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背对着他只是能感觉流连在我上方挥之不去的阴冷,待到现下目光对视,被这双浅金色金属感双眼盯上,我看到了颇为纯粹的杀意。
几乎让人下意识想逃避,让人难以名状。
我确实感到不适,但这并非我惧怕他,哪怕已经确定他手中的刀是假刀,却也并不代表我乐意把我的脖子置于他手底下。
受人威胁总是让人不爽的。
但越难受,我的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加灿烂明媚。
哪能只有我一个人难受,
我偏爱看他们计划破灭的慌张。
没谁规定,这世界上一切都如他们预设的发展。
“既然决定请君入瓮,确定了髭切殿下今日会来,如果不是早知自己性命无虞,我又怎能如此安然坐在这里和你面对面讲话呢?”
我淡淡地说了一句。
髭切起先惊讶,但平安京的老刀,刀口试斩过多少罪人的头颅,甚至连同胡子也一并切掉,因此心理素质强大,哪怕确实惊讶一阵,但指望他惊慌到失措却也不可能。
他的视线四下游离,不动声色探过每一个能够藏人的角落,比如天花板、壁橱……
我好笑地说:“莫非你以为我会安排人埋伏你吗?”
他被我揭穿意图,倒也不尴尬,索性和我面对面盘膝坐下来,抓着烛台切拿过来的桃子捏在上手盘弄。
髭切:“哦?为何不这样认为呢?既然审神者小姐已经看出我今天会来,想必已经做好万全之策要让我束手就擒嘛~”
我扫了一眼他,他语气尾端刻意上扬,违和感极强,这个人啊,如果真的担心,还会坐下吗?
不就是已经从我开口,就明白我不可能对他动手吗?
“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髭切殿下。”我说道。
他低低笑了几声,“那你是怎么确定我只会拿假刀呢?”他把手里的刀拿在手中摩挲,颇为苦恼地样子,“我还特意选的样子很真的呢。”
“没骗过你吗?难道还是做工太差了?”
“呐,说说嘛。”如果只听声音,差点以为他在对我撒娇,如同我两多么亲密一般。
不过这也正说明他的棘手,刚刚还杀气凛然一副要砍我,这下竟能如无嫌隙,语气亲昵。
我心下恶寒,同为平安金老刃,三日月阴险归阴险,起码还要脸,顾忌他的贵族风度。相比之下,髭切不仅城府深,还脸皮厚。
这就无敌了。
为了让他正常点,我也并没有隐瞒。
我:“都不是。你故意选择我背对你的时候,不就是不想让我看清楚刀的样子吗?别说你特意选出做工精良到和真刀一般无二的,就算是你用一个假的要命的我都看不到吧。”
影视剧里只要后背一被顶着,哪怕不确定是真枪真刀,不也不敢造次吗?神探夏洛克里迈克罗夫特不就拿雨伞尖儿威胁过华生,说白了,没人敢拿命赌。
我摇摇头,“我一开始就知道是假刀,不是赌刀,是赌你。”
髭切:“赌我?”
“对,赌你。赌你是一个聪明人。”
我:“先问自己几个问题‘我在本丸中有价值吗?’‘是不可取代的价值吗?’”
“答案是肯定,因为本丸的正常运行需要审神者提供灵力,所以在没有第二个审神者可以备选时,我就是不可取代的。因此如果你们不是已经和别的审神者暗通款曲要除我腾位置,我是绝对性命无忧的。”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本丸有什么灾祸,第一个你们就得保我,保我你们或许有损失但必能存之一二,无我你们都没有了。”
髭切故意抬杠,“也许现在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审神者已经迫不及待要接你的位置呢。你要知道我们这里可是A级本丸。”
我摇摇头:“我相信A级本丸肯定有愿意的,哪怕是二手,但是愿意捡现成的人也是有的。但问题是你们不是这种人。”
“你们之前对我那个态度,不就是怀念前主,觉得我比不上你们前任而心里落差吗?这样的你们我不信你们能换随便一个人接手你们。因此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需要你们要动手清除我。”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们的旧主人要回来。”
我扬起脸。
“可是那个又是不可能的。”
“而我虽没有那么合你们心意,包括不限于没有顺你们摆布,但我又偏偏无大错,属于踩着你们心理承受线。”
我叹气,想了一个比喻,“如同鸡肋,虽食之无味,但确实弃之可惜。”
“在这种情况下,要说髭切殿下会因为这就冒着让自己暗堕的风险刺杀我。”我自己都说笑了,“那除非你彻底疯了。”
“你我都知道,我们还远不到撕破脸的地步。”
“就像我笃定你只会用假刀一样,你也明白,我今日还没有到和你真正兵戎相见的地步,所以也不会让人伏击你。”
髭切抚掌,“我现在明白三日月为什么会几次都栽了,哎呀,审神者小姐真的人不可貌相。”
他确实觉得很有意思。
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他对大多数事物都表现得漠不关心,哪怕是作为付丧神被委托了守护历史的责任,他依旧没有觉得有任何乐趣。
按部就班的听从命令,出阵杀敌。
从刀剑变成刀剑付丧神,做的事情也无非一样。
每天每天,一如既往,无聊透顶。
但在这无数个无变化之中,竟然诞生出这么一个变数。
【有意思。】
【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他放慢声音,戏谑道:“也许我就是这样的疯子也说不定。”
就像是为了呼应他说的话,他捏破手中的桃子,桃汁顺着他的指缝渗出。
“以我们的能力,别说假刀了,就算是个桃子——”他慢悠悠地说道。
“也能够当做工具。”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清醒的疯子。
而某种程度上这位髭切也难以称得上正常,我突然很明白理解,为何前几天的我在搜索过关于他的轶事资料后,会给他划上重点红标记以及top危险度强调。
任何人看到他这幅可怖的模样,都不会怀疑,这个人的致命。
疯子有一套自己才懂的规则,我认为他是一个聪明人,懂得评估风险,懂得趋利避害。但值与不值,难保这个人还有一套标准。
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呢。
这个人不按常理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突然说了一句和此时场景没有关系的话,“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审神者这个称呼吗?”
“诶?”髭切眨巴眼睛,很意外为什么我突然冒出诡异的疑问。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赶紧和他对线吗?喂喂,他那么没有台面吗?
他撅起嘴不满地说道:“喂,审神者小姐,我可是真的会……”
“很没有道理啊这个名称,砍杀历史修正主义者是付丧神,而人类的最大作用就是提供灵力。”我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那叫灵力提供者不好吗?或者充电宝也挺贴切啊。”
我定定地看向他,“为什么叫审神者哦?”
“不是很奇怪吗?”
髭切从来没有想过这会是一个问题。
每一个付丧神都经历,被召唤——化形——然后睁眼就在本丸,会有一个人类站在面前表达欢迎,并介绍自己是这个本丸的审神者。
别无二致,从来没有任何问题。
这个问题就好像是在突然质疑,为什么太阳会被称为太阳——在凭空对一个已经存在许久而习以为常的事物起了疑问。
不过,髭切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而他出于对这位少女的兴趣,这时自然有心情陪同她玩闹,因而不理解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他也很配合地说道:“确实有点奇怪。”
我微微一笑:“所以我就去查了一下。”
“审神者一词来自于日本神道教。审神者就是审判神,聆听其神谕的人,也就是辨别神的真伪和种类,能听到神的启示的人。”
髭切看了眼说话的女孩,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她的眼里没有他,却无端有不安的感觉爬上背脊。
房里还是只有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和他进来时一样。
但是有什么变了,一种玄而又玄的预感,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喉咙,让他不能打断她。
他甚至觉得这一刻互换,谁是刀俎,谁又变为待宰割的鱼肉呢?
【这真是大惊喜。】
他心里想着,真应该让三日月来看看,这就是他们第一天判断的“懦弱”、“胆小”、“没能力”的审神者。
这不是能耐可大了吗?
我当然感觉的到这股环绕在我们周围的力量,比起髭切受制,我对这股力量感觉良好,从我说审神者的本质开始,这股力量就开始觉醒。
“你知道吗?日本很多东西都可以成神,人只要做了特别诡异,并且其它人干不出来的事,也可以成神。所以就需要有人来甄别真神,以及——”
“伪神。”
“这才是人类在这里真正的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