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振东]野草 第12章 萨尔布吕肯

“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尚青云半夜惊醒，心跳得咚咚响。

黑暗里只能听见对床刘诗雯平稳的呼吸声，还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喘气。

刚才那个梦太有画面感，丁宁一身金光闪闪的龙袍，稳坐高台，旁边刘诗雯李晓霞一左一右护法，她和陈梦、王曼昱几个在底下跪成一排，嘴里喊着大宝贝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木板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圆圆？”刘诗雯大概是被她翻身的动静吵醒了，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不清地问，“还不睡？明天还得赶飞机呢……”

“就睡了。”尚青云小声应了一句，把脸埋进被子里，试图驱散脑海里丁宁那张威严的龙颜。

结果就是第二天在机场集合，她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看见丁宁本人，梦里那声万岁差点又脱口而出。

刘诗雯凑过来，戳戳她没什么精神的脸：“咋回事？这么萎靡，昨晚偷菜去了？”

尚青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提了，梦见宁姐登基，我和朱雨玲她们在下面跪着喊万岁。”

刘诗雯噗嗤一声乐了， “你这梦，挺有排场，大宝贝听了肯定高兴。”

尚青云白她一眼，不想说话。

这次是去美国费城打比赛，长途飞行，时差难熬。她和丁宁商量了一下，换了个靠窗的位置，准备一路睡过去。

值机柜台前乱哄哄的，大家忙着托运行李换登机牌。她缩在队伍末尾，脑子还有点发懵。

忽然感觉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她回过头，是几个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脸上带着点犹豫和兴奋。

“那个……请问，你是尚青云吗？”带头的女孩小声问，眼睛亮晶晶的。

尚青云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我是。怎么了？”

“真的是你！”几个女孩一下子雀跃起来，互相看着，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我们是你的球迷，准备去费城看你比赛的，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

球迷？

尚青云有点懵。

她的……球迷？

她认出带头的那个女孩，就是几年前在摩洛哥世青赛上，在一片寂静中突然给她喊加油的那个。

“啊……是你啊。”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女孩用力点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啊。”

离登机还有段时间，她看了眼旁边正在低头看手机的樊振东，跟他说了声：“我碰到几个朋友，去那边聊会儿。”

樊振东抬头，目光在那几个女孩脸上扫了一圈，把她的登机牌接过去，点点头：“嗯，别误了登机。”

她带着几个女孩去了旁边的麦当劳。

好在这个点，店里人不多，她们闹闹哄哄一群也不会占据过大空间。

她给每人点了杯可乐，自己要了杯冰美式，试图提神，尽管知道效果甚微。

“圆圆……我们可以这么叫你吗？”带头的女孩问，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看大家都这么叫。”

“行啊，”尚青云吸了口咖啡，苦得她皱了皱眉，“叫我什么都行。”

几个女孩立刻放松下来，话匣子也打开了。

问她训练累不累，喜欢吃什么，下次比赛在哪儿。问题一个接一个，尚青云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回答几句，嘴角不自觉地弯着。

她们没待太久，怕耽误她登机。

临走时，那个叫怀薇的女孩从背包里小心地掏出一块蝴蝶维斯卡利亚的底板，脸有点红：“圆圆，能……能给我签个名吗？”

尚青云接过笔和球板，手感很熟悉，和她自己用的是同一款。

她拔开笔帽，抬头问：“要写点什么吗？To签？”

怀薇眼睛更亮了，用力点头：“嗯！可以吗？我叫怀薇，蔷薇的薇。”

“好。”尚青云低下头，手指握着笔，在红色的胶皮面上认真地写下一行字。她私下练过签名，笔画流畅，写得不算难看。

“小薇天天开心。

——by尚青云”

怀薇像捧着什么宝贝，和其他几个女孩一起，跟她加了微信，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尚青云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心里那点不真实感还没完全散去。

她摸出手机，给樊振东发了条消息：【我好了，这就回去。】

那边很快回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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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抵费城的过程漫长又折磨。

咖啡因不耐受这道关怎么也克服不过去，落地时尚青云只觉得头重脚轻，残存的冰美式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来接他们的大巴车座椅散发着一股陈旧织物的味道，她靠着窗，看外面飞速掠过的、完全陌生的街景，努力对抗着袭来的睡意。

到酒店放下行李，她摸出手机，看到怀薇发来的消息：【圆圆，我们给球迷会起个名字吧？你觉得叫什么好？】

她想起摩洛哥夜晚亮得惊人的星星，想起机场里那几个女孩亮晶晶的眼睛，想起自己名字里的“云”字。

尚青云低头打字：【白云怎么样？】

那头极其捧场：【好听！就叫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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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世界杯先打。

樊振东这次是替补上场，机会来得突然，他自己都猝不及防。

赛前，波尔让他摸了摸奖杯，说留个好运。

尚青云坐在场边，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他紧抿着、显得有些倔强的嘴唇。

球台对面是许昕，两个人打的焦灼。白球在台面上来回飞窜，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击球声、鞋底摩擦声、观众的惊呼和叹息声交织在一起。

比分咬得很紧，每一次击球、每一次跑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当最后一个球落地，裁判报出最终比分时，整个场馆先是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声浪。

樊振东站在原地，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猛地举起双臂，吼了一声。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砸在深色的胶皮上。

埃文斯杯。

他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尚青云跟着周围的人一起站起来，用力鼓掌，手心里全是汗。

她看着那个穿着队服的身影在场内奔跑，和教练拥抱，被媒体团团围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感慨，更多的是替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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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是女子世界杯。

丁宁和刘诗雯因伤退赛的消息来得突然，顺延补位，尚青云突然被通知准备参赛。

通知到她这里时，李隼倒是面色如常：“放开打，别想太多。”

她知道外面没什么人看好她。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小将，第一次打这种级别的单打，能闯过前几轮就算完成任务。

媒体没什么人关注她，报道里提了一句“小将尚青云首次参赛，积累经验为主”。

大家对她最大的期望，大概就是别输得太难看。

抽签结果出来，同半区有郑怡静、沈燕飞和冯天薇。趴在康复床上的刘诗雯刷着手机新闻，叹了一声：“你这签运也是没谁了。”

尚青云把比赛服叠好放进背包：“打谁不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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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对郑怡静。

上场前李隼只说了两句：“发球注意落点，反手别急。”

她点点头，拎着拍子就上去了。

四比二赢下来的时候，场边有几个中国留学生举着国旗在喊她的名字。她挥了挥手，没敢多看。

赛后采访有记者问：“第一次参加世界杯有什么感受？”

她握着话筒想了想：“困。”

第二场打沈燕飞。局间休息时她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听见看台上有人喊“圆圆加油”。

声音不大，但她听见了。

四比一。

赢下最后一分时她握了握拳，很快又松开。

半决赛对冯天薇。上场前热身，她瞄了一眼观众席，看见怀薇和几个女生举起印着她名字的手幅。

第四局打到十平之后，她连续两个正手爆冲得分。赢下来那一刻，她弯腰撑了下膝盖，长长吐出一口气。

李隼在场边冲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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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赛对平野美宇，日本势头正盛的黑马。

上场时观众席几乎坐满了。日本球迷的呐喊声很有节奏，中国留学生这边也不甘示弱。

第一局有点紧，输了。局间休息时她用毛巾盖住头，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响。

第二局开始，她发球变化多了些，相持中敢于侧身。扳回一局后，她感觉手慢慢热了起来。

第四局打到八比七领先时，多拍对拉中她一个反手变直线得分，全场惊呼。

她回头看了眼教练席，李隼轻轻点头。

最后一球落地时，她愣了一秒，才意识到比赛结束了。

她站在原地，握着球拍的手微微发抖。全场观众都在欢呼，但她好像听不太清，只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咚。

哈马隆德杯。

她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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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奖仪式结束后，她抱着那个沉甸甸、金灿灿的奖杯往后台走，胳膊被压得有些发酸，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盈盈地填满了，一种不真切的漂浮感。

在略显杂乱的通道里，她看见了樊振东。

他靠在墙边，像是特意在等她。

“恭喜。”他看着她，眼睛很亮，嘴角弯起一个很深的弧度。

尚青云停下脚步，试图也摆出个云淡风轻的表情，但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也恭喜你，虽然晚了好几天。”

话说的太过官方，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时笑了出来。

露出牙齿，眼睛弯成缝，是那种毫无保留、带着点傻气的开心。

樊振东走上前，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重不重，我帮你拿会？”

“不用，”尚青云把奖杯往怀里收了收，像是护食的小动物，“我自己能行。”

他也不坚持，目光落在她脸上，“干嘛，你哭啦？”

“谁哭了？”尚青云立刻反驳，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眼角，干的。

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瞪他，“你又诓我。”

樊振东笑了一声，没拆穿她刚才在领奖台上眼眶发红的样子。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晃了晃：“要不要合影？就当留念了。”

尚青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正巧队医姐姐路过，就求她帮忙拍一张，尚青云抱着自己的哈马隆德杯，樊振东空着手站在她身边，隔着一拳的距离。

“靠近点，”举着手机的队医在旁边指挥，“奖杯也往中间凑凑。”

她往他那边挪了一小步，手臂不经意地碰到他的，隔着薄薄的队服面料，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热气，奖杯冰凉的边缘抵在两人之间。

“咔嚓”几声。

“好了。”

她立刻往旁边撤开一步，低头假装整理衣服。

樊振东接过手机看了看，评价道：“还行，就是笑得有点傻。”

“你才傻。”她下意识回嘴，抬头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通道顶光落在他脸上，轮廓显得比平时柔和。

空气安静了几秒，后台远处的喧闹像是被隔了一层膜。

他抬手，用指节很轻地蹭了一下她的左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这里，彩带。”

动作很快，一触即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片彩带。

尚青云愣了一下，忘了反应。

“走了，”他已经收回手，插回外套口袋，语气恢复如常，“大巴该等了。”

她“哦”了一声，抱着奖杯，跟在他身后往外走。看着他宽阔的背脊，心里那点不真切的漂浮感，忽然就落到了实处。

替补夺冠。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带着点戏剧性的巧合，和一种憋着一股劲、终于证明了自己的扬眉吐气的小得意。

/

回酒店的大巴上，夜色已经深了。

费城的灯火在车窗外起起伏伏连成一条光河，城市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车里很安静，大部分队友都累得睡着了，只有引擎在不知疲倦地轰鸣。

手机塞满了祝贺的消息，她一条条回复，打字到手指都有些麻。

处理完最后一条，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又很快消失。

她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随机播放歌单。激烈的情绪平复后，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靠在窗上，闭上了眼睛。

音乐声隔绝了部分引擎的噪音，但没完全盖住。

恍惚间，她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她睁开眼，转过头。

樊振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从前座的缝隙间看着她。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她，用口型无声地问：“听的什么？”

尚青云看着他带着点好奇、又有点小心翼翼的表情，睡意散了些。她往窗边挪了挪，空出身边的位置，然后朝他招了招手。

大巴平稳地行驶着，车厢里光线昏暗，只有偶尔掠过的路灯投下短暂的光影，大家都沉浸在美梦或者手机世界，没人注意后排的动静。

樊振东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地起身，跨过走道，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尚青云分给他一只耳机。他接过去，小心地戴好。

耳机线不长，两人不得不靠得近了些，肩膀几乎挨着肩膀。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一点大巴座椅固有的织物气息。

刚好这时，随机播放跳到了一首节奏舒缓的歌。前奏是干净的吉他声，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轻轻唱了起来：

“不敢回看…左顾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欢…”

是陈粒的《小半》。

车厢里依旧安静，只有歌声通过细细的耳机线，流淌在两人之间极小的空间里。窗外的光影掠过他们年轻的脸庞，明明灭灭。

“低头呢喃…对你的偏爱太过于明目张胆…”

樊振东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上，车厢里昏暗的光线落在他侧脸上，窗外流动的灯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尚青云也没说话，重新靠回窗玻璃，听着歌，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平稳的呼吸和传来的细微体温。

歌还在继续，唱着什么“在原地打转的小丑伤心不断”，但他们都没仔细去听歌词了。

东哥世界杯夺冠九周年，世锦赛四冠王十周年快乐[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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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萨尔布吕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