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落下后,三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沉重。
“那也没关系。”江渲率先出声:“毕竟是前辈,比起我们这种两眼一抹黑不知路在何方的探险者,已经走过这条路的你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吧?什么都好,哪怕是当时的感受或者心境。”
“江渲?”秦岚的注意力被这番话转移一瞬,皱起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听到呼唤,江渲轻易接住了秦岚落下的视线,“那样的任务,怎么想都没办法完成吧?”
“除非我现在就变异成中世纪的炼金术士。”江渲道:“系统想要我命就直说,还折腾出个任务,它像是会委婉劝我去死的类型吗?”
秦岚:“……”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奇异地很有道理呢。
“——但如果确实有解法呢?”江渲定定看着秦岚:“说不定这个任务有空子可以给我钻,我会找到八门之中有且仅有的那一扇生门。”
“原来如此,难以完成的任务吗?”徐乐贤嘟囔道:“虽然不知道她的任务是什么,但想必也是很难的任务吧。我的任务就简单得多。”
“那为什么失败了。”秦岚不咸不淡问道。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现在再来追究原因没有任何意义。”徐乐贤明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随意搪塞了过去,对江渲道:“阿筝和你一样机灵而聪慧,很多事都不需要我帮忙……不该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
“我觉得,她一定会留下些什么。”他道:“那时……我和她交流很少。”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江渲和秦岚,“不说同吃同住,一周能见上一面都算好的了,平日中多靠书信来往。”
“某天,她突然告诉我要去完成一个任务,我像往常一样祝福了她,却再也没有收到过回信,联同她的踪迹一起,失去了。”
“这样啊。”秦岚没有过多发表自己的看法,对先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耿耿于怀:“很重要吧?她对你。”
“何以见得。”徐乐贤终于再次将视线转向秦岚,凉凉问道:“如果真的很重要的话,就不会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了。”
“你很在意她啊。”秦岚用一种“说什么瞎话呢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吗”的语气问:“你刚刚提起了书信?觉得她在死之前给你留了遗言?”
二人对视着,眼中皆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十几个呼吸后,就当江渲都快忍不住要开口打破如死水般沉静的气氛时,徐乐贤主动离开了目光,缓解气氛一样向江渲抱怨:“我刚才说你是不懂委婉为何物的毛头小子了吧?我收回对你的这个评价,原来还有更让人恼火的。”
秦岚像弹走沾在外套上的毛毛雨一样拂开了这剧并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评语,“帮你找到她的书信,没问题。作为报酬,我要你毫无保留的说出自己所知的一切信息——和任务有关的,我想这并不过分?”
“我这是被威胁了?”徐乐贤看向秦岚的目光并不友善,“我讨厌你这样的人。以为所有事情都尽在自己掌握,全世界都得听你安排——我没有一定要帮你们的理由吧,她的书信我可以自己找,找不到也没关系,毕竟那封不知是否存在的书信仅仅是对我独活在世的微小慰藉罢了。”
“倒不如说如果能证实那遗书并不存在,我还能幻想她其实还没有死,只是去了我所不能及的地方,——比如说另一个难以想象的新世界。”徐乐贤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道:“总归属于你们的任务完不成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死亡而已,我只是个和你相识不到三天的陌生人,不过是因为见到同乡觉得新奇,好像并不到能为一个陌生人掏心掏肺的程度?”
秦岚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确实。
徐乐贤没有帮他们的理由,即便他帮助他们完成任务,他想要得到的依旧得不到——依他所言,那幻想中的遗书不过是一根极细的,绑住脖子将人半吊在空中的线。
如果能切断这根线当然好,但人都已经半死了,这根线的存在就显得聊胜于无,充其量是随便努力试着去砍一下,让自己吊得更舒服点,砍不动就这样吊着也没所谓。
“真的吗。”
就当秦岚还在思量该怎么说服这吃软不吃硬的糟老头子时,江渲开口了。
他站起身,走到徐乐贤面前,微微俯下身,语气正经地问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吗?”
“她已经死了。”徐乐贤不知是想说服谁,再一次重申道:“她死了,除非你们有把死人复活的办法,否则其他所有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
“包括自己的生命?”
“当然。”
江渲平静问道:“那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
话音刚落,不止徐乐贤,就连站在一旁的秦岚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低声唤道:“江渲?”
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哪怕是劝说的话术,这样的句子还是过于偏激了。
江渲就像察觉不到周围的气氛一样,无波无澜往下问:“不是除非她能复活,否则其他所有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都没有意义吗?”
他歪过头:“还是说,其实这个世界本身还是有那么一点特殊的?”
“你其实根本就不相信她真的死了吧。”江渲直起身:“因为没有讣告,也没有亲眼见证她的死亡。没有见到尸体,所以才会有幻想。”
“说什么‘力所不能及的新世界’。”江渲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微带嘲讽:“我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大叔,刚刚给我讲的那个并不长的故事中,你绝对省略掉什么了吧?”
“明明在那个故事中你对她的定位只是一个突然心生怜悯帮助了的,普通温柔,似乎对你有仰慕之情的姑娘。”江渲不解问道:“哪怕来到这个世界,也是‘不见面也可以’,要去做危险的事的话,也只有祝福的模样。”
“为什么突然就为了她一人放弃其他所有事的意义呢。”江渲话中疑惑并非作伪:“如果不是你刻意隐瞒了一些故事情节的话,那就是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感情了。”
徐乐贤像是被戳破心中所想一样怔愣在原地,瞳孔微微放大,嘴唇颤抖着,良久,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江渲抬起的食指阻止。
“故事时间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听了哦?”他跟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强硬而不容拒绝地将唤出的淡蓝色任务面板塞进徐乐贤的眼眶,指着面板上“世界崩塌”四个字道:“看到了吧?如果任务完不成的话,世界会毁灭。”
“这样也可以?”
“你不相信她的死,想要去寻找她的踪迹或者只是她遗留下来的事物,都好,都行,我不在乎,对龟缩在京城五年一蹶不振的大叔来说,去完成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件事,光是看着听着就已经耗尽了你所有精神气,根本生不出勇气去做吧。”
“什么失去之后才懂得要珍惜的剧情啊,太狗血了。”江渲眸中情绪难辨,淡道:“不能接受自己失去的珍贵事物,就要牢牢把握在手心中啊。”
他收起任务面板转过身,拉过秦岚就要往外走:“你不想说就算了,没有那些不知价值几何的情报我也会完成任务。”
“有前辈做‘榜样’,眼睁睁看着珍重之人滑向死亡的深渊,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这种事,我可一点都不想让其发生在我身上啊。”他半回过头道:“多谢你了,大叔。多亏你给我讲述的那个故事,我发现真是没有任何一分钟可以浪费了——不过如果你想和我聊点什么的话,喝盏茶的功夫我还是有的。”
秦岚没有说话,没有反抗,任由江渲拉着自己离开偏殿回到寝殿之后才轻声开口:“真意外啊,这番话居然能从你口中说出来。”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个又迟钝又敏锐的人。”秦岚道:“能浪费你宝贵的五分钟,给我讲一下前情提要吗?”
回到熟悉的地方后,江渲就收敛起了那副极为罕见的冷淡作态,周身气场也变得放松平和,变回了秦岚最熟悉的模样。
他故作为难地托着下巴思考了两秒,勉强道:“好吧,给我最重要的战略伙伴共享一下情报,应该算不上是浪费时间。”
秦岚:“……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江渲简单复述了一遍徐乐贤讲述的那个故事,问:“……就是这样,很奇怪吧?”
“唔……还好。我大概能理解一点。”秦岚将整个故事像画卷一样在脑海中铺开,将方才谈话中透露出的零碎信息添加在了故事的空白处。
整理思绪时,看见江渲一副“你不会是在说真的吧,这一看就是不完整的故事线,你都理解了些什么啊”的表情,蓦然失笑,分出神来给他细细解释:“你口中那位大叔年纪应该不小了吧,至少得有三十岁往上了,看他的模样,说他有四五十岁都有人信。”
“他说这座小城市的人都想离开,不过而立之年的他似乎还不到功成身退隐居故乡的年纪吧?他为什么选择留在那,开一家小小的咖啡厅。”
“不知道。”江渲诚实道,满怀期待地问他:“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理解他怎么想的。”
江渲:“……”
“不过感觉得出来,他是个有普通善心,会在力所能及,不危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帮助他人,更愿意循规蹈矩过日子,不喜欢变化的沉闷中年大叔。”
秦岚感叹似的说道:“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久了,每天见到的都是相同的人,难免会觉得无聊无趣吧。”
“就跟漂泊久了的人会期待安稳,安稳太久的人会期待漂泊一样,这个时候打破他生活平静,带来新鲜空气和阳光的阿筝姑娘就像太阳一样,让人很难控制住视线的跟随吧。”
“原来是这样吗。”江渲轻轻道:“太阳……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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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夏昼(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