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确实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简单来说就是她人格分裂。
在伦敦出生的zero,在家中剧变之后再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莉莉前往美国,而在车祸事件发生后,莉莉也选择了逃避,于是诞生了爱丽丝。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所以爱丽丝的性格才会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小孩子,因为就连她的存在本身都是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
对于她而言,她根本没有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她讲给别人听的那些往事都是她根据自己的档案再结合个人推测所讲述的,如果再追问细节,那她就要露馅了。
其实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什么必须要隐瞒的秘密,只不过她很难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所以干脆不提起了,反正在此之前,“她们”从未出现过。
在此之前的意思是……在她被九头蛇抓到之前。
在泛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的森冷实验室中,被禁锢在座椅上的年轻女人渐渐苏醒,强烈的灯光刺激让长时间处于沉睡状态的她下意识的蹙紧眉头又闭上了眼睛,但是几乎干涸的眼睛无法流出生理性的泪水,直到一分钟左右之后,她才又缓缓地睁开眼睛。
她就像是一个严重宿醉之后的人一样,或者比那更严重,在醒来后就感到强烈的疼痛,可能是头疼、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地方。暂时性的失忆让她的眼神中一片茫然,随即大量的碎片化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伦敦的雾气染上鲜血、波士顿的学校里数不清的学生在欢笑尖叫、百老汇的舞台上是谁在演出、布宜诺斯酒店里的水晶灯闪烁、那不勒斯的海风吹来随即——
“是哪个王八蛋偷袭我来着……噢我想起来了,算了不怪他。”
爱丽丝心中默念着,此刻她的大脑里多了一部长达十二年的老电影,而电影的主演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演员表上标注的名字是zero和莉莉。
九头蛇可没那么好心帮她治疗精神病,大概是在对她洗脑的过程中出了问题,不仅洗脑失败了,还造成了她的记忆错乱。
你问她怎么知道洗脑的?当然是因为那个把她一拳打进九头蛇的长发面具男……如果詹姆斯巴恩斯没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的话、如果那个就是他本人,那么显然他被洗了脑,否则信他会帮九头蛇,不如信她是耶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集中注意力去观察身边的情况,这里与她去过的九头蛇地基大同小异,面积不小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通往外面的坚固铁门,她的身边摆放着各种仪器,还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剂气味,看来是兼具着实验室与手术室两项功能,而这里除了她之外就站着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男人,看起来就是个衣冠禽兽。
“你好,爱丽丝。”衣冠禽兽说话了,“我需要你配合我做一些事情。”
她嗤笑一声:“询问之前不先自我介绍吗。”
“科学家会给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起名字,但不会向它们介绍自己,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对吗。”
“像你这样没有名字的角色在电视剧里都活不过三集。”成为阶下囚也没办法让她闭嘴,爱丽丝不在乎会不会激怒对方。
她没有停止观察,这个房间里没有能照物的东西,但出色的视力让她可以在男人的虹膜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她还是那副样子,可她没有办法判断时间过去了多久,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她没有长出三头六臂、也没有变成机械怪人,除了脖子上带着一个厚重的金属项圈。
男人似乎明白了她的眼神:“这是利用你的基因所发明的,我称呼它为变种人抑制器。这个世界上的怪物远不止你一个,你也不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品,但它们都远不如你令我惊喜。看啊,我几乎把你拆解了一遍,可你依然能活蹦乱跳——噢抱歉,我忘记了你还被绑着。”
“正确的决定,否则我一定会把你的头拧下来。”她微笑着说道。
男人毫无波澜,这种话他已经听过太多次了,只不过是野猫无力的呲牙而已:“爱丽丝,我们可以忘掉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只要你愿意帮助我,我可以许诺你重获自由。”
“我听够你的鬼话了。”她幽幽说道,颇为讽刺的笑着, “如果不是洗脑失败了,你会和我说这些吗?让我猜猜你们见到了哪一个‘我’?”
所谓的洗脑就是利用手术和药物以及一些心理暗示压制其原本的人格,达到催生出一个完全听从命令的全新人格这一目的,不严谨的来说就是人为的制造精神分裂……但爱丽丝的问题是,就算项圈能压制她的再生能力得以让脑部手术顺利进行,也无法改变她本身就是个分裂患者的事实,所以当九头蛇一顿操作之后得到的并不是一个听话的机器,而是一个只会哭泣和尖叫的孩子。
所以想要她合作,就只能唤醒爱丽丝……很难说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接下来等待她的只会是难以想象的折磨。
男人的语气有些无奈:“爱丽丝,你本可以少吃一些苦。”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守卫从门外走了进来,当他们解开她身上的束缚时立刻就遭到了攻击,但受到限制的身体脆弱的如同一张纸,仅仅被守卫挥手打了一巴掌就几乎要昏厥。
“别打头,那会减弱痛觉。”男人冷淡的指挥着,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
一周的时间过去了。
爱丽丝还是不肯合作,这个女人软硬不吃。
威逼利诱、严酷刑罚,如果换做其他人,要么已经服从、要么已经被折磨死,但她的身上还有利用价值,还不能轻易弄死她。
“你的研究毫无进展呢……博士。”
安静得掉落一根针都能听见的基地里,女人妩媚的声音伴随着高跟鞋清脆的踏声而来,这是一个看起来十分貌美的年轻女人,却也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她穿着一条贴身的短裙,卷曲的红发下是一张妆容精致的脸蛋,整个人的画风都与这冰冷肃杀的基地格格不入。
“艾米丽小姐。”男人的语气里有着一丝不情愿的尊敬。
可是艾米丽并不记得男人叫什么名字,或者说不愿意记得,这个鬼地方里的废物十个有九个是博士,管他是什么博士呢。
艾米丽不喜欢博士,博士也讨厌她,但碍于她作为组织领导者妹妹的身份,所以只能不情愿的尊敬着她,尊敬着这个怪物,与实验室里的爱丽丝如出一辙的怪物……
“放弃那些无聊的酷刑吧,那只会促使她不断地进化,直到你们再无法控制住她的时候就会……boom!”艾米丽提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你们就没有找到一些……更符合人类社会法则的威胁方法吗?”
“哈。”博士冷笑一声,他当然找了,可是结果呢?找到她在波士顿的亲人,她说那是莉莉的亲人,和她爱丽丝有什么关系;找到她在布宜诺斯和那不勒斯的同伙,她说你们灭了那些组织也算行善积德了;再不然拿世界和平威胁她吗?这话真要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博士冷冰冰的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事情,而这个可怜的家伙,她连条狗都没有。我们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威胁她的东西。”
艾米丽还是微笑着,她好像总是带着这样的神情,这已经成为了她的面具:“博士,那是你没有找对方法。你不懂女孩子的心,她一定是爱着什么的,如果没有爱,再娇艳的花朵也会枯萎。”
“让我去试试吧。”艾米丽走向那个房间。
密不透风的禁闭室内漆黑一片,随着艾米丽的到来才点亮了一盏光亮微弱的灯,房间深处被铁链吊起双手的女人只能半跪在地上,那张苍白的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泛起波澜。
“你好,爱丽丝。很多人叫我毒蝎,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艾米丽。”
爱丽丝瞥了她一眼:“你走错房间了,对你饥渴难耐的家伙应该在隔壁。”
艾米丽没有被她激怒,一只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抚摸上了她的脸,她可以清晰的闻到传来的香气,预期的巴掌并没有到来,在她脸颊上摩擦的动作就像是在摸小动物,她听见艾米丽又说道:“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来和你聊聊。”
这种话术早就被用烂了,爱丽丝连讥笑都懒得发出,她垂着眼没有反应。
“博士是个糟糕的家伙,这里的每个博士都很糟糕,他们将人看做小白鼠,以为动动刀子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可是当小白鼠不肯配合,他们只会一边恼羞成怒、一边浪费时间,而不肯用心的了解一下小白鼠们的世界。”
艾米丽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竟然解开了捆绑住她的锁链,有些僵硬的身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让她跌坐在了地上,但她还戴着项圈,根本无力反抗。
艾米丽接着说道:“博士说你什么都不在乎,但我不这么认为。”
爱丽丝坐在地上,仍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喜欢俄国文学、喜欢照顾街上的流浪猫、也喜欢鲜艳的颜色、喜欢香气浓郁的花。”艾米丽语气温柔,感慨着:“爱丽丝,你的心中仍然有爱。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没有爱着什么的话,早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她说:“爱丽丝,是谁还让你爱着这个世界?”
爱丽丝终于说话了:“怎么,你离开别人就活不下去了吗。”
“当然可以,亲爱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活得下去。”艾米丽伸手想要扶起她却只得到了空气的回应,她不觉得尴尬,只是继续说道:“但那只是活着,而不是生活。”
艾米丽蹲了下来,以一种半跪的姿势平视着她低垂的脸:“在离开美国之前,你留下的痕迹并不多,你只在这个国家停留了很短的时间,有过交集的人也屈指可数。”
……居住在波士顿七年的人是莉莉,而不是爱丽丝,这一点她早就已经承认了。
艾米丽的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她对视:“阴沟里的老鼠怎么能喜欢上万众瞩目的偶像英雄,这就像是飞蛾爱上炉火一样致命。”
不……她喜欢的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偶像英雄。
在幽暗的灯光下,肤色苍白的女人的眼睛亮起了光——这从来不是一句文学描述的艺术手法,这是因为当内心的情绪翻涌时,分泌的泪水湿润了眼睛,让反光更加明显,于是眼里就会有光。
她终究还是太年轻,还没有学会完美的隐藏自己的内心。
那能算作是爱吗?她不知道……她只是很向往那个糟糕透顶但依旧热爱这个世界的少年。
那个时候,那个刚刚诞生的女孩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躯壳里,她其实很茫然,她不明白该如何让这个世界接纳她,也不明白该怎么接纳这个世界。
艾米丽悲悯的看着她:“其实在这之前,我就猜到答案了。但我觉得应该来确认一下,是史蒂夫罗杰斯,对吗?”
爱丽丝没有回应,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睫微微的颤了一下,而艾米丽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他已经死了。”
就在艾米丽以为她会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爱丽丝却突然幽幽说道,她眼中的光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冷淡的目光。
“是啊,他已经死了。”艾米丽收回自己的手,随即缓缓起身,“我无法用一个死人来威胁你。”
那她说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不,意义当然是有的……
艾米丽说道:“但是巧的是,他有一个朋友就在这里,我想你还记得他对吗?”
“他死的更早,我还去给他扫过墓。”爱丽丝不为所动,她当然知道这女人指的是什么,“至于为你们做事的那一位——该怎么称呼他?算了,这不重要……他不是史蒂夫的朋友、不是我认识的詹姆斯巴恩斯,我应该做的是终结他的罪孽,让他不再痛苦。如果再让我遇到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说的真好,有理有据,大义凛然。”艾米丽似乎已经放弃了,“更巧的是我刚好有这个权限,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将他带来给你。”
她说罢转身就要离开了,高跟鞋在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一下又一下的发出“哒”“哒”的声音,她走的还是与来时一样不紧不慢,然而这短短数秒的时间对于另一个人却是窒息般的漫长——
“等等。”
爱丽丝喊住了她,她缓缓站起身,脸上一瞬间露出的凶恶表情如同面具破碎,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她站在那里,染着血迹的紫色长发垂下,铁链散落在骨节突出的雪白的脚踝旁边,像是一个孤魂野鬼。
她明白很多大道理,但她总是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艾米丽转身看向她,露出了微笑:“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她没有说的是,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赢的。
因为如果爱丽丝真不在乎的话,她就不会说出那么多反驳的话语,那些反驳根本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爱丽丝想要说服自己。
艾米丽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就像她并不喜欢为九头蛇做事但还是追随姐姐来到这里,因为再理智的大脑也会败给跳动的心。
很多时候,他们做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时并非是看不清真相……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是被感情驱使的烂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