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输了。
为什么?
穆特死死瞪着桌上那三颗象牙白的骰子,仿佛要用眼神杀死它,可它完好无损。
相反,感到受伤的是穆特,感觉即将被杀死的,也是穆特。
“脱呀。”周围雌虫起哄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兴奋和戏谑,“亲爱的雄虫阁下,愿赌服输呀。”
“我知道。”穆特硬邦邦地回应。
他被独自钉在明亮的灯光下,四周是雌虫们毫不掩饰的、兴致盎然的审视,仿佛他突然间就从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B级雄虫成为了一个稀奇玩意儿,被无数目光肆意把玩。
穆特低着头,光裸白嫩的脚掌陷在厚软的猩红地毯里,脚趾不安地蜷缩着,好像不是踩在高级昂贵的地毯上,而是赤脚站在夜里湿漉漉的野草地里。那些看不见的、锋利的草叶正不断搔刮着他的脚底,刺挠得他频频换脚,几乎站立难安。
他已经输了四次了。
雌虫们十分宽宏大量,他们不仅答应了穆特更换玩法的要求,从复杂的桥牌变成最简单的投骰子——他天真地认为如果纯粹比运气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能赢一次吧,还答应了穆特耍赖般的要求,允许他把身上所有能够拆分的物件都算作他的筹码。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输了。连输四次。
第一次是左脚的鞋子,然后到右脚。接着是左脚的袜子,然后再到右脚。
接下来,就轮到他的T恤了。
他要在众目睽睽下脱下自己的上衣,将自己单薄白皙的胸膛暴露出来,供雌虫们凝视。
这是只有法比奥看过的身体。
无数个夜里,当他们还是小虫时,他们就睡在一个小床上,躲在被子里开个小灯,悄悄说各种各样的话;等他们稍微长大点,法比奥去了军校,穆特上了雄虫学校,两虫分开,但当法比奥好不容易回来的时候,他们依然会像小时候一样,躲过家里大虫睁一只闭一只的眼睛,悄悄地凑到一起。
穆特半真半假地向法比奥发信息撒娇说自己睡不着,法比奥就会在半夜偷偷翻过围墙,溜进穆特特意为他留的半扇窗。穆特就穿着柔软的睡衣坐在床边看着法比奥笑,法比奥也忍不住笑了。
然后穆特把头依偎在法比奥强壮的胸膛上,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贴着他滚烫的皮肤,心满意足地入睡。
就这样,他们相伴,他们相拥,他们相爱,从年幼无知一直牵手走到了婚姻殿堂前。
穆特曾以为自己的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法比奥被带走那天,他才意识到原来幸福是那么脆弱的东西。
就像尊严,原来也是像衣服一样,可以轻易被剥夺的东西。
他拖延着,迟迟不肯把手放到自己的T恤上。
雌虫们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准备欣赏穆特是如何吝啬地、不情不愿地亲手剥落自己的衣物。
他越是不情愿,他们越是兴奋。可这份带着微妙恶意和权力快感的兴奋,却必须被小心隐藏在体面的外表之下。
因为他们是雌虫,穆特是雄虫。
他们不想吓跑这难得一见的天真甜美小蛋糕,更不希望把对方逼到绝境鱼死网破,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大麻烦。
于是他们压抑住自己贪婪的目光,装出一副彬彬有礼、道貌岸然的模样,这是雌虫的拿手好戏。每个雌虫在学校的时候都接受过这样的教育——如何追求雄虫。
见穆特磨磨蹭蹭,雌虫们也不催促,像是忽然对这场闹剧失去了兴趣,自顾自地闲聊起来,刻意将他晾在一边。
昂贵的雪茄烟雾和酒气混在一起,熏得穆特有些头晕。
他孤零零地站在灯光下,像个无人问津的展品。
闲聊了一会儿后,雌虫们的话题很快滑向他们永不厌倦的军事领域。
“说起来,最近军部那边动静不小。”一个叼着雪茄的雌虫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开口道。
“补充兵员罢了,哪年不这样。”另一个雌虫晃着酒杯,兴致缺缺。
“这次不一样。”最先开口的那个雌虫压低了声音,却又确保房间里的每只虫都能听清,“内部消息,第八军团下辖的第三集团军在K-78星系吃了败仗,兵力告急,这才急吼吼地招新兵填坑。”
“八三军?不就是在K-78星系打仗的那支部队吗?”一个穿着西装的雌虫插嘴道。
“对。而且集结时间提前了,三天后就必须开拔,直接去前线。那边战况吃紧,这批新兵蛋子去了……怕是没几个能回来。”
“不会吧?这么着急?”
“K-78那个鬼地方哪个老兵愿意去啊?有关系的老早调走了,只能让平民顶上咯。”
“而且第八军团内部的斗争也很激烈啊,其他军愿不愿意支援都难说。”
“军部在那个地方耗时太久了,议会早就对此有意见了,肯定是对军部施压了。”
其他雌虫纷纷议论起来。
最先爆料的雌虫见有虫不相信他的话,便道:“不信的话,你问问X?”
他朝那位始终沉默、气质冷冽的军装雌虫抬抬下巴,促狭道:“他就是第八军团的虫,他肯定知道。”
军装雌虫喝了口酒,然后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磕碰,发出一声脆响,让周遭的议论声都静了半分。
“对,三天后。命令下得很死,连家属告别的时间都不给。说是战机不可延误。”
军装雌虫说完,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在嘲讽谁,“反正都是些没背景的倒霉蛋,死了也就死了,高层谁会真的在乎。”
房间内诡异地沉默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热闹。
玻璃杯中的冰块叮当作响,雌虫们重新摸起牌,压低嗓音交谈,偶尔伸手揽过侍立的雄虫调笑几句。雪茄的烟雾在天花板下盘旋,筹码滚落在地毯上,谁也没有弯腰去捡。
这些喧闹浮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却丝毫没能钻进穆特的耳朵里。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在反复回响。
三天后。
那本该是他和法比奥的婚礼日。
他已经想象过无数次那天的场景,法比奥会穿着洁白的雌君礼服,胸前别着他最喜欢的星尘玫瑰,在所有亲友的注视和祝福里,微笑着,一步步坚定地走向他。
他们会交换戒指,会接吻,会在漫天星光的见证下,许下一生的诺言。
而不是穿着冰冷的军装去送死。
死。
一想到这个字眼,穆特浑身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法比奥会死。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混乱、羞耻与恐惧。
羞耻算什么?尊严又算什么?
和法比奥的命比起来,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他不能再等了。一秒都不能。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涌遍全身。
穆特不再犹豫。他猛地抓住自己T恤的下摆,用力向上一扯。
棉质的布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被他粗暴地从头上拽了下来。他甚至没有看一眼,就将那件皱巴巴的白色T恤狠狠甩在地上,像丢弃一件不值一提的垃圾。
白皙的、未经锻炼的胸膛和单薄的肩膀彻底暴露在灯光下。皮肤因为紧张和屈辱泛起一层细密的粉,脊背却因为主虫决绝的意志而挺得笔直。
满室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重新钉在他身上。
“再来一把。”
穆特的声音响起,沙哑,却异常清晰。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越过牌桌,直直地瞪着主位上那个雌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终于亮出獠牙的幼兽。
主位的雌虫愣了一下,然后他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玩味的、居高临下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赞许和更浓厚兴趣的笑。
“好。”他将桌上的骰盅推向穆特,“如你所愿。”
终于过签啦!!喜大普奔,为此特意改了个喜庆的笔名,因为不再绝望了hhhh[加油][撒花][烟花]~前面花费的时间总算没白费,之后会多更更这边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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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