的卢凌风并肩相守?
更何况他二人皆是男子,先前独孤遐叔一案卢凌风对断袖之癖的痛恨便已让他的心跌到了谷底。
日后两人独坐的时间恐怕是越来越少。
苏无名也端起茶来,那茶已没了温度,微凉从杯身传到苏无名的手上,苏无名却浑然不觉。
两人缄了口,默契地静坐,还是卢凌风先扛不住这种诡异的沉默,率先开口道:
“你当真要去赴任?”
苏无名望着门外的葱郁,在阳光下洒下一片金碧。
“我还有的选吗?”
“以你的性情,应该没人能逼你做不想做的事。”
苏无名叹了口气,
“趟了浑水,哪有清清白白全身而退的道理。”
“卢凌风!”
一室静谧突然被打破。
外面传来费鸡师的声音,费鸡师得知卢凌风回来,连鸡都没去吃,急急忙忙赶来想叫苏无名拿出俸禄点上一桌好酒好菜为卢凌风接风洗尘。
费鸡师在卢凌风探案期间,为橘县百姓诊治疾病,尤其是头疾之症。他亲自收了几个徒弟,传授他们各种针灸之法和疑难杂症的方子。如今他得以功成名退,橘县那边也是后继有人。
只是他一进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头。
他看看卢凌风,又看看苏无名,嗯,确实有哪里不太对。
苏无名当然同意费鸡师的要求,卢凌风却主动请缨,不但要请几位好友,还要请上刺史还有冷籍他们,大家好好喝一顿,不醉不归!他那颗乱作一团的心因此得以暂时欢快起来。
晚宴众人齐聚望宾楼,席间少不了那道著名的老少相携,还有各种珍馐美馔,琼浆玉液。杯筹交错之间足以化解这世间万千愁绪,逃离纷纷扰扰,当真是快哉美哉!
苏无名不是个爱酒的人,也没有什么酒量,因而并没有痛饮一番,喝了几杯之后也就以不胜酒力为由,吃起饭菜来。
卢凌风豪情满怀,和费鸡师两个人誓要分出个胜负高低 。两个人酒力都是极好的,费鸡师难得和卢凌风一起喝酒,也是乐得眉开眼笑。
卢凌风和费鸡师对饮,目光却落在苏无名那边。只见他不争不抢,细嚼慢咽,就是持箸的姿势也有几分文人的慵懒风雅之气。
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苏无名吃饭的样子也这么吸引人。
二人几次目光相遇,都被苏无名生生错开。从前只道卢凌风玉树临风,英勇无畏,是无数女子的意中人。而如今他就在他对面,那张玉面因为酒水的作用一点一点染上嫣红,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密布,那双不怒而威的明亮双眸因泛上醉意越发大胆,在苏无名的发间,眉宇间,鼻间,一张一合的唇间,脖颈,胸前,以至于拿筷的手上流连辗转。苏无名本就对卢凌风存有不可告人的心思,见状更是不敢直视于他。
卢凌风的目光里带着勾子,只一个眼神,就能探进他的中衣之中。
苏无名看似自然地夹了两块儿老少相携中的嫩笋,卢凌风盯着他手腕上凸起的腕骨,开口道:
“苏司马喜欢这老少相携中的少。 ”
苏无名接道:
“苏某本就是老,再吃老岂不变得更老?”
卢凌风笑了,也拿起筷子去夹那道老少相携,只不过他夹了块儿鸡肉。
“卢凌风与苏司马不同,我就喜欢老的。”
说完就将那块鸡肉衔到嘴边,偏不整块放入口中,而是用牙齿一丝一丝撕开,咂摸着味道。他吃得极慢,一边吃一边用眼睛盯着苏无名,仿佛此刻苏无名就是这块肉。
苏无名的中衣都汗湿了。这个卢凌风,怕是要造反。此刻他的每个细小动作对于他而言无非是当众处刑,是赤条条的戏弄和挑衅。但是他极力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拼命抑制不再看卢凌风一眼。
不料这种种落到卢凌风眼中便是摆在明面儿上的无意。费鸡师很快发现不对劲儿,不管是什么酒,卢凌风倒进杯中就是一口闷掉,后又叫人拿来酒壶,最后更是直接喊要抱坛吹!
这哪里是喝酒啊!这是灌酒啊!且不说这美酒佳酿是要细品方不辜负其中滋味,卢凌风如此不管不顾地狂饮,他绝对不可能和他分出输赢啊!
在座的人都有所察觉,不约而同地看向苏无名。
苏无名却只顾低头吃着碗里的饭菜,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他的胡子也跟着他一动一动,昭示着主人此刻足以骗过所有人的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