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泉旅馆逗留几日,关落四个重新踏上旅程。
区别在于副驾驶上的盈盈手里多了三个手机,显示着不同的游戏。后面关落曲腿枕着霜风的腿横卧在后排,不时接受投喂。
霜风哼着歌,用手里剩下的毛线给刺猬做了个乱糟糟的窝。
“喂,今天可就是除夕了,还有多久到?”盈盈眼前闪过几个蓝底白字的牌子,仍没有目的地的名字。
“快了,晚上肯定能到。”语脉叼着根棒棒糖,胳膊肘搭在大开的车窗上,不时还看两眼扔在旁边的电脑。
他不用担心吹到后面的俩人,有寻卿绸挡着呢。
“哦,”少女一手打字输出一手控制角色放技能,还有闲心问:“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你做攻略了吗?”
“一个比较传统的镇子,娱神祈福的活动办的不错,小吃也很多。”语脉回忆着说:“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势力范围,是完全的人间。”
地方是关落挑的,主要看中吃的多这一特点。
“为什么?”
这俩人各有各的三心二意,偏偏还能聊到一起去。
语脉腾出手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大概是因为四灵镇的信仰是传说中坐镇东南西北四方的主神,祂们教会人民耕作采桑,为这一方百姓提供完美的自然环境。这有违你们天界人间是天界创造的产物的理论。他们又信仰万般苦痛皆有回甘,产生不了什么混乱的情绪,我们地界也不喜欢。”
“想起来了。”盈盈灵光一闪,想起自己曾听其他天使吐槽过,“就是那个古早时期去了十几个天使地鬼也没洗脑成功的镇子,只信四灵和人类的那个。”
古早时期天使和地鬼都会伪装成教派到处传教,或传播善,或传播混乱,后来还演化出了许多宗教。
“对。”语脉点头,“我听老大说过,其实这四灵镇最早是那四位创生天使的衣冠冢,故而两界都不会轻易染指那块安眠之地,自然灾害也少发,人也就聚集在那里了,没有任何天使或地鬼的干涉。所以说,那里是真正的人间。”
“所以我们要去那里?”
“不,”语脉砸了几下喇叭,飞速超过一串追尾车辆,轻松道:“纯粹是那里的吃的好吃,而且热闹。我前一阵突然想着一件事,或许也与去那里有关。”
“什么事?”
“那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做善事?”
盈盈正色道:“自然是为了人间安宁,宣扬天界之仁慈。”
语脉呵呵一笑,大概是地鬼天生看不惯这种为天下的做派,声音里都带上了些嘲讽:“难道不是为了业绩吗?至少我们是这样的,为了总结时多些贡献度,多分些资源。”
话糙理不糙,盈盈回过头细想,语脉说得没错。天界确实有这种分配方式但——
“有一部分原因吧,但我们主要按排序分资源,所以平时的任务没怎么重要。但既然天帝大人让我们行善事,我们就该去做,不用问原因的。”
语脉挑眉:“你不好奇。”
“呵。”盈盈不语,只是一味地戳刺猬的肚皮。
年轻地鬼吃完了糖,又叼着只没点燃的女士香烟——他在旅店期间去买的,老板直接给他递的女士香烟,而他忙于工作没有细看。
他不是很喜欢薄荷的味道,所以只是叼着,一直没抽。
他说:“还是好奇吧。总结来说天界行善,地界行恶。我听老大说过,最早的时候人间就是一片混沌,不分善恶,故而需要人为区分,由那些天使教会人类善恶是非,人间百道。但问题是你看现在的人间,还需要这样的引导吗?”
“不用吗?”盈盈抬眸。
“至少关落大佬的答案是不用。”语脉瞥了眼后视镜,确定了后面确实听不道自己这边在说什么,继续解释:“他上次带我去见识如何制造战争,我得出的答案是让人类自由发挥,在杀人这件事上人类可比我们这些地鬼擅长多了。看年末总结也能看出来,人类变的地鬼业绩比我们原生地鬼高多了,哦,也没剩几个原生地鬼了,不要在意。”
说来挺地狱笑话的,语脉自出生起就没见过几个同类,三观都是他老大闲的没事教他的,比人类还像人类。有时候他看着其他地鬼的杰作再看自己的成果,经常怀疑到底谁是天生地鬼。
所以他一直在奔走,一直在学。学怎么当个合格的地鬼,学怎么装成一个正常的人。
“所以我空余时会思考,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为了业绩,为了活着。除此之外呢?我热爱工作,无论什么工作都行,只要不让我闲着。但我这些事为谁带来了好处呢?从利益链条来看,是为殿主们,为冥帝大人,为整个地界。这就产生另一个问题了。”
人闲下来就爱瞎想,语脉就算同时干八个工作也有闲心想想自己做的事到底干什么用的。
盈盈听了他的话,正巧手里的对局结束了,把手机扔一边沉思起来,下意识回应道:“他们能从这些恶中得到什么。”
语脉乐呵呵地打了个响指,道:“对咯。就像你们所谓的善究竟是为谁谋利一样。”
“为众生。”盈盈毫不迟疑。
语脉却一个眼神也不给她,只盯着前面的路,嘲道:“别自以为是了小姑娘,就像我们前面说的,人类可不需要你的善我的恶,口号喊喊就得了,别真的信。”
“你这是一面之词。”女孩反驳。
他耸肩道:“那就回忆一下,你死的时候是因什么而死,有地鬼参与吗?将死之时又有没有天使来救你。”
“那是前尘往事,早忘了。”成为天使之前要洗去俗世记忆,了无牵挂。盈盈也许久没回人间转一转了,那些光景就算重逢,怕也难以触景生情了。
“我估计是没有的,就像我们不久前看见的那场车祸,没有地鬼的手笔,只是人间自然而然发生的平常事而已。我们殿本世纪负责制造战争,可我特地去查了一下,到现在为止,人间的战争只有四分之一有地鬼直接或间接参与,剩下的都是人类自行结下的恶果。”语脉又道:“恶如此,善也是一样的。在战场上活下来的那些人有多少事疗愈天使的手笔?进出于婚姻登记所的男男女女之间又有几条姻缘天使的红线?”
这话说得盈盈一阵沉默,苍白地辩驳:“你不能说没有。”
“火上浇油和锦上添花而已,有没有都一样。”
“那你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说我们所做之事没有意义?”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语脉平淡地说。
盈盈逮着机会就用,坚决不放过每一个能光明正大骂地鬼的机会:“你有病?”
语脉推脱责任道:“那关落大佬也有病,是他让我想这些的。”
这次轮到盈盈悠闲自得了,抻了个懒腰,将声音都拉长了。“他本来就有病,师父说的。”
“啊?”语脉下意识看向后排,庆幸于那位睡着了。
“呃……”盈盈也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太妥当,但也没有其他好听的说法,索性继续说了:“师父说关落以前当天使的时候就有病,始天使魂归天地时别人在哭,他在那拍手叫好说这才是归宿。还有经常想把别的始天使变成花;主张将天界的本源树拔掉,说天界早就该死了,强行续命很难看;拿着个令牌到处晃悠,试图用别的东西砸碎那个令牌什么的。”
语脉张大了嘴巴:“啊?”
“他在地界收敛了?”
收不收敛的不知道,语脉只知道这样的关落在自己这ooc了。
“不,说实话我原来没见过他,能力也早变了。听说他一世纪有九十年以上都在剥源之刑的刑具上挂着,一殿除了神神叨叨的纤恶之外没什么鬼。地界的本源树在十殿,也没听到说出过什么事。”语脉兀得背后一凉,抬头见后视镜里,那个本该睡着的地鬼正悠悠看着他。“得了,咱还是说回四灵镇吧。听说每年还会有特殊节目,可以让游客参与的,去年是文试答题赢金子,今年估计是比武了,你要参加不?”
盈盈还在思考刚才聊的话题,随口问:“能用枪吗?”
枪战是不可能枪战的,语脉时常羡慕大洋彼岸的同事们,随便开两枪就能制造混乱。他遗憾地说:“据我所知,这个国家禁枪,我们的工作都难做了不少。”
“那就算了,我近战很差的。我们守序天使大部分都用的远程武器,真要说近战,守序天使里最好的就是霜风哥,但他的眼睛……”
他瞎了,失忆了,现在还是个凡人,就连那柄威风凛凛的寂灭枪也不知所踪了。
如今正在这两越野车的后座上坐着,织着不成样子的毛衣。
语脉耸肩道:“那可真是遗憾,在下也不擅长近战。咱们就好好地当咱们的游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