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之蘅从前院出来,便在回廊口与刚自舍人府出门的储怀明撞了个正着。她虽不常在外人前露面,但侯府的女眷除了蒋襄和少夫人之外,就只剩一位三小姐了。
储怀明朝她走来,舔着笑脸,带着几分奉承,朝她拱了拱手,“见过三小姐。”
“储大人好。”庄之蘅微微欠身还礼,一双眼淡然扫过他。她端出温婉闺秀的面貌,与他寒暄两句,“见大人方才从舍人府而来,不知是何方神圣得了钦天监青眼,竟要劳烦您亲自来宣旨?”
“侯爷惜才有加。”他捋了捋袖口,脸上露出几分骄傲之色,“府中幕僚藏海,擅长风水堪舆,早有名声,钦天监有测得他的八字与先帝八字相合,所以此次朝廷修缮皇陵,正侯爷便举荐了他,封他为佐灵台博士,前往皇陵协助,哎呀,此乃天大的福气啊。”
庄之蘅微微侧目,目光掠过储怀明那一抹骄矜之笑,心中大抵明白他在打什么算盘了。她附和点头,淡然道:“原来如此,皇陵修缮乃是大事,这差要是办好了,那与侯府可是天大的好事。储大人懂惜才用才,果然是父亲的左膀右臂。”
“三小姐说笑了,这都是侯爷眼识过人,我等只不过是恰好猜中侯爷心思罢了。”他说罢,借以公事为由,拂袖而去。
看着储怀明身影渐远,庄之蘅微微垂眸,却不动声色,神色愈加深沉。八字与先帝相合,举荐他去修缮皇陵,这不是指明要藏海去给先帝殉葬么。
“这下倒是更加有意思了。”庄之蘅轻抚裙摆,携着戢羽慢慢走回院子,仔细盘算起眼前的局势,“我看中的人如今却身陷囹吾,生死难料。杨真和储怀明算准了父亲对藏海依旧存有疑虑,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三言两语将他推向了这条险路。”
戢羽却觉得这次是个看清藏海深浅的好时机,她进言道:“此次或是探查这位先生手段谋略的好机会,如果他能从这等险境全身而退,才配得上成为小姐可用之人。如果他连杨真和储怀明这等鼠辈的手段都应付不了,恐怕即便在侯府,也难以有立足之地。”
“也是,此前我已好心卖他一个人情,提前告知他将有大祸临头,如果他不能活着从皇陵回来,估计也难在我父亲手下过活。”庄之蘅侧首朝戢羽吩咐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为祝藏先生高升,那我就送他最后一份大礼吧。”
戢羽点了点头,“是,我这就去办。”
圣旨已下,藏海立即就得收拾行囊前往皇陵。此一去,凶险异常,生死难料。他坐在书案前收拾点检着包袱,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他早已预料到在平津侯府会很难,却始终未曾想过,深不可测的不仅有庄芦隐,还有他麾下的魑魅魍魉,要是想取得庄芦隐的信任与重用,那斩除这些人则势在必得了。
正当他心神不宁地收拾物件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随即一位身着素色衣衫的仆从走了进来。他垂下眼帘,恭敬地说道:“先生,外头有人找您。”
藏海眉头微挑,放下手中的包袱,整理了下衣襟,起身往门外走去。他正好奇是何人登门,便见一穿戴齐整,略有头脸的侍女站在廊庑下等他。他稍微一愣,随即收敛情绪,垂下眼睑,朝她拱手行礼,“在下藏海,不知尊驾是?”
戢羽欠了欠身,“先生客气了,我家小姐遣我来贺先生高升之喜的。”她余光往身后瞥了瞥,见四下无人这才敢凑近,她语气依旧保持恭敬,眼神却多了几分冷冽的光,“在官场之上,青云路好走,知遇人难求,先生满腹才学,幸得伯乐赏识,得此机会,万望先生珍重自身,莫辜负了这份心意。”
“多谢三小姐美意。”藏海心中生出更深的怀疑与戒备,“小姐的心意小的收下了,还请姑娘代为转达,待我办完皇陵的差事,定亲自拜访三小姐,谢过她赠画与箴言。”
戢羽轻轻一笑,神色中带着几分傲然。她缓缓昂起头,语气中却蕴藏着一丝意味深长,“我家小姐说了,缘分到了,自会有相见之时。望先生珍重,可别辜负小姐的美意。”
“是,小人也有一言想奉告三小姐。”藏海旋即又道,“三小姐的婚事,侯爷心里自有计较。可若想教平津侯府上下,乃至全京城都清楚小姐的地位与分量,光收敛锋芒,一味隐忍是万万不能。要显露自己的价值与能力,让有心之人忌惮避讳,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才是上上之策。”
戢羽听后,微微颔首,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赞许笑意,答道:“好,先生所言,我定会代为转达。”
藏海目送她离去,目光中带着深思,站定片刻后,才缓步回转。
这番话属实是说到了庄之蘅心里去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装作一幅不闻窗外事的痴人模样,竟让蒋襄他们真误以为她是个好拿捏、好摆弄的软柿子。如今,她已到了婚嫁的年岁,那些人还打算吃光她的肉,喝光她的血,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戢羽边给庄之蘅伺候笔墨,边道:“藏先生所言其实不无道理,侯爷偏心大夫人和大公子,无非是大夫人是尚书之女,若是侯爷能重新衡量小姐的分量,议亲一事便有商讨的余地了。”她仔细觑着庄之蘅脸色,“依我说,小姐是该多去侯爷跟前露脸,总不能次次都让大夫人占了先机。”
戢羽的话,无形中给了庄之蘅启发,如今她住在侯府的最深处,耳目闭塞,府中的风吹草动,几乎全由他人掌控,自己总是最晚得知。不过须臾,她心里就有了计谋,抬眼正色对戢羽说道:“我母亲的院子是否还空着?”
“是,先夫人院落离侯爷的院子仅隔一条游廊。”
“想个法子,我得名正言顺地住得离父亲院子近些的地方去。”庄之蘅眼睛一动,瞬间有了主意,“去找个信得过的道士来,就说庄三小姐癔症复发,梦魇缠身,已经多日下不来床了,得办一场驱邪法事。”
然后庄之蘅就病倒了,整日恍恍惚惚,呓语不断,小臂上的伤口又多了好几道。她在床上躺了三日,府中请了大夫,请了偏门术士,这让庄芦隐都着急了起来。第三日一大早便破天荒地亲临了庄之蘅的院子,质问戢羽,三小姐酒精为何癔症复发。
戢羽故作支支吾吾,煞有其事地回禀道:“小姐自小便犯了脏躁,有悲哭无常、幻听幻视之状,这些年来虽已见好,但时不时还是会再犯,但不曾像现在这般严重。”说到这里,她又故弄玄虚道,“这些夜里,听见小姐迷迷糊糊唤夫人名讳,小姐定是思念母亲,梦见了什么。寻常大夫怕是无用,若是能招道士巫医来看看,方是上策。”
庄芦隐一向是不信这些鬼神邪说的,他露出奇怪的表情,怒道:“荒唐,你是说阿蘅中邪了?”
戢羽忙磕头,“奴婢不敢乱说,只是安神驱邪,对小姐百利而无一害啊。”
庄芦隐斜眼看了看躺在床上额冒虚汗,神思不清的庄之蘅。当年他为得蒋襄娘家的权势相助,不得不舍了沈宛,虽然他从不后悔做此决定,但心里终是过不去这坎儿,现在庄之蘅落下癔症,也是因着年幼丧母,无人关心的缘故。
戢羽见庄芦隐神色微动,复再次俯首跪拜,佯装伤怀恳求道:“小姐此症来得凶猛,怕再拖下去会伤及神识啊。”
这番话有理有据,庄芦隐再不信鬼神,也还是不得不松口让人请了民间道士来做法。
他派庄善寻了一京城有名的驱邪道士来做法。那人一身灰衣道袍,手中捻着一根古朴的香木拂尘,步伐稳重地走到床前,沾了符咒灰水轻点了点庄之蘅的额头,然后对着她的胸口、双手、脚心轻轻点去,嘴中默念着:“天心符,地气符,阴阳调和,驱邪除病。”
道士绕着床前走了三圈,眼神专注,手中的符咒一张接一张地贴在她床榻四周。忽地,庄之蘅的神情越来越沉静,眼皮微微下垂,她的眉宇间可见隐隐的松动。道士站在她床前,低头看着她的神色变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他停下了动作,拿起一根带着符箓的香木,轻轻一挥,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后抛进了火盆。
事毕,道士敛回拂尘,恭敬地朝庄芦隐躬身作揖,他低声道:“侯爷,法事已结,三小姐的癔症自然会有缓解。”他顿了顿,又复摇头,“不过,小姐的癔症反复无常,根治恐需更多时日,且不仅仅是依赖法术之力。”
“这是何意?”
道士掐指一算,低声念道:“天运既已行,阴阳失衡,邪气缠身,三小姐此病,非但来自身体,亦是心疾所累。此院阴气凝聚,周围之气浑浊,难以驱散,邪物随风潜入,小人所能为的也只是延缓病情。若三小姐继续留在此处,恐怕即便是神仙来此,也难以医治。”
庄芦隐听后眉头微皱,略显犹豫,“你的意思是?”
道士拱手,“须得移至阳气之所,方能趋吉避凶。”
庄芦隐瞥着庄之蘅,仿佛在斟酌道士这番话的真伪,不过挪个住处这么简单的事,他随口便答应了。只是,他只允她移至庄之行隔壁的院落,并未准许让她搬往沈宛昔日的院子。
不过,庄之蘅这旧病复发来得反常,且她近日对他殷勤得有些过分,不免令庄芦隐心生疑虑。于是,他唤来储怀明,欲探知近来天象是否有异。
“臣夜观天象,确发现近来天象有变。近日彗星犯北斗,主家主有厄,恐有动荡,然彗星亦有除旧布新之意。又见五星恰聚于井宿,乃凶中蕴吉之象。若待彗星扫净晦气,必有吉星照临,可转危为安。”
庄芦隐闻言,沉思,“吉星临门?可知是谁?”
储怀明低眉不敢亵伏,缓缓奏道:“恕臣无能,难以径指何人,但观此天象,吉星当为命携金曜,应验于井宿之人。不知府中是否有生辰属金、命宫落于井宿、西方白虎之位者?”
命宫落于井宿、西方白虎之位者,庄芦隐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生辰属金的,他倒是记得庄之行和庄之蘅都是,一个生于辛卯日,一个生于庚申日。
他起身,目光肃然,对这二人的分量在心中刻下重重一笔。
皮筋猴,你被做局啦!古有甄嬛传的危月燕,今有彗星犯北斗,钦天监就是个随时能被钻空子的地方hhhh,且看三小姐如何一步步上位,把所有人都挤走!BTW,庄家就是藏海是舒适区,庄家的猴都心甘情愿被栓了哈哈哈!咱们三小姐在努力栓藏海,maybe可能反被栓
PS:这两天反复看了看自己的故事大纲,加上看完大结局真的有感而发,于是开始天马行空,想法丰富,就怕自己文笔和框架不行,把文半路写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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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