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芦隐那句“耐心实在有限”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藏海心里漾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接连两日,他都有些心神不宁,对着复杂的图纸竟也难以全神贯注,指尖摩挲着线条,思绪却总飘向那晚书案前灼热的呼吸和紧拥的力道。
这日午后,庄芦隐又来了听澜轩,手里没拿书卷,反倒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
“今日无事,带你去后山走走。”他语气寻常,仿佛只是临时起意,“那温泉眼就在附近,顺路去看看。”
藏海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温泉……他前两日确实提过。心下有些迟疑,但想到自己这般躲闪反倒显得心虚,便搁下笔,故作平静地应了声:“好。”
后山林木幽深,一条小径蜿蜒向上。庄芦隐在前引路,步伐稳健。藏海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今日庄芦隐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更衬得腰窄背直,步履间透出武将特有的利落与力量感。
行至半山,空气渐渐湿润,隐约能闻到一丝硫磺的气息。绕过一片嶙峋的山石,眼前豁然开朗,一眼温泉氤氲着热气,嵌在山坳之中,周围怪石自然围合,形成一处僻静又私密的空间。泉水清澈,可见底部的卵石,蒸腾的白雾缭绕其上,恍若仙境。
“便是这里了。”庄芦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藏海,眸色在温泉的水汽映衬下,显得比平日更深了几分。
藏海站在泉边,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温热湿气,脸颊不由得也有些发烫。这环境……太过暧昧了。
“水温正好,”庄芦隐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泉水,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此地僻静,无人打扰,你可要……试试?”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
藏海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拒绝。可目光触及那汩汩冒着的温热泉眼,以及周围确实极佳的环境,那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确实需要放松一下连日来紧绷的神经,而且……总是退缩,似乎也不是办法。
他抿了抿唇,避开庄芦隐的目光,低声道:“……你转过去。”
庄芦隐从善如流地转身,面向山石,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庄芦隐的耳膜,也撩拨着他的心弦。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盯着面前石壁上的苔藓,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想象着那青衣之下逐渐显露的、如玉的肌肤……
“扑通”一声轻微的水响,伴随着藏海几不可闻的吸气声。
庄芦隐喉结滚动,哑声问:“……好了吗?”
“……嗯。”
他这才缓缓转过身。
只见藏海已浸入温泉中,泉水没至他锁骨下方,墨发披散,沾染了水汽,贴在白皙的脸颊和颈侧。氤氲的热气将他平日里清冷的眉眼熏染得有些模糊,却也柔和了轮廓,颊边泛着被热气蒸腾出的自然红晕,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艳色。他微微闭着眼,长睫湿漉漉地垂着,在水面上留下小小的颤动阴影。
庄芦隐呼吸一窒,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比任何兵书战阵、权谋机变都更让他心旌摇曳,难以自持。他定了定神,走到泉边,极其自然地开始解自己的外袍。
藏海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看到他的动作,瞬间绷紧了身体:“你做什么?”
“自然是陪你一起。”庄芦隐答得理所当然,手下动作不停,外袍已被他脱下扔在一旁,露出里面紧实的白色中衣。衣襟微敞,隐约可见线条分明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膛。
“谁要你陪!”藏海下意识地往泉水深处缩了缩,水波荡漾开来,“你……你去那边等着!”
庄芦隐看着他如受惊小鹿般的反应,低笑出声,从善如流地停下解衣带的动作,却在藏海稍松一口气时,直接穿着中衣便步入了温泉,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温热的泉水瞬间浸透薄薄的衣衫,紧紧贴附在皮肤上,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藏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差点跳起来,手脚并用地就想往旁边挪。
庄芦隐却长臂一伸,轻易地揽住他的腰,将人固定在身侧。
“躲什么?”他的声音因水汽而显得愈发低沉磁性,带着笑意,“这温泉这么大,莫非只准你一人独享?”
藏海被他圈在怀里,隔着湿透的、几乎形同虚设的两层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灼热体温和沉稳心跳,比周遭的泉水更烫人。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连脚趾都羞窘地蜷缩起来。
“你……无赖!”他憋了半天,也只能挤出这毫无杀伤力的两个字,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嗯,只对你无赖。”庄芦隐从善如流地应下,低头看着他绯红的耳根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中爱极。他环在藏海腰际的手并未用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腰侧轻轻摩挲。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敏感的腰线,带来一阵阵细微而清晰的战栗。藏海咬住下唇,抑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呜咽。陌生的情潮在体内涌动,酥麻感沿着脊椎一路窜升,让他头晕目眩,几乎要软倒在这温泉之中。
庄芦隐的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怀中人温顺(或者说,是僵住了)的依靠,湿衣下清晰感知的柔韧腰肢,以及那近在咫尺、泛着水光的淡色唇瓣,无一不在挑战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自制力。他缓缓低下头,目标明确地朝那诱惑已久的唇靠近。
就在他的唇即将覆上之时,藏海猛地偏过头,那个带着灼热气息的吻便落在了他微湿的脸颊上。
庄芦隐动作一顿。
藏海心脏狂跳,几乎是凭借本能,从身旁浸在水中的一个小布囊里——那是他习惯性带着、里面装了些许清心醒神的干薄荷叶——抓了一小撮,看也没看,反手就塞进了庄芦隐因错愕而微张的嘴里。
“你……你冷静一下!”
庄芦隐:“……”
一股极其辛辣、清凉、直冲脑门的刺激感瞬间在口腔中炸开!庄芦隐被这突如其来的味道冲得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就想吐出来,但对上藏海那双带着慌乱、羞窘和一丝恶作剧得逞般亮光的眸子,他竟鬼使神差地……咀嚼了两下。
更强烈的薄荷清气直冲天灵盖,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却也呛得他咳嗽起来。
藏海看着他被薄荷呛得眼角泛红、狼狈咳嗽的模样,先是愣住,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清越,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与促狭,在山坳间回荡。
庄芦隐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看着怀中笑得肩膀都在轻颤的人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抬手捏住藏海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语气危险:“小狐狸,胆子肥了?敢给本侯喂草?”
藏海止住笑,清亮的眸子迎上他的目光,里面水光潋滟,带着几分挑衅:“侯爷火气太大,需要败败火。”
庄芦隐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纵容和宠溺。他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转而用力揉了揉他的头顶,将他的头发揉得更乱。
“好,很好。”他语气意味不明,随即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
哗啦一声水响,带起无数水花。
“这火……”他站在泉水中,湿透的中衣紧紧贴着身体,显露出壁垒分明的腹肌和劲瘦的腰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依旧泡在水里的藏海,意有所指道,“……总有一日,需得你来灭。”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上岸,拿起一旁的外袍,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那背影,带着几分狼狈,几分决然,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欲求不满。
藏海看着他消失在林间的背影,脸上的热度久久未退。他抬手,指尖碰了碰方才被庄芦隐嘴唇擦过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再想起他被薄荷呛到的模样,又忍不住低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将半张脸埋进温热的泉水里,咕嘟咕嘟地吐了几个泡泡。
好像……没那么怕了。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而山路上,庄芦隐一边运功烘干湿透的衣衫,一边回味着口中那挥之不去的薄荷清气,以及藏海最后那带着狡黠的笑颜。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噙着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温柔的笑意。
这小狐狸,当真是他命中的克星。
也是他甘之如饴的……甜蜜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