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木酒吧的周三,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昏黄灯光罩下,酒架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各路灵酒,空气中弥漫着香柠与轻烟交织的味道。老康在后厨丁零当啷地忙活,老姚的指尖在钢琴键上跳动,哮天犬趴在门口,一边咬着骨头一边百无聊赖地扫视进店客人。
沉香穿着黑色无领衬衣,袖口挽起,正在吧台内侧忙活。他面前摆着一只高脚杯,杯底那抹紫罗兰酒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神秘的紫光。沉香舀起一撮银粉时,粉末如星河般在指间流淌。吧勺搅动间,杯中的液体渐渐晕染出梦幻的星云漩涡。“婉姥姥——”他拖长尾音,“你那杯‘婉の预言’好了,塔罗垫你要哪张?”
“‘恋人’。”婉罗坐在卡座边,头也不抬地回应。
“……又是这张?”
“嗯,下次也用这张。”婉罗耸耸肩,“话说,仙女们最近都迷恋你舅舅来着,刚才那几个还在说要去月老殿抢红线呢。”
“什么?!”
沉香手一抖,星空酒液险些泼出来。他愣在原地,看向婉罗身边聊得热火朝天的仙女们——
“我最近刚从月老殿回来,他说二郎真君的红线开始泛光了!”
“真的假的?我昨天去求签也排到好久……二郎神现在可香了!”
“不是吧?我还以为他心如止水呢!”
沉香感到一阵眩晕,手一抖,冰块“哐”一声敲在杯壁上。舅舅?红线?还一箩筐?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杨戬被各路仙女、凡人甚至妖精纠缠的场景,顿时汗毛倒竖。
“沉香?”婉罗探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沉香“啪”地放下吧勺,表情写着“情况危急,立刻救火”,扔下一句“告诉我舅舅我请半天假!夜班让哮天顶!”就像风一样冲出了酒吧。
沉香脚步飞快地踏进神界最古老的一条小巷。
这里据说是最初几位原神落足时开辟的路径,巷口两旁立着两尊风蚀斑驳的石兽,岁月在它们背上刻下苔纹与裂痕,仍挡不住从体内隐隐散出的灵力回响。巷子尽头浮着一缕缕红丝线,如同雾气般弥散在空气中,隐约织出一道极其古老的阵法纹路,沉香几步冲进去,便觉脚下落地无声,像被人托住了。
月老殿,就藏在这条巷子的尽头。
它并不高大,反而像极了凡间民居,檐角微翘、青砖红瓦,门口挂着一盏永不熄灭的红灯笼。那灯笼看似普通,实则每一缕灯火都缠着千万条红线,在夜里细若发丝、若隐若现。门扉轻掩,缝隙中透出红线摇曳的光,像是心跳一样有节奏地闪烁。
而在大殿中央,一棵比屋檐还高的红豆杉安静伫立,枝干上满是拴好的许愿纸条、红布结,风一吹,整棵树便沙沙作响,仿佛有千万人的心愿正低语——这便是姻缘树。
沉香瞪大眼睛,努力寻找着属于舅舅的那根枝桠。当他发现杨戬的姻缘枝上密密麻麻地缠满了红线时终于崩溃,一把揪住了来迎客的月老的胡子:
“您老行行好,把这些红线都撤了吧,也别再把我舅舅的红线给别人——他桃花看着淡,其实特别招人!!”
“小祖宗欸!”月老手忙脚乱抢救自己的胡子,“你舅舅是千年难遇的高级姻缘,老夫业绩就指望……哎哟喂!”
沉香扑通跪地抱月老大腿的样子简直像电视剧上演哭坟:“您要业绩我帮您拉客!我让哮天犬天天来殿前当招财狗!但舅舅的红线真的不能……”
月老叹了口气,拂尘扫过杨戬的姻缘枝:“不是老夫不通融,只是杨戬的正缘星近日大亮,怕是不出几日就会出现。所以当那些仙女来求红线时,我才没拒绝。缘分这种事,说不准的……”
“您老不能这样啊……”沉香声音发颤,抱着月老腿的手收得更紧了,“万一牵错了人怎么办?”
月老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红线只对有缘人起效。若是无缘,即便系上也会自然脱落的啊。”他挥挥手,召来一盒红线展示,“你看,这是用千年情丝编织而成,只有命中注定的两个人才会——”
“所以舅舅的正缘到底是谁?我就想知道这一个问题!”
“天机不可……”
“我给您雕一千个冰球!全按您初恋的样子!”
“……是位周身莲香的神仙。”月老屈服了,“具体模样看不清,但手里似乎有盏灯……”
沉香脑海中闪过无数手持灯盏的神仙身影,顿时两眼一黑。
他咬咬牙,忽然眼睛一亮,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包外加“调酒送终身卡”:“那我舅舅的红线,我能不能——都求来?”
月老瞪大眼睛:“都求来?”
“对,我要他所有可能的红线。我编个绳子戴着,至少……他正缘不出我酒吧!”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沉香木如常开门迎客,琴声与酒香交织在温暖的空气里,刚刚擦亮的吧台倒映出模糊的光影。
杨戬踏入酒吧时,琥珀色的灯光正斜斜地打在沉香的手腕上。两条红绳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如交颈缠绵的蛇,又似并蒂而生的藤。一根色泽黯淡,像是被岁月浸染的晚霞;另一根却红得惊心动魄,编织得精巧密实,在灯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
杨戬没问太多,只是指了指他手腕:“红绳挺好看的。”
沉香低头看了眼,故作镇定:“嗯,我自己编的,样式……还行吧。”
杨戬轻轻一笑,抿了一口酒,说:“可惜太细了些,恐怕连只炸毛的小猫都拴不住——”
沉香猛地抬头,在舅舅含笑的目光下,耳尖渐渐染上了红绳般的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