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
[焱无上——跨种族恋爱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我叫惊剑游,一个平平无奇的剑客。
在这个先天满地走,剑客多如狗的武林里,我二者皆占,怎么算不上是平平无奇了。
唯一够凸出的特点,就是我够穷,还穷的很接地气。
要知道,想在苦境江湖里长远的生存下去,积攒岁数经验变成超级先天,首先要的一点就是低调。低调,懂吗?少和别人打交道,少收集一些罕有可怕的珍品,远离台柱,尤其是什么日月才子、三先天、金头暴力和尚等等的著名人物。
少提了一些人,不是我忘了,是不想水太多,不然看起来很像是在报菜名,且对某个天天作法喊‘灵感啊~灵感你在哪里’的写手不太友好。
嗯?是不是不小心打破了什么不该打破的次元壁?
话说回来。
作为一个低调又平平无奇的剑客,我首选就是到渺无人迹的深山里面手搓房子,开垦荒地,并且开始养鸡。
虽然在这个武林人能飞天遁地、虚空收物、动不动就数甲子时光飞逝的苦境,食物并不重要,但你不明白——这种纯天然无公害,非饲料喂养,在空阔的林中自由散养,心情舒适的走地鸡,有多大的含金量!过年过节拎着一只走地鸡上门拜访,那都倍有面子!
咳咳,又走题了。
这片山头就我一个人在住,以前会有一些不长眼的绿眼睛会上门光顾,不过它们被我揍了几顿之后长记性了,连带着一些对我的鸡很有危险性的生物都绕着我这个山走。从出生到上餐桌,这群鸡都没经历过天敌的威胁,是以性子很天真可爱,甚至有些不懂避险。
偶尔少一两只没回来,我自然没什么担心的心态,想着大概在哪里就地窝着睡觉。
可是连着数天都少了鸡,我的警报天线滴滴作响。
——有偷鸡贼!!
我立马抄上我的剑满山乱跑,势要捉住偷我鸡的贼子。
这不,在我的地毯式搜索下,我当场发现了他犯罪证据。
一个头毛黄黄红红,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小偷正在生火丢柴,他脚边那只歪了脖子的不是我的鸡,还会是谁的!
“贼子,受死——”
长剑出鞘,一道锋光如波光海涛,劈向空地中间的男子。
他反应极快,挥袖间长枪破空,伴随着骤烈的火光,凤影穿火炽烈而来。
铛的一声,武器相接,气流爆裂,地开三分。脚边的柴火瞬间迸裂,星火光芒擦过双方眉眼,将对方模样印入眼底。
一击过后,他趁风而退,长枪背在身后,嚣狂开口。
“偷袭的宵小之辈,武功不差,报上名来。”
偷鸡贼还敢倒打一耙!
我长剑一斜,指着地上鸡的尸体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偷吃我的鸡,还敢明目张胆问我名字!”
焱无上呃了一声,视线同样看向两人中间的鸡,神色古怪反问:“这是你的鸡?”
“不然是你?”我痛心疾首,辛辛苦苦养的鸡自己都没吃到一口,就被人捷足先登了,“你知道把它从一颗蛋养到那么大,花费了我多少心血吗!”
“抱歉。”他承认错误的速度很快,或许是自知理亏,他先一步收起身后的枪,却露出了个杀都杀了还能咋的理所当然的神色,“本爷以为是野生的。”
我‘蛤’了一声,不可置信道:“野生的哪有我养的这么油光滑亮!你分明是故意!”
“不知者无罪,再说本爷已经道过歉了。”焱无上好歹都是怪乐地的首领,从来只有他对别人大小声,哪有别人对他大小声的份,当下也起了一点脾气:“这只鸡又没写你的名字,谁能分得清野生还是家养。”
我听他毫无愧疚的话语,额头倏然冒起十字青筋:“你偷吃还敢凶我?”
焱无上按耐着脾气,解释道:“本爷说了抱歉。”
“抱歉有用还要法门作什么!”鸡死都死了,还能复生不成。
焱无上的怒气buff又暴涨了一层,“你到底想怎样!”
“喂,你是贼,我是受害者,你问我想怎样?”我眼眶瞪大,这是什么级别的倒打一耙,简直好像他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满嘴贼什么的,在说谁呢!得寸进尺!
焱无上忍无可忍,自觉无须再忍,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本爷都说了不知道这是有主的!”
“声音大就有理吗!”我不会大声吗?
像是杠上了一样,焱无上立马增高声调:“你敢对本爷大小声?”
我气得脸红脖子粗,“有什么不敢!你这个偷鸡贼!”
“本爷看你是欠揍!”
一言不合,我和他大打出手。
这只偷鸡贼似乎是火属的妖,一出手周遭的温度都高了不少,脚边的鸡尸瞬间变成了烤鸡,油光四溢,喷香无比。
火属了不起?我还是水属的武功呢!
“江流天地!”
巨浪乘长风,相雄不相让。
烤鸡受热水蒸涛后从烤鸡变鸡汤。
一场从鸡开始的打斗,霎时间变成了美食现场。
走地鸡的美妙从打架现场猝然而出。香喷喷的气息弥漫的森林里,我和偷鸡贼打的不可开交,从夜晚到白天,从嫩鸡变鸡骨架。
谁都没争到好处,反而双方都打的气喘吁吁,气得脸色通红,大汗淋漓。
一轮未有结果的输赢,我和他隔着地面的鸡骨架两两相望。
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声。
焱无上甩了甩手,心头的怒气似也随着一场架消散一空,他开口:“本爷赔你。”
就一点事,我居然真的和对面的人打架,什么搞笑现场。
一晚过后,我的怒气也没那么盛了,当下收剑:“早说不就好了。”
本以为会继续纠结不放,没想到我一下子就妥协了,焱无上都不知道自己之前在做什么,没好气道:“是你先不讲道理。”
我听他这么说,差点又要抽出剑来:“喂!偷鸡贼你敢说我不讲道理!你这妖才不讲道理!”
“你——”焱无上眉头微跳,下意识要提高声调,但好歹想起确实是自己先吃了别人家的鸡,于是又压低了声音:“算了,本爷叫焱无上,别偷鸡贼偷鸡贼的叫,拉低本爷的格调。你叫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偷鸡贼就是偷鸡贼,要什么格调。
可他都先放低姿态了,我再斤斤计较,好像显得自己很幼稚小气。于是横抱双臂,不甘不愿地回:“惊剑游。”
说完自己的名字,我赶紧追问:“你要怎么赔我?”
“嗯?按价赔。”焱无上伸手往怀中摸了摸,本是潇洒随性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摸摸胸口,又低下头往袖子里掏了掏,接着往腰带滑了一圈。
我狐疑的看着他:“你不是没钱吧?”
焱无上一僵,态度自然地收回手,丝毫没有放大话之后发现自己没带钱的窘迫,煞有其事地解释:“本爷今日忘带了。”
我:……
信你才有鬼!你分明想吃霸王鸡!
我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这人偷吃鸡!打鸡主人!还不赔钱!无耻至极!
“你什么眼神?”焱无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怀疑的目光,恼声说:“本爷临时出门,确实没带,晚些就还你!”
人说妖族阴险狡诈,果然不欺我也。
手上的剑鞘被我捏得死紧,长剑在剑鞘里交击作响。
冷静,惊剑游,别被怒火冲散了理智。
我背过身深呼吸一口,感觉自己再呆在这里,保不齐又要和身后的妖打起来,于是迈开步就开始快走:“算我倒霉,不要你赔了!”
“站住!你什么意思!”身后有脚步声跟了上来,焱无上大步跨过鸡骨架,怒气冲冲而来,英挺的面容满是黑沉之色,紧追不舍道:“本爷说会赔你就是会赔你。”
“我都说不要了!”有完没完,都说了算我倒霉,还追着不放。
“你说不要就不要,本爷非要赔你不可。”他硬是拉住了我的肩膀,把我转了个向,要和我分辨清楚。
受武者本能驱使,我下意识一沉肩膀,他的手从我肩膀上滑下,我又正好回了身。
意外便在这时发生。
他错身弯腰,我回身抬首,这要命的巧合使得我们视线一时处于平行中……
亲上了。
这一下,是结结实实的零距离接触,饶是身处此情境的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住。
我满眼都是他起落的发丝,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带着过分灼热的气息,像是火焰落入寒凉的湖畔,瞬间起了沸腾的气泡,烧得我不知所措。
我怔怔地眨了眨眼,发现眼前与火焰一般炽红的眼眸也同样眨了一下眼。
两两相望,瞬间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然后,双双后退一步。
我捂着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径直瞪大眼睛看他。
他比我还吃惊,先动手摸了摸唇,瞠目结舌般张开嘴,那看似冷硬却柔软万分的唇畔开开合合,半天没冒出一句话。
我见状脸色更红,气沉丹田,大吼一声:“你有病啊!”
接着落荒而逃。
◇◇◇◇◇
篇二:
[慕少艾——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慕少艾。
非是我不愿见他,而是我不敢见他。
与他初遇那日,是个平平无奇,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斜倚长椅,倦欲微眠。
那是由一截被雷劈断的百年巨木制成的躺椅,其干天然弯曲,脉理分明,褐焦枝干呈半弯月的形态,枯死的树桠枝柯怒张,钩挂几缕被风吹起的黑发,左右飘摇。
日色澄丽,茗邈嶕峣。山风吹衣,如春云出岫,疏疏密密意态自然。
然我的心情并没有天气般好。
甚至是有些恼怒的,直愣愣地看着头上方交错摇曳的柳枝。
三年又三年,三年再三年,三年还三年。
整整十八年,这时间足够一个牙牙学语的幼儿成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再这么卧底下去,我都要取代现任翳流教主,成为翳流一把手。
这算什么?算正道中人的尽头就是成为反派?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雇主都被我熬死了,他的接替者却不认这笔账。当初说好的丰厚酬劳一朝东流,退休潇洒生活转眼遥遥无期……
正当我陷入绝望时,我看到山涧雾气中逐渐出现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长发随风狂,悠然轻扬来,剑眉玉面,眼尾黥印,很是年轻。
“你就是现今翳流首席蒲荇青?”他问。
我:哦豁?
我半坐起身,手撑着脸颊,上上下下打量他,认出了这便是昨日方才加入翳流的新人,唤什么名字来着?
想不起来了。
我将烟管凑到唇边,轻轻抽一口,唇边溢出雾般的烟气,抿出一丝笑:“我是,阁下如何称呼?”
“认萍生。”
慕少艾谨慎地观察着眼前据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翳流之主的女子,心下却未意料到对方竟是这般年轻,且这般不似作恶之人。若单看容貌,对方眉眼殊丽,云鬓风前丝卷,蛾眉淡拂春山,若非在此处相遇,或更像闺阁中的平常女子。
我自是不知他心头在想什么,只敲了敲烟管,低低嗯了一声,调侃道:“蒲荇青、认萍生,听起来倒是别有缘分。”
慕少艾没有接话,视线留在我身上,丝毫没隐藏眼底轻蔑地打量之意,似乎在评估我的能为。
“主上让你过来?”
我并不在意他冒犯的举动,或者说,能入翳流这个组织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他这般态度,对我而言再自然不过。若是单从外表判断他人的能为,这种人在此活不了几日。
“是。”他简短的开口。
“这样啊。”我抬起烟管,示意般指了指地面上放着的一叠文书:“这是近日来的报告,你看着处理吧。”
慕少艾一顿,心头顿时警惕起来,是试探?
“让吾处理文书,未免太大材小用。”他想了一会,不软不硬地婉拒对方要求。
我斜了他一眼,心想装什么呢,特地乔装前来,不就是为了翳流的内部情报?
作为一个专当二五仔的职业人士,我光用眼睛就能判断出他是来翳流卧底的正道人士,就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个组织派来。
“说大话之前,先让我看看你的实力。”我躺了回去,悠悠然地抽烟,吞云吐雾:“放心吧,在翳流呆得久了,你自会看到我的手段,尤其是……对叛徒。”
这非是谎话。
卧底那么多年,来翳流刺探情报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多数都是在我手上被处理掉。换句话来说,我就是筛选组织细作的匕首,新来的人都必须在我手头走一遭,能否留下,也是我一言便可决定。
若非如此,我怎能从底层爬上如今翳流一把手位置,接而成为翳流现任教主心腹。
“是吗?”慕少艾微微侧头,嘴角弯起,露出一个缺乏温度的笑意,“吾拭目以待。”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在我面前坐下,翻开近日来翳流部众提交上来的工作文书。
我屈指摩挲手中织金青玉烟管,多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退休的机会,这不就送上门了?
*
我来此卧底,并非有多高洁的原因。
只因有人出钱让我来翳流探听一个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奇蛊虫,名为‘却死蛊’。
这蛊虫我从未听过,便是翳流中,都不闻其名。唯有我身后雇主,对此蛊的存在深信不疑,更出重金令我潜伏其中,为取此蛊救一人。
我想着收钱办事,矜矜业业在此潜伏十八年,终是摸到了此蛊的一点消息。
——此蛊是翳流不传之秘,数代中只有教主明其炼制之法。
如今我已知晓秘法,却听说雇主早已身亡多年,替代者……算了,不说了,总之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捞到。
好在这时,来了一个冤大头,我正好可以趁着他掀起来的风浪顺势避退。
这么想着,我偶尔会从指缝里泄漏一些重要的消息给他。
可他既能受重任来此,自不会是愚昧之人,得到消息后,一直隐而未发,小心谨慎地戒备着我。
明中暗里互相试探几番,他终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在一次无风也无月的夜中,隐晦地问我:“吾该唤你蒲荇青吗?”
窗外安静非常,浓黑夜色遮掩翳流大地,唯有我指尖烟管闪烁着微弱的火光。
乌黑柔顺的长发,落在紫蒲色的袖袍上。我单手支起下巴,唇边吐出的雾气模糊我与他对视的空隙,两两相望,颇有些雾里观花的意味。
“嗯……如果你真的是认萍生的话。”我笑意轻柔,不见丝毫惊慌之色。含笑着望着他,仿佛正在见一位熟悉的友人,就算对面的认萍生在我开口的刹那显露透骨杀意,我的神态也毫无变化。
他的眼神一瞬间凌厉了起来,身上杀意却一点点消退。尽管如此,此间气氛并未和缓,反而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深意。
冷不防的,他笑了一声,“趣味。”
我含着烟管,深深抽了一口,叹气道:“是啊,趣味。”
好好的一个翳流,放进两个二五仔,还正好在一个地方,怎么说不上一声趣味。
话到此已经不用说太多,彼此已经心知肚明。
经过这个插曲,他在我面前再无顾忌,借着我在翳流的地位,探听到了不少消息。
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帮我做事,我乐得轻松,将懒得处理的事情都统统交给他,自己躲到一旁看闲书。
慕少艾日日忙的早出晚归,看我躺在家中喝水纳凉,额头爆出一个小小的十字青筋。
“你倒是轻松。”事情都让他一个人干。
我抬手翻过一页闲书,眼都不抬的道:“嗯……你听过一句话吗?”
慕少艾不动声色,黑棕色的眸子浅浅落在我身上:“愿闻其详。”
我语气淡定:“人只要会吃苦,就会有吃不完的苦。”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总算稍放下挡在面前的书籍,露出书页后一弯笑眼,语气像是在说什么轻快的笑话,神态也悠然自得。
这幅游刃有余的模样,落在慕少艾眼里便是满满地写着“欠揍”二字。
不合时宜的打趣,竟让他气笑了出来,“是你说的吧。”
“是哦。”我厚脸皮的承认,重新抄起了手里的闲书,慢悠悠地翻过一页:“能者多劳,辛苦你了。”
是很辛苦,摊上一个什么事情都不做的上司,怎么说不上辛苦!
慕少艾总算是见到了什么叫做脸皮厚得与他旗鼓相当的人。
偶尔的玩笑如风过湖面,稍起片刻涟漪,又很快无痕。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翳流消息走漏太多,那快要行将就木的教主终于察觉到这股暗流。
作为称霸一方的雄主,他自有自己的能为,从蛛丝马迹中得到翳流内有叛徒的消息。
我这下不得不感叹认萍生做事实在是不够隐蔽,或者说,这种‘不隐蔽’的假象是他经过层层考虑而故意为之的计谋,为了掀起翳流内的风浪,造成人人猜疑的局面。这一来,他可加强翳流内部争斗,从而兵不血刃的消磨翳流战力。
连我都一同拖下水,认萍生未必多信任我。
对自己盟友也保持一份怀疑和警惕……
我扭过头看始作俑者,挑起眉问:“你故意的?”
今日依旧在任劳任怨代我工作的认萍生头也不抬,冷冷回道:“以你能为,想要脱身未必困难。”
话是这么说没错,好歹也在这里卧底那么多年,基本盘还是有的,不过这不代表我愿意从旁观者变成入局者。
“真会给我找麻烦。”我连烟都不抽了,放在一边,托着脸颊愁眉苦脸。
认萍生面无表情举起手上的文书。
我立马改口,“话说回来,闲了那么久,稍微找点乐子也不错。”
认萍生大抵是真的有借此事试探我的意思,看我竟然真的配合,心里有些怀疑,“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煽风点火。”我兴致勃勃的说。
认萍生安静地看着我,心头忽生不祥预感,低吟一句:“小心引火烧身。”
“哈。”我施施然拿起放在一旁的烟管,凑到嘴边吸了一口,看呼出的雾气在风中溃散,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虽然我在认萍生心里做人失败。
可作二五仔我还是非常成功的,看到这乱成一锅粥的局面,我不但没有抽身而退,反而果断插手,借着这些年培养的势力,将翳流的水搅得更浊,造成不少伤亡。
然后就玩脱了。
翳流教主对我也并非全无隐瞒,至少我知道的事情,包含了半真半假的部分,这部分同样泄露了出去。
真被认萍生一语成谶,引火烧身了。
这样一来,我之前在教内斗得人头滚滚的行为就颇为显眼,一下子从翳流首席蒲荇青变成疑似叛徒的存在。
如认萍生一开始设想,我在这里经营十八年,想要洗脱嫌疑并不难。
却有一点,是认萍生没料到的情况。
——我根本没打算洗脱嫌疑。
面对南宫神翳质问,我选择当场动手杀害几名高层,高调叛出翳流。
人,不在卧底中变态,就在卧底中爆发。
我选择后者。
以前卧底的时候确实不干什么人事,毕竟翳流又不是什么正道组织,想要从底层走到高层,我手上鲜血自然不少。也因此,我叛出翳流一事,不仅仅招惹了翳流的追杀,同时还面临武林正道中人的追杀。
双方夹击之下,我从东逃到西,从西逃到北。
终于在一个风景还不错的地方躺了下来。
哎呀,好久没有过过这么刺激的生活了,一时还习惯不来。
我掏了掏烟囊,发现身上烟丝早在逃跑途中耗尽,只好拎起华美的烟管最后瞧一眼,毫不惋惜地抬手抛下山崖。
我惬意地往后靠在树上,仰头看头顶纷纷扬扬而落的枯叶,飞旋如蝶,翩然落了一身,叹一声吟道:“天上人间何处去,旧欢新梦觉来时,黄昏微雨画帘垂。”
脚步踩在碎叶上,发出窸窣的摩擦声。
我侧头看去,见到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容,又笑道:“朝雾弥琼宇,霜天散明霞。隔风花影动,原是玉人来。”
认萍生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一如往昔的初见,却非当初。
落叶擦着他的衣袖滑过,他半垂下眼眸与我相对。逆着光影,我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一动不动,仿佛静止在时光里的雕像。
“你是故意的?”他问。
微风缓缓拂来,吹起我颊边长发。
云雾缭绕的深山,清澈明透的天光洒落我一身。我坐在崖边老树下,透过曲折有致的树枝望向天空,白云随风飘荡,舒卷自如,无牵无挂。心情好像也跟随眼前这番美景变得坦荡淡泊,无比轻松自在。
“这样没什么不好。”我还有心情哼两句小调,微微翘起嘴角:“风景很好,不是吗?”
认萍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向前一步,走到我身边,压低的嗓音藏着怒气:“吾不是问你这个。”
唉,这番美景下,非要说倒人胃口的话么。
我浅浅地叹了一口气,问:“你看到追杀我的人了吗?”
不止翳流,还有正道中人。
“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又何必为我的下场露出这幅神色。
刺眼的光芒从他脸上褪去,露出一张似悲非悲的脸,认萍生蹲下身子,抬手搭在我脉上。
心脉寸断,命熄如灰烬。
他周身的气息压抑而沉冷,眉毛紧紧皱起,看起来很凝重:“为何要这么做。”
“累了。”我淡淡的回答他,眼神一转,放轻声音道:“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你该为我高兴。”
“以你能为,不该走到此步。”认萍生扣紧我的手腕,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雀鸟,透出一股难以喘息的情绪来,“吾也从未想……”
我打断了他的话,伸手将一个金色蛊虫放在他掌中。
他认出掌中之物,涩然道:“……却死蛊。”
“嗯。”恍若未察僵硬的气氛,我艰难抬起手指,轻轻合拢他的掌心,说:“想要歼灭翳流,你的位置还不够。可我累了,不想再停留在那里,这是我能帮你的最后一件事……想做卧底,不是这么轻易的事情,这只是你的第一步,却不会最后一次。”
“总有别的办法。”他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敛起脸上的笑意,抬手轻触他的面颊,从眼角来到脸侧,认真的说:“别为我感到遗憾,走到今日这步,我手上已经染了太多的鲜血。就当成全我的私心,让我最后偷一次懒。”
“我睡了,别叫醒我。”
说完最后一句话,冰冷的手指从他脸颊滑落,而他掌心的却死蛊亦抽搐了一下,化作金色流沙,如鲜血流淌,染了他一手。
“蒲荇青!”
我不知在自己假死后,他缓缓伸手抱住我的身体,在树下静静坐了很久,很久。
从日光初起,到夜色降临。
最后将我埋葬在树下,才起身离开。
这是我和慕少艾最后一面。
当然,我没死。
我也从来没说我身上的却死蛊只有一个。
都说了,我不是好人。
借着假死脱身,我藏在北域休养许久,好不容易养好身体重出江湖,就听到了认萍生和忠烈王笏政联手歼灭翳流的消息。
这是好事啊,大好的事情,如果没有发生另一件事情的话。
是说我过去蒲荇青的名字还留在忠烈王牌匾上,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认萍生在歼灭翳流后,帮我洗清以往污名,并写下一副感人肺腑的悼词,让我能以英雄之名在忠烈王府的后院建了一个衣冠冢,受人敬仰。
我……很感动,感动到不敢见他,甚至根本不敢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偏偏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我的本命年,是不是我出门的时候踏了左脚,还是路过庙的时候没进去烧高香。
就那么不好运的,呆在家里,慕少艾都能从天而降,来到我面前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
慕少艾一愣过后,很快就回过神来,烟管凑到嘴边抽了一口,上下打量着我,出言调笑道:“旧雨重逢,这特别的缘分,真是让吾喜出望外,欣喜若狂呀。”
我:……
我信你才怪,你脸上一双眼,左眼写着‘记’,右眼写着‘仇’,满腹晃荡的黑水,隔着三步远的距离我都能听见。
所以说,人不能做太多坏事,现在报应不就来了?
吾命休矣——
◇◇◇◇◇
篇三:
[烨世兵权——江山和美人不能都要吗?]
春日初晴,巨树茂盛,枝条在空中轻柔舞动,莺雏燕婉藏于枝叶间跳跃鸣叫,洒落片片落花,醉人幽香随风阵阵袭来。
稀薄的天光透过疏密有致的树梢缝隙投落于雕彩屋椽。阁楼边缘极静,雾一般的尘埃在静滞的空气里游走,隐隐遮住古朴鲜艳的木纹与一双白皙透光,玉一般剔透的脚踝上。
附着在皮肤上的金链闪耀出绚烂光彩,忽而,一道清透的琵琶音打破沉寂的空气。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隐隐的歌声,引来了方入紫微宫的二人,循着声音而来。
因前任武皇入侵苦境失败,引起集境内部的动荡,一时群雄并起,集境陷入漫长的争斗,后圣帝借助虓眼军督的帮助,使得其手下所属势力击败残宗雄王,终将集境一统。
这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的集境最高领导者为圣帝。
本就资源贫瘠的国度,经过战乱后,更是诸事繁忙,陷入长久的恢复期。
是以未有人想到会在宫中听见琵琶乐声,还是这般不合时宜的歌曲。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穿过芳华锦簇的花园,他们总算走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楼房重重,台阁累累,鸢紫银朱交错的华贵罗衣垂落栏杆,在风中蹁跹,似是大好春光四时不绝,点绘一片零珠碎玉。
濛濛春雨如金丝伴随点点粉白落香,高阁下,一对鸳鸯浮水戏游,成双捉对,相偎相依,好像在缠绵私语,互诉心曲。
歌唱的人躲在徇烂花树后,朦胧光影间,看见一双白皙细腻的手闲散拨弄琴弦。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倚靠在栏杆边的人,看不清容貌,单从湖面上倒印的绰约之态来看,大抵是个姿容姣好的女子。
“何方女子,在此唱靡靡之音。”弑道侯偏头看了一眼烨世兵权,想着无论是谁,撞在这个不懂风情又推崇军士作风的人手上,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惜了这付动听的歌喉。
要是被人震落水,他或会考虑救上一救。
阁楼上的乐声一止,似乎才注意到有人来到,那双细嫩地如同春笋的指尖略微拂开身前若罗幕的桃花枝叶,伴随着纷落花瓣与露珠,露出了一张不输春色的动人眉眼。
烟水茫茫,乱红如雨,桃花浅深处,只一眼,便是尘缘相误。
久久凝望,我弯起眉眼,含笑看去:“惊扰先生,敢问二位是……?”
不怪我这么问,实是这些年来,我少出现在群臣面前,他们也未曾见过我。
我的视线擦过说话的弑道侯,落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人身上。
黑衣军袍,风骨伟岸,腰配长刀。再往上看,见一张刚毅面容,目瞬如电,隐显莫测,带着一股不可知的深冷。
好一名鸷悍标雄。
他没说话,只用一双锐目注视着我,仿佛在等我开口。
好傲的人。
我收起搭在栏杆上的足尖,抱着琵琶站起身,走到一旁空地上。
长长的袍角擦过地面,他的视线始终追随在我身上,目光放肆的落在我出现在裙前的裸足。
我站定一旁,礼数周到地朝两人点点头,“尚未回答先生的问话,是我失礼,我名符临宸。”
“你是……”弑道侯神色稍显讶异,听闻名字便知晓了我的身份。
“皇太女。”军袍男子淡淡开口,看不出多少尊敬之色,不知是性格如此,还是不喜我这般作风。
或许两者皆有。
我却并不在乎,毕竟我今日来,是故意来看看如今集境手握重权的高层们。
无论他们对我是何种态度,都不能忽视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
只是集境以功绩为尊,他们对我这般堪称无理的态度,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我对集境确无任何贡献,单纯是投了个好胎,才被众人尊称一声‘皇太女’。我忽视他们未对我行礼的故意轻慢,对我来说,他们越是瞧不起我,我越是有活动的空间。
“今日花开得格外好,是以我有些放松,让二位见笑。”我抬头瞧了瞧天色,又道:“虽二位悍勇,但春季雨寒,不能久留于外,不若由我来带二位去见圣帝。”
“有劳。”
烨世兵权率先走一步,迈入回廊,弑道侯紧跟其后。
这一动作,便能看出二人虽都为重臣,论理来讲,身份相当,却隐隐有着以这名黑袍军衣之人为首的倾向。
看来是这名金发男子实力更高。
当初父亲借助了某一方的势力才成功上位,若我没猜错,他就是破军府军督—烨世兵权。
集境的隐皇帝呀……
明面上的尊位并不能代表什么,实际还要看军权大势握在谁手中。
现下集境除却残宗以外并无对外的纷争,各方势力还算相安无事,可一旦面临战事,想必还是要以这位军督的动向为主。
三仪三司,权势主要集中的六部。父亲所在的紫微宫虽是明面上的领导者,可他手中并无能左右局势的实权。太阴司三位祀嬛对父亲甚是遵从,可她们是神权的代表,地位尊崇却同样没有实权。
十二殿,天机院的太君治,天府院的弑道侯,天梁院的履冰险……
看似人才济济,可各方心思各异,目前只是在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如一锅热油,万一有水落进来入这局面。
那可是瞬间沸腾。
我一边走神一边想着,忽而,脚步一顿,半张系着金链的裸足出现在朱红色木板上。
故意的么?
我侧过头,面带笑意:“军督踩到了我的裙子。”
烨世兵权没有收回脚,略垂下头,与我对视,语气依旧冷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吾不惯行于人身后。”
还怪理直气壮。
笑意不改,我妥协地退了一步,好脾气道:“是我考虑不周,那请军督与我并行吧。”
他松开脚,踏前一步走到我旁边,金色的发尾擦过我扶着琵琶的手指。
微微的凉意,倒是和人不一致的柔软。
问了其中一人,另一个人就不好不问了,我看向另一处,继续笑问:“弑道侯可要也走上前。”
弑道侯一点都不想夹在两个人中间,带着一丝玩笑的态度婉言拒绝:“吾会小心,不踩到皇太女的裙摆。”
这哪是踩裙摆的事情,分明别有他意。
弑道侯不敢得罪军督,也不会过分让我难堪,是个狡猾精明的人。
与他们一同到达紫微宫外,正好撞上其余三仪三司的负责人,他们的视线同时落在我身上,态度各异,都是谨慎观察过后便不再注视。
殿内圣帝看清我的模样,不由得头痛:“宸儿,这般成何体统,回去换身装扮!”
“是。”我在左右侍卫的陪伴下,转到后侧更换衣服,再出现的时候,已然不同方才风华。
依旧是鸢紫银朱的衣裳,只是稍松挽一头棕发,馀发散至腰,发间两侧垂以细金流苏,华贵非常。
殿中圣帝已经解释了我的出身,说我已年满十七,在外游学许久,如今回转集境,准备到各殿学习内务。首先第一站就是破军府,算是为了以后继承集境大统做准备。
当然,这是我向父亲要求的事情,他在我的劝说下,勉强答应。
——总要在高层中混个脸熟,顺便掌握一下必要的讯息。
“遵命。”众人开口,除了烨世兵权,他嘴角抿起,视线冷淡的打量我。
我走到烨世兵权面前,弯起眉眼:“接下来的时日,有劳军督照顾。”
他没有说话,等圣帝说会议结束,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我朝其余高层笑着挥挥手,小步跟上,待走到殿外,见左右无人,我忽然快走几步,一脚踩中他身后的披风。
本以为烨世兵权会动手震开我,没想到他居然止住了步伐,半侧过头,等我开口。
我施施然收回脚,依旧轻笑:“军督走得这般快,倒有些惟恐不及的意思,我有那般可怕吗?”
他眼帘半垂,“故意挑衅,你胆子不小。”
会议结束,外侧天色已然是乌云密布,看着将有大雨倾盆。而烨世兵权的眉目藏在乌云阴影下看不清晰,唯有冷静低沉的声音,带着刀锋一般的锐利。
“军督严重了。”我眨了下眼睛,仰首望向他,微微眯起眼睛:“我不过是想让军督等等我。”
他没说话,彻底转过身子,视线中清楚的藐视,仿佛在说‘凭你?’。
不容置疑的权威,没能吓退我。
我几乎游刃有余地,迎着他冷硬的视线与军人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柔顺的说:“我不认识去破军府的路,若军督不愿意带我,也无妨,左右多一道寻人问路的过程罢了。”
我在赌,赌他现在还不想在明面上闹得难看。
虽是这么说,与他的交往亦需刚柔并济,毕竟我现在也没有这个实力和他对峙,总要给自己留点余地。
便退了一步,刻意又低了一分声调,音似潺潺春水,融化冰锋,“但我想……军督不会为难我一名小小的女子,不是吗?”
“以退为进,你比你的父亲更识趣。”烨世兵权看穿我遮掩得并不深的谋算,淡嗤一声,抬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往前一扯,大概想带我化光离开。
但他估错了我的能为,更未想到我根本没有习武。
导致他这么一拽,我整个人没站稳,径直往他胸前扑了过去,额头正好撞到他肩膀,手也下意识的按到了他胸口。
实话实说……身材还挺好的,我是说……嗯,衣袍下挺波澜壮阔的,不愧是破军府军督。
握在腕间的手掌十分宽大,张开五指能轻轻松松绕腕间一圈,拇指抵在掌心下方,使得手腕往后折了一个弧度,珠光般细润透薄的皮肤下交错着几道细细的青色脉搏。
烨世兵权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然先退了一步,伸指往唇内触了触,霎时指尖见了一道红。
咬破舌头了。
我有些愁,明天吃饭可怎么办啊,可吃不了太烫的食物了。
只是这不好对他说,我撇下眼尾,斜着瞧他一眼,含糊道:“军督作风,还当真雷厉风行。”
烨世兵权也没想到,在以武为尊的集境,圣帝的女儿,集境皇太女竟然尚未习武。
这是个谁都没想到的巧合,他下颌绷紧一瞬,同样看了看我指间堪称证据的血渍,冷哼了一声,竟然说:“吾收回方才那句话。”
哪句话,识趣吗?
好直男啊,我好歹也算美人,美人在怀又受伤,非但不安慰,还要说这不懂风情之语。
我不在意地晃掉手头血珠,抿唇笑了笑:“蒙军督高看,既然如此,劳军督带我一程了。”
他没说话,当下,两人身影霎时消失当场。
三仪三司之行从此开始。
小学鸡恋爱果然是我的舒适区,一下子就写出来了,虽然篇幅不太长,看个乐子好了。
本来还有接下来的部分的,等我有空补上。[让我康康]
啾咪留言的宝子们![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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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被敲碗的药师篇端上来了。
蒲荇青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亦正亦邪,对是非观看的不是很重,收钱办事,做事也全看心情。
所以别太期待她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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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什么灵感,军督之前的女主不是叫这个名字,不过我换手机之后,之前的备份都没了,只好再取一个。
宸崽是个脑子很灵活的家伙,正接着历练的名头交好各位高层,当然不排除她会使用美人计。
毕竟她长得好看,清楚自己优势和劣势在哪里,故意示弱是为了让烨世兵权放下警惕。
两人之间谁胜谁负真说不清楚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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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灵光三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