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镜终于停止攀爬,感觉似乎落到了地上,他抽出我手里的荧光棒,对着四周晃了一圈,不过我看到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我心说就没有亮一点的灯么,这谁能看得见?
但黑眼镜动作迅速的解开了把我们俩绑在一起的绳子,似乎完全不受黑暗的影响。
我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一下碰到一块硬物,小心翼翼的摸过去,粗糙,潮湿,还有些凹凸不平,手感有点像是树皮上长了很多蘑菇,其中还有许多在爬动的小虫子。
这是爬到树林里了?为什么一点光都没有。
想着,一股刺激的味道扑面而来,霉味,铁锈味,其中还混杂着各种细微的气味,味道直冲天灵盖,差点给我熏晕过去。我忙捏住鼻子,但根本没用,那气味似乎能直接透过皮肤渗进来。
‘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地。我立刻知道那是黑眼镜,而且他受伤了。
很难解释这种感觉,但刚才气味涌过来之后,我下意识的就在大脑中把周围的场景构建了出来,就像用嗅觉‘看’到了,当然没有眼睛看得那么细节,只可以分辨出不同的气味代表不同的东西,气味重的地方就离得近,气味浅的地方就离得远,具体距离可能会有偏差,但能搭建出一个大体框架。
黑眼镜身上血腥味很浓,这个出血量足以让人昏死过去。
荧光棒还在他手里,暗得几乎要消失,我拿过来又掰又甩,总算亮了一些,勉强照出眼前的情况。他的黑色冲锋衣大敞着,里面的衣服破破烂烂,胸口到腹部全是细密的撕咬伤,皮肤下还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在爬动,密密麻麻,看着让人心里发寒。
再往上,可以看到他脸色隐隐有些青紫,但因为眼镜挡着,我也不知道他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该不会……手指有些颤抖的伸过去,还没探到他鼻息就被挡住。
“死不了,你不会一直在这养虫子玩吧?”他这时候还有心情笑。
“我、我养的?”
我是什么变态么?不仅搞鬼还养虫子!
有点想重开了,但下次可能就梦不到这家伙,我还是挺舍不得他的,到现在还没彻底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算了算了,变态就变态吧。
想了想,我决定遵循设定,既然是我养的虫子,那我应该有解决办法,想想想想想——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像是真的多出了什么。
我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很快在腰间抽出一柄手长的小刀,毫不犹豫的把刀往手上一划,疼的一龇牙,这次梦未免也太真实了。感觉手上的血已经滴了下去,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我连忙把血抹在了黑眼镜的伤口上,
几乎是我的手刚贴近他,那些凸起的地方突然激烈的在皮肤下鼓动起来,全部朝着抹了血的地方涌去。
一根接着一根,红色丝线一样的东西从黑眼镜的伤口里长了出来,迅速抽条,钻到皮肤外面之后竟然缩成了一只只红红胖胖,大小不一的虫甬一样的东西,从他伤口上滚了下来。
“你发芽了。”我有点目瞪口呆。
黑眼镜短促的笑了一声,事实上他的身体一直在轻微的痉挛,这么多虫子同时在皮下移动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我意识到这人承受痛苦的能力远超常人,要么他本身痛感较弱,要么他经历的伤害太多。
“我不会丢下你的,你受不了可以晕过去,不要强撑。”
我又划了一刀,把血抹到其他伤口上,要划第三刀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抓住,力气不大,我轻易就能挣脱。
“太疼了?长痛不如短痛,马上就好。”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才发现他的筋挛已经停止了。
“可以了。”黑眼镜以手撑地要起身,我架起他的胳膊,摸索着让他靠坐在什么东西上,就想检查他的伤口。无奈荧光棒的光芒实在是太暗了,我眼都快瞅瞎了也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红,“你还有带别的照明么?”
黑眼镜单手扯过一旁的登山包,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呼吸又是一重。
“在包里?我自己找,你别动了。”
包里的东西很多,我索性全部倒出来,几下就找到了一根荧光棒,用力一掰,暖黄色的光流动着充盈起来,四周的情况逐渐清晰,这里看上去是一个矮小的树洞,稍微直起身子都会撞到头。
黑眼镜的个子很高,靠坐在洞壁上显得有些局促,宽大的墨镜压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微低着头,下巴上还带着青黑的胡茬,却一点不显得狼狈,像只悠闲着打盹的黑豹。
前提是忽略那一抹刺眼的红色。他胸腹处的伤口几乎已经被血给覆盖了,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粗略一看,简直像是被剥了皮一样。
一些红色的虫甬还在伤口上,我用手轻轻一拨,就咕噜噜的滚了下来。
伤口很细密,只要不做激烈的动作不会再大量出血,清理掉血迹我迅速给黑眼镜包扎了一遍,动作熟练的好像做过千百次,心说我这次该不会是个大夫?
“好了。”一抬头,一股白烟迎面扑来,呛的我打了个喷嚏。
黑眼镜笑了一下,白雾撩过他鼻梁上的墨镜,缓缓消散,只余下空气里浓郁的烟草味,呛人,还有点熟悉。
“睡傻了?”
我摇摇头,梦里的我常常不自主的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次不太一样,处理完紧急情况,我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看来你成功了。”笑意还停留在他嘴角,语气懒洋洋的。
我盯着他指尖的一星红点,“什么成功了?”
黑眼镜把烟摁在地上碾灭,然后手指一弹,烟头精准的飞进了深洞里。他不答反问,“还记得你是谁么?”
我斟酌了一下,“你是问哪个我?”
黑眼镜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你还有几个?”。
“很多个,每个梦里我好像都有不同的名字和身份,”我指了指我,“但是现在和你说话的这个我,我就不记得了。”
这话说的和绕口令似的,黑眼镜却听懂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不是。”至少刚才还知道怎么包扎伤口,我努力措了措辞“应该还记得一些常识,但想不起来具体的事。”
“只是想不起来事?”黑眼镜上身略微前倾,送来一股烟草味,他摩挲着我手心的绷带,笑着问“那你说我是谁。”
“一开始我只觉得你有点熟悉,刚才闻到烟味,模糊想起了一些画面。”我往他身上嗅了嗅,“你是不是姓齐?”
黑眼镜又开始笑,我摁住他的肩膀,皱了皱眉,“别笑了,你伤口会崩开。”
“还记得怎么出去么?”黑瞎子忽然就换了个话题,我在混乱的记忆里搜刮着,还没找到答案,他拍了拍我,“那接下来靠你了。”
我一把接住滑下来的手,摸到指腹厚厚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