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四人一同回到庄子里,丫鬟们正忙着添桌布菜,肖湛扫了一圈,问道:“阿澄呢?怎么又不见?”
江璐神秘地说:“他呀,正在办要紧事。”
后院,夕阳西下,余晖还洒在地上。
“你看啊,一横、一竖、再一横……对,这就是“汪”字,你可要好好记住噢!”汪澄兴奋地握着秦思思的手,带着她在纸上缓缓写下个“汪”,还不停地夸:“小煤球,你学东西可真快,这几天学了几十个字了吧!当然,这也要归功于我教导有方。”
秦思思今日穿着江璐送她的淡青襦裙,随意挽了发,未施粉黛,小脸白白净净的,身上哪还有半点乞丐难民的样子?也不知为何,汪澄偏爱这样叫她。
她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瞟了眼他那得意劲儿,迅速将“汪”字一收,手起笔落,在一张新纸上龙飞凤舞,片刻后,理直气壮地把纸递到汪澄眼前。
“什么?这是……“湛”?”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哪儿学的?”
秦思思眼珠一转,但笑不语。
却看汪澄眉头越皱越紧:“哎!我们都说好了先学百家姓的,这样你才能认清楚人啊,而且你才刚开始学,不适合写这么难的字,来来来,笔给我,下面我们来学“澄”。”
这分明就是假公济私,秦思思轻哼一声,扭脸不学。
“哟!汪公子,人家姑娘既然不愿,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一个声音从隔壁院子传来,只见仆人推着轮椅朝这边走来,那上面坐的,正是多日不见的尹镇。
“好啊!居然是你!”汪澄认清来人,语气不善地问:“你怎么会在这?”
眼前这位公子虽是一副笑脸,但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秦思思怕生,不自觉地往汪澄身后躲了躲。
“我就住隔壁西院啊,本想来这方石桌上品茶纳凉,谁料一出门就听见你的声音,我这人平时最怜香惜玉,汪公子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明明浑身穴道都被封死,明明只是个阶下囚,可尹镇气定神闲,倒像是王庄的贵客。
汪澄眼皮一抬,没好气地说:“你走走走!别在这废话!”
“哎,那好吧,既然汪公子不喜欢在下,便不在此处碍眼了,”尹镇惋惜道:“小旭,把点心带上,我们回去吃吧。”
“等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汪公子,在下告辞。”
“不是,后一句!”
“回去吃点心啊。”
“什……什么点心?”汪澄悄悄瞟了眼那仆人手里的食盒,被秦思思狠狠一掐。
“害!没什么,也就是逢悦楼刚烤的凤梨酥啊,一品阁的新品蜜枣饼啊……噢对了,还有怡红楼的招牌!叫什么来着??”
“仙豆糕!!”汪澄猴急地咽了咽口水,催促着:“快快!把盒子打开给我尝尝!”那个味道可是让他魂牵梦绕啊,可惜后来大师兄再不准他踏入怡红楼,故而只能在记忆里回味。
“嗯嗯嗯!就是这个味道!”汪澄夺过一块放入嘴中,脸上立马浮现出幸福的笑,还献宝似的端到秦思思面前。
她赶紧摆手,暗自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索性把桌上的纸墨笔砚全都收掉,好让下人摆盘。
“咦?秦姑娘手中拿的,可是个“湛”字?”尹镇眼尖地抢声道。
她一愣,随即轻轻点了头。
“可否给我看看?”
她转头向汪澄求助,那厮却还在埋头猛吃,居然忽视了她,秦思思便犹犹豫豫地把纸摊到尹镇面前。
“嗯……这一笔一划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不似女儿家的字体,清新娟秀,倒透着男人的豪迈大气,看来秦姑娘练字颇为用功啊。”尹镇称赞不绝,夸得秦思思低眉窃喜、心花荡漾,眼见时机到了,他悄悄开口提议:“秦姑娘天资过人,依在下拙见,大可自学成才,何不好好练练让汪公子心服口服呢?”
“在下房中藏有四书五经,今日得见姑娘,实乃有缘,不如将书赠与姑娘,你可自行研习,若有困惑,随时可与在下探讨。”
不不不!无功不受禄,秦思思赶紧摇头,却见尹镇试了个眼色,小旭已将书籍抱出来了。
“秦姑娘,来我先为你挑几篇,”尹镇想接过书,却好似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好向汪澄求助:“汪兄,可否帮我解下穴道?”
“咳咳咳……解什么解!”汪澄捶着胸口冲他喊:“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怎敢愚弄汪兄?要不这样,你只解开我手腕的穴道如何?有你在,我还能跑了不成?”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汪澄虽不知道这老狐狸在打什么主意,但谅他也做不了什么,心中一思量,便朝尹镇腕间一点,道:“你可不准告诉我大师兄!”
“那是。”
尹镇翻开国风篇,全神贯注地挑选着,忽然眼前一亮,把书递给秦思思:“秦姑娘,你先回去练这篇吧。”
她迟迟不敢接,尹镇叹了口气,示意下人拿来纸笔,就着手上方寸间的自由,行云流水地誊抄了一遍:“秦姑娘,献丑了。”
只见他落笔如云烟,字字笔锋犀利,刚柔并济,宛如骏马在纸上绝尘、蛟龙在墨间游走,才留下这绝世珍品。
秦思思捧着他的墨宝惊叹不已,方才对尹镇的生疏和惧怕一扫而光,眼里写满了佩服,只差上前两步、扶手作揖要拜师了。
“哈哈哈,秦姑娘放心,你先回去练,若有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秦思思激动得连连点头,把书抱在怀里高兴地跑走了。
“阿澄,不好好吃饭,在这磨蹭什么!”肖湛的声音传来,吓得汪澄六神无主。
“汪兄,快!”尹镇小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朝他手上一点。
肖湛已走到跟前,看见尹镇立刻皱起了眉:“你们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大师兄。”汪澄心虚地挠挠头。
王一愽也进来了,凌厉的目光朝那仆人身上一扫:“你怎又把表少爷带出来了?”
小旭吓得浑身一哆嗦,跪倒在地:“少爷,是表少爷说房中太闷,想出来走走的。”
尹镇心思活络,又最会折腾人,叫一个下人看住他确实有些强人所难,王一愽无奈地挥挥手,示意下人将他送回屋中。
“等等,”肖湛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见这轮椅上的人穴道被封得好好的,才肯放行。
“你在担心什么?”王一愽问道。
肖湛摇摇头:“以后不能让这两人见面,阿澄没轻没重的,恐怕坏了事。”
“好,都听你的。”
尹镇不动声色地留意着身后的交谈,心中冷笑:果真是色令智昏,耳边风这么一吹,昔日手足情谊就抛到九霄云外,若真让他们成了还得了?将来镇安王府岂不被带上穷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