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约不来,今日过半。
田埂之上,叶轻舟带着人,静静等待着城中首富柳氏的到访,商讨一下这百亩荒田。
“姑娘,她她她,又来了。还带了一个老的。”重画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这姓虞的,属狗皮膏药啊。我去把她弄走。”李七把手里的锄头一扔,袖子一撸。
“就是,免得她坏事。”吕小草捡起他扔的锄头。
叶轻舟伸手一拦:“来不及了。柳家大小姐,到了。
那柳家大小姐,环佩玎珰,仿佛踏春似的,新奇地看着一地的绿色。她身旁的侍女,小心地扶着她。
叶轻舟前行数步,笑着拜见:“见过柳姑娘。柳姑娘天姿国色,明艳动人,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是吗?”柳大小姐抚着脸颊,笑容满面:“叶东家嘴这么甜。比那些男人说的还好听。”
叶轻舟从侍女手里,接过柳大小姐的纤纤素手:“实在是肺腑之言。柳姑娘千金之躯,亲自踏足田间,这样一片赤诚之心,如何不让人亲近呢?”
“你要是个男人,该多好。”柳大小姐把手,搭在叶轻舟臂上,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孕肚。
“请。”叶轻舟笑着,眉眼间有些无奈,瞬间又消失。再抬头时,眼中尽是笑意。
她二人,行数步。侍女随后跟着。
夏日炎炎。
“重画,伞。”
……
“重画,荔枝水。”
柳姑娘的荔枝水喝完了,侍女和叶轻舟都要接小盅,柳姑娘递给了叶轻舟。等她空了手,又拉着她的手臂,亲亲热热地往前走。
走的累了,便停下喘口气。
柳姑娘久居城中,不曾行至这样都是泥土的路,一双美丽的绣鞋,边沿粘上了许多泥土。
“柳姑娘,别动。”叶轻舟蹲下来,拿着手帕,给柳姑娘擦了擦鞋子旁边的土。
柳大小姐出神地,看了叶轻舟好一会儿。
她看到叶轻舟的额头,有一滴汗水,落到土地上。犹豫了之后,她还是开了口:“叶东家,其实,我爹想再让你涨点价。不然,他就卖给别人了。”
叶轻舟的手,一顿,然后,又接着擦另一只鞋。
“我知道,他看你赚钱了。所以涨价了。我不喜欢那几个人。我还是喜欢你。我做主,就卖给你了。爹那边,我去说。”
阳光明亮,透过带着花纹的伞布,照耀下来。
叶轻舟擦好了鞋,慢慢站起身。伞下,她收了手帕,脸上的笑,先是心事被戳破的腼腆,又有得偿所愿的甜美:“承蒙柳姑娘厚爱。不胜感激。”
一片伞下,美人明眸皓齿,笑语盈盈。几乎晃花了柳大小姐的眼。这么好看的脸,这么殷勤的人,要是个男的,她就……柳大小姐有些怅然若失似的,看了看前面:“走吧。这天儿,可真热。就是看着你是个好人……”
“哎!你干嘛?”南瓜在后面,大声呼喊。
听见后面,似乎有急切的脚步声。叶轻舟立刻挡在了柳大小姐身后。
“儿媳妇!儿媳妇,我想你啊。你怎么不见我啊?”虞母未语泪先流。
“嫂子,我快饿死了。你快给我点吃的。”虞月抓住叶轻舟的袖子。
“夫人,你看看这孩子,多可怜啊。你就养着他吧。他是我的骨肉啊。你就忍心,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受苦吗?”虞溪抱着孩子,直往叶轻舟脸上塞。
柳大小姐被吵的不行,皱着眉:“这都什么东西?”
叶轻舟咬着牙,眉头紧锁。她看了看虞家的人,问道:“你心心念念的烟儿呢?她就忍心,自己的亲生儿子受苦?”
虞溪欲言又止,直管抱着孩子瞎晃。
“昨日,她说出去打牌。就再没回来。”虞月上前,紧紧拽住拉住叶轻舟的袖子:“嫂子,我想吃桂花糕了。我再也不说,你买的东西难吃了。”
“嘶~~”叶轻舟想拽回袖子,又拽不动,一看这母子三人的嘴脸,眼巴巴地看着她,好像看着一盘快要到嘴的肉。
怎么就甩不掉他们呢?跑到边锤之地,都没甩的掉这群恶鬼。叶轻舟不由得闭着眼,倒吸一口凉气。
“儿媳妇,你以前,多亲月儿啊!月儿哭了两天,不吃我做的饭。我知道,你生她的气。这是我自己种的菜。早上才给你拔的。你消消气。”虞母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包。
“走!你们走。”叶轻舟指了指路。
“儿媳妇,你是个好人呐。你怎么这么狠心呢?“虞母又开始哭哭啼啼,拿着布包,非要塞给叶轻舟。
叶轻舟不要,虞母眼睛一转,塞到柳大小姐手里。
柳姑娘掀开布包:“这是什么呀?”
一把青菜,青菜根上,还带着泥土。叶轻舟拿过来,连布包都甩给虞溪。
“你好凶啊。”柳大小姐对叶轻舟道:“我明日再来吧。”
虞母还在嚎叫,耳朵旁都是她的声音。虞溪和虞月嚷嚷着,南瓜,李七,重画,吕小草合力拉他们走,边走边对骂。
叶轻舟皱了皱眉,忍了又忍,挤出和善的笑容来:“我不是凶你。吓到你了吗?行路多时,柳姑娘辛苦了。你也歇一歇,晚一些,暑气下去一些,我再去看你。”
柳大小姐应了声,和侍女一起回去了。她走的远了,回头一看,刚才闹事的那三人,已经不嚷嚷了。
柳大小姐回了客栈,午睡刚醒,就有人敲门,说有要事相告。
柳姑娘带着侍女,走到楼下一看,是司马末带着几个手下,还有那闹事的母子三人,一样带着小孩子。
正在和掌柜的闲聊的更夫,一看这群地痞的架势,溜了。
“给柳大小姐看茶。”司马末打了招呼:“柳大小姐,这些荒地,你给我吧。叶轻舟,她这人,不行。”
茶香袅袅,柳姑娘没有什么兴致。天气还热,侍女在一旁拿着蒲扇摇啊摇。
“柳大小姐,你年轻,别被她骗了。”虞母的那双眼睛,有些混浊,眼皮子有些耷拉,却不妨碍她眼中的算计:“我啊,被她骗惨了。”
说罢,假哭两声。
母子同心,虞溪马上接住了这个空白:“柳大小姐,你也看见了,那些青菜,是我母亲的一片心意。她多么势利眼。有了江氏粮行的相好,就看不起我这个糟糠之夫。”
她的相好?柳姑娘眼睛转了转。
虞月一看,该自己上了,也开口:“我母亲给她东西,也是一片好心,她怎么好坏不分啊?她看见有钱的,就是好脸儿,看见我们这样的穷亲戚,就没好脸色。她见人下菜碟,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你们,是?”柳姑娘问道。
“我是她夫君。这是我娘,我妹妹。”虞溪答道,对于二人和离之事,只字不提。
“何止虞老弟,我也吃过她的亏呢。不是怕你受骗,挨柳大哥的骂,我就不会多这个嘴。那一次……”司马末抿着茶水,娓娓道来。
“叶东家,什么风儿,给您吹来了?”掌柜的笑呵呵地问。
在外面,听了有一会儿的叶轻舟,堪堪站定,眼睛扫过这几个嘴皮子利索的家伙。
和叶轻舟一起进来的,是更夫,还有李七和吕小草,虞小红,虞四叔等人。
“你,你个放火烧自己嫂子的,有什么脸说别人呢?”更夫指着虞月:“那天晚上,你的脸,我可看的真真的。”
虞月上前,不管更夫比她年纪大的多,问候道:“泥马的老东西……”
虞四叔一出来,虞月就心虚了。
虞小红拉着虞四叔:“爹,那天,虞月和虞溪,把我绑在柴房,要卖给姓司马的抵债。要不是轻舟姐姐救我,你就见不到我了。”
虞小红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叶东家,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知道。但是这群闹事的,绝不是好人。柳大小姐左看看右看看,这一下午,比听戏还热闹。柳姑娘的侍女,默默地护在她身前。
“你们,你们是一伙的。你们胡说。”虞母指着他们,又凶又气,眼睛都成三角了。
“你怎么好意思的?老太太?你儿子为了娶别的女人,打我们叶东家。他们都和离多久了?你们还赖着干嘛吗?”吕小草不怕她,自己的婆婆和丈夫,也是这个德行,她都骂习惯了。
“你们眼瞎,别人不瞎。我们叶东家,那可是江老板护着的。江老板说了,叶东家肚子里的娃,姓江。一群人,合伙欺负一个大肚子的,什么人呢?”李七啐了一口。
看着叶轻舟的肚子,司马末眼神一暗,凭什么江惊鸿就行,他不行。这次,机会不就来了吗?司马末不管他们怎么吵,只管去劝柳大小姐:“侄女儿,叔叔和你爹,认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骗你呢?”
说罢,亲自给柳大小姐斟茶。
侍女接了茶,给柳姑娘放在桌子上。
柳姑娘应了声,眼睛却看着叶轻舟。司马末又来问,她被吵的头晕,对侍女道:“走,回家。问问我爹。”
“是。”侍女得令,吩咐下人。
柳姑娘带着侍女,直接往外走。走到门口,叶轻舟正在外等着。
“你,有什么要说的?你也求我,把荒地给你吗?你会骗我吗?”柳姑娘问。
“给谁,那是你的自由。只要你不后悔就好。”叶轻舟依然眉目如画,笑的一如初见般美丽。她的得失,并没有说出口。
直到上了马车,那张笑脸,还回荡在柳大小姐脑海里,她嗤笑一声:“笑什么笑,傻死了你。”
“大小姐,不好啦,你的坠子丢了。”侍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