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虫子有毒,好在并不立刻要命。我把了把脉,又探了探他的呼吸,规律而微弱,只是晕过去了。失血过多还是因为那种毒,我也分不太清,只是胸口莫名有点发热。
我放了点血挤到他嘴里,让他咽下去,潜意识告诉我应该这么做。
可真的会有用么?我又不是唐僧。
树洞正前方竖着一面青铜壁,大部分都被包裹在树根里,露出的墙壁并不平整,上面布满了繁复的花纹。墙壁的中心位置开着一道拱形的缺口,下面是一个黑黝黝的深洞,两根铁链从两端垂下去,我打着荧光棒趴在旁边往下照,根本看不到底,刚才黑眼镜应该就是背着我从这下面爬上来的。
树洞的侧后方有三个岔口,不知道通向何方,我在其中一个岔口的底部发现了一个标记,看样子有段年头,不知道标示的是不是出口,但现在也别无选择。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再说,这鬼地方给我都快熏吐了。
把包跨在胸前,我把黑眼镜拉到背上,往有标记的那个岔口爬过去。
岔口后面的树洞越来越矮小,一开始我还能直起上半身,后面几乎是贴在地面上爬,期间黑眼镜几次从我背上翻下去,我不得不用绳子把他也固定在我背上。
差不多拐过了三个岔口,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待看清外面的情景,我情不自禁的‘哇’了一声,甚至有种想把黑眼镜叫起来看看的冲动。
我本来以为树洞外面会是一片森林,又或者是一处古建筑,但都不是。
外面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天然溶洞,离地表应该不太远,数之不尽的树根垂落在溶洞顶端,我身后的树根团就是其中一些树根纠结缠绕形成的。
脚下是一个圆形的祭祀台,朝四个方向有四座青铜雕像,它们的大部分都被紧紧包裹在了树根里,根本看不清本来的样子,我在最初的树洞里看到的那青铜墙壁,应该只是这其中一个雕像的一小部分。
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个祭祀台被修建在一个巨大的青铜树的顶端,从上往下看去,全是交错的青铜枝桠,高度应该至少有几十米,而且整个树身丝毫看不出拼接的痕迹,似乎它就是从地上长出的一样。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迹。
我拍了拍脸,让自己回过神来,现在重要的是先离开这里。
扶着黑眼镜在靠在树根上,我四下检查了一翻,很快在蟒蛇般粗细的树根旁发现了一根尼龙绳。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在这里看到其他人,尼龙绳看样子是近几日刚绑上的,和树根接触的地方还能看到摩擦的痕迹,应该是黑眼镜爬下来用的绳索。
我用力扯了扯,很多奇怪的灰色虫子从树根的缝隙里给惊了出来,四散而逃,速度很快,好在这绳子看起来非常牢靠。
抬头目测了一下,估计会是个大工程,把黑眼镜重新绑在背上,做好所有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深吸一口气,我抓着绳子就开爬。
多亏了这些树根纠缠交错,爬起来竟然比我想象的容易得多,只是有些地方要穿过一些树洞,有些地方又突然急转向上,有的地方极为狭小,我只能把我和黑眼镜绑在一起的方式改为分别绑在我和他的腰上,确保他不会滚下去,等我先爬过去,然后再把他拉上去。
绳子早就到了尽头,好在一路都能寻到标记,让我确定自己没有爬错方向,爬到最后,整个人大脑都是混沌的,只能机械的重复动作,直到视野里出现那一抹亮光,我心头一动,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挡在了黑眼镜眼前。
——我在做什么?他晕倒了又看不见。
外面是一片格外茂密的榕树林,每一株直径估计都有近五米,遮天蔽日,丝丝缕缕月光从缝隙间投射而下,照出地上盘根错节的榕树根。我贪婪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趴在距离出口只有一步之远的地方,再也没力气挪动一下。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冻醒的,我下意识就去扯被子,结果摸到了一只手,温热,宽厚,指腹还能摸到老茧。
我睁开眼正对上了一副黑眼镜,他咧嘴一笑“醒得挺快。”。
“是你!”黑眼镜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已经好了很多,我搭着他的手坐起来,“我还担心梦不到你了,没想到这次还是个连环梦。”
“……梦?”他嘴角一扯,突然往我脑门上弹了一下,我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捂着脑门,怒瞪着他。他笑了笑,“现在醒了么?”。
我看他大有我说个没有就还要动手的意思,连忙往后退,中途身上搭着的黑色冲锋衣滑了下去。
“觉得疼就是醒了么?我不知道在梦里受过多少伤,死过多少次,比这疼的多得是,但最后都会醒,然后又重复新的梦。”
黑眼镜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他身上只有一件黑色破洞(受伤的时候弄破的)长袖,裹得像木乃伊式的造型被他拆了大半,可以看到一些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
是不是不该这么说?
我犹豫了一下,把冲锋衣捡起来披回他身上,“其实是不是梦我也不在意,反正一个结束又是另一个,至少我看到你很开心,你觉得不是就不是。”
黑眼镜看了我一会,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这么想也不错,谁就能确定我们是真实的。不过,”他语气一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我脑门上弹了一下,“至少疼是真的。”。
我反手就想弹他个脑瓜崩,黑眼镜反应很快,我的手距离他脑门至少还有两个拳头的距离就被抓住,他朝我一笑,挑衅意味十足。
这还能忍?但几个回合下来,左右手全部被他轻松挡住,我脑筋一转,右手就朝他胸口挥过去,他那里有伤,肯定要去挡。
没想到他根本不管我右手,我也没想真往他伤口上打,尴尬的停住,偷袭的左手也被他抓住,同时他空着的手又往我脑门上弹了一下,疼得我捂着脑门嚎了一声,“你耍赖!”。
他捏了一下我的脸,几乎贴到我面前,笑的肆无忌惮“谁让你不打下去。”。
太近了,近得我几乎能透过墨镜看到他的眼睛。
我心说老娘不发威你真当我hello kitty,抬头朝他脑门就撞了上去,撞得我脑瓜子嗡嗡的。这家伙脑门是铁做的吧!
这一下伤敌五百自损一千,还没缓过来,就看到黑眼镜手又伸了过来,我忙用手捂住脑门,瞪着他,他手就落在我头顶上,用力揉了揉,笑道“小骗子,什么时候都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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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上架着一锅看不出原型的糊糊,加上方便面调料包,味道怪异中居然还有点好吃。
我的味觉肯定出问题了。
黑眼镜端着碗在旁边一本正经的瞎编乱造,“你叫小白菜,是我小时候从路上捡来的,从小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拿给你,所以长大后你拼命赚钱报答我,没想到这次淘沙子把自己给折进去了,我这可是不远万里、不辞辛劳的跑来捞你。”
“我是失忆不是失智,你编故事也稍微靠谱点好么?”
我一开始对他的好感绝对都是错觉,这家伙完全不是个正经人。
“好啊,”黑眼镜笑了笑,一副你行你上的语气,“你说你是谁?”
我心说看不起谁呢,闭着眼使劲想,我是……先想名字……名字……
‘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记住了,你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声音,我想起那个少年,对了,“我叫姜渡。”。
我得意的去看黑眼镜,他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的舔了下后槽牙,“换一个。”
“为什么?”
黑眼镜就变脸似的又笑了,“姜渡这名字多难听啊,你不是喜欢姓张的吗?不如以后就叫张三,好听又好记,或者姓齐——”,他说的恰有其事,还真的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名字这东西或许对别人有特殊的意义,但对我来说只是个代称,也没和他争辩,我看着那张被眼镜遮挡了大半的脸,“那你是谁?”
“别人都叫我黑瞎子。”
你还真只说名字,而且哪有人名字这么怪,这不是熊吗?
“可我记得你姓齐。”
黑眼镜耸耸肩,“随你便,想怎么叫都行。”
有点敷衍,我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那为什么要叫瞎子?”,
黑眼镜拍下来我的手,“还没完全瞎呢,看得见。”
没有完全瞎,就是会瞎的意思吧。
“可刚才在地下我看你视力挺好,那么点光你都能看清楚。”
黑眼镜看着我,意味不明的道“越黑的地方,我看得越清楚。”
你还真有夜视眼不成,我偏头就去看他墨镜下的眼睛,他两指一扣,在我脑侧敲了一下,缓缓的说道“看过我眼睛的人,都会挂的。”
森林忽然寂静下来,这片榕树林很奇怪,没有鸟啼,也没有虫鸣,只有风吹树叶带来的沙沙声。风一旦停下来,四周静的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我默默看着黑瞎子,墨镜完美遮挡了他的眼睛,可以掩盖太多的情绪。
——不过,我恰好不需要通过眼睛来判断一个人的情绪。
“怕了?”
“我还活着。”
黑眼镜和我同时开口,他看着我,忽然笑了,“我又不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