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还在驯。
“哥,我想上厕所。”
但拓在看最近走边水的账单,前阵子猜叔把常走的几条路交给了细狗,没两天细狗求到了但拓这里:帐对不上了。
细狗马虎惯了,帐记得有今天没昨天,看得但拓头疼。
“哥…….”沈星向来会看眼色,但拓忙的时候他从来知趣。只是自从上回被从出入境抓回来,挨了顿打,脖子上还遭但拓赏了根绳。
平常绑货的麻绳,给他脖子上打了个结,另一端拴在窗户栏杆上,一米来长的活动范围,连上厕所都得求但拓。
“忍着。”但拓轻踹了沈星一脚警告,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猛吸一口烟,继续看账单。
“拓子哥,看得咋样了?”细狗拎着两杯泡鲁达,也不敲门,兴冲冲进来。
“你记得了个屁帐。”但拓骂了句,没搭理细狗,接着看帐。
“嘿嘿,辛苦拓子哥。哥,我给你带了泡鲁达,你喝!”细狗弯腰,把插好吸管的泡鲁达递到但拓嘴边。
但拓没抬眼,就着尝了口。皱着眉头“滚滚滚,啷个甜,给沈星去。”
细狗应声,笑嘻嘻递过去,“沈星,你喝。”
“哎。”沈星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低着头。
但拓栓着他也不避人。一开始沈星还难为情,但拓要牵着他出门他哭得要背过气去,死也不出。但拓也不硬逼他,拴他在屋子里待了一整天。一米来长的距离,沈星连屋子都走不全。
但拓使坏,别的用品没备,水却放在他手边,还是一大桶,准备的吃的也带汤。
等晚上回去,沈星抖着身体喊但拓带他上厕所,走去厕所几步路沈星硬是走走停停,缓了好几次。
戴个绳出门丢人,还是总尿在屋子里丢人。反正全达班的人都知道他被但拓抓回去狠狠收拾了一顿,戴个绳就戴个绳吧。
达班的人也不敢当他面乱说,毕竟但拓罚他归罚他,但都知道但拓护犊子。
只是戴着个绳多少有点没脸,沈星这段时间总避着人。
“沈星,尝尝,王安全推荐的店。”细狗热情地把杯子往沈星手里塞。
沈星正想上厕所,这会儿一点水也不想见。又不好意思当着细狗的面讲,只能含含糊糊拿着那杯泡鲁达祈求细狗赶紧走。
但拓这会儿不忙着看他的帐了,摁了手里的烟,把那杯他刚才喝了一口喊细狗拿走的泡鲁达又端起来,吸管递到沈星嘴边,“细狗专门买的,星星咋不喝?”
“我….不渴。”沈星说得很慢。挪了挪身子,看着但拓眼神里带着求饶。
细狗把泡鲁达放沈星手里就去看桌子上放着的帐本,没工夫注意两人。
“喝嘛,两杯喝了哥带你去。”
“去啥呀哥?”细狗听见当拓的话,以为叫他,问道。
“没你的事,看你的帐。”但拓回头敷衍了细狗,又笑眯眯看向沈星。
沈星看着细狗还在慢条斯理的看帐,等他看懂自己走了,得到猴年马月。一咬牙,就着但拓的手,把那杯泡鲁达喝了大半。
停下来,沈星又难耐地扭了扭,微微挺起腰,想给小腹的压力小一些。
“拓子哥,这我也没看懂,是不是帐都清好了?”细狗果然没看懂,愁眉苦脸问但拓,眼带希翼。
“差得远。”但拓欣赏着沈星的小动作,又把泡鲁达往沈星嘴边递了递,催促。听见细狗的问话,敷衍着回了句。
细狗哀嚎一声,抓耳挠腮把帐本翻来覆去。
等沈星艰难又不敢磨蹭地把自己手里那杯喝完,但拓指了指沈星手里那杯,转身去给细狗看帐。
沈星苦大仇深地盯着手里的泡鲁达,闭眼心一横,又喝了一大半。一手拿着泡鲁达,一手抓着裤子,忍不住夹了夹腿。看向但拓。
当拓也正好看过来,眼神带着催促。
“拓子哥,这帐你得帮帮我。我哪儿知道成这样了。猜叔知道得打死我…..”细狗还想细说,被但拓打断。
“行了,出去说。你先出去。”
细狗着急,但也不敢催,老老实实出去,还给但拓关了门。
“我一会儿回来,再没喝完,今天你就别上了,忍到起。”但拓留了句话就出去了。
泡鲁达还剩了一半,沈星实在喝不下去。整个人动也不敢动,怕一哆嗦就要控制不住。杯子被他捏得几乎有些变形,含着吸管,怎么也喝不下去。
门外隐约传来细狗说话的声音,似乎在和但拓争执。又回归平静。
沈星担心这是快谈完了,一咬牙,硬是把剩下那点喝完了。
扔了手里的杯子,沈星两手抓着大腿,忍不住哆嗦。他都喝完了,但拓怎么还不进来。他要憋不住了。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但拓进来的时候,沈星跪坐在地上夹着腿,可怜极了。
但拓解开拴在窗户上的绳子,牵着沈星到厕所。也不走,看着沈星弓着腰,但拓用脚轻轻地踢了踢沈星两腿之间。
沈星几乎带着哭腔呜咽着求饶,“唔,哥….求你了。”
沈星弓着腰,手捂着两腿之间,人一个劲儿的哆嗦。
确实是被欺负得狠了。但拓终于大发慈悲的发话,“行了,尿吧。”
7.
日子过不下去了。
但拓放下鞭子,给沈星喂了口水,结束了今天的练习。
只喂了三分之一,沈星仰头抗拒,不肯喝了。
“喝完。”
今天的牵引训练沈星表现不错,虽然依旧挨了鞭子,但是已经能随但拓心意,无论跪着还是站着,都能跟好但拓的步伐了。
所以但拓心情不错,在沈星第二次无声的抗拒后,只是又把杯子往沈星嘴边递了递。不容拒绝。
“我不渴,拓子哥,我喝不下了。”
但拓冷了脸,把喝了三分之一的杯子又填满,重新递给沈星,“喝完,要不我喂你喝。”
沈星没再开口,沉默地喝完了。然后把头偏向一边。
但在但拓有所动作后,条件反射地将注意力放回但拓身上,随着但拓牵着绳子的动作,趴好,跟上但拓放杯子的步伐。
这是这段时间无数软鞭教导下的条件反射:关注但拓,注视但拓,跟随但拓。
————————
细狗进来的时候但拓在喂沈星吃饭。
细狗尴尬。沈星难为情。
“拓子哥,猜叔找你现在过去。”细狗尽量不去看他们两人,硬着头皮说完。
“说是啥事么?”但拓问。
“就是……帐的事。拓子哥……”细狗说得吞吞吐吐。
”行了,出去说。“但拓不愿意让沈星插手太多达班的事,处理时,总是尽量避着沈星。
两人出去,沈星没刻意听,但谈话还是短短续续传进来。
“咋个给你圆?你刚接手….你丢了货,我到哪个去凭空给你补?”
“要不是那莽货…..拓子哥….毛攀不对付….?“
”那是个莽货,你是个憨货…..非走他那条道?“
”诶,诶,诶呦!拓子哥,别打,别打…我错了。“
叮铃哐当一阵,但拓一个人走进来。
“把饭吃完,再倒一杯水,也喝了。跪床边等我回来。”但拓讲完就出门了,没给沈星开口的机会。
8.
再次出逃。
“你看我这样儿,像是但拓能听我的吗?”沈星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绳子,很是无语。
细狗大概是真走投无路了,跑来求沈星给自己在但拓面前说好话。
“星哥,求你了,你给拓子哥说说嘛。”细狗堆着笑把泡鲁达和烤肉推到沈星面前。
正说着,但拓推门进来,看见细狗也在后脸色变得极差。
细狗很会察言观色,在但拓开口前小心翼翼笑着对但拓说,“拓子哥,我来给你和星哥送点吃的。你们吃,我走了奥。”
“正准备找你,你的事猜叔知道了,让你到后头屋子去。”
细狗脸上的笑顿时维持不住了,匆忙地扑向但拓,抓着他的手哀求“拓子哥,你救救我。猜叔肯定要打死我。”
“犯了错,认罚,这是规矩。你去好好跟猜叔说,吃点苦头,这事就过去了。”但拓不为所动,只是拍了拍细狗的肩。
细狗急得快哭出来,抓着但拓的手颠三倒四的求。见但拓不为所动,又转向沈星。
平日里总是个笑脸的人,这么狼狈地求自己,沈星实在有些不落忍。
即使知道但拓最忌讳自己掺和达班的事,沈星还是开口,“拓子哥……”
“没你的事,你少掺和。”
果不其然,沈星刚开口就被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的但拓打断。
兴许是细狗哀求的样子让沈星想起了自己受罚时的难堪,又兴许是对但拓说一不二,极重规矩,隐秘的怨恨,沈星还是开口了,“规矩就那么重,非得看细狗脱一层皮你才满意?但拓,你怎么这么冷血。”
但拓倏地转头看向沈星,紧接着暴怒,盯着沈星,“你再讲一遍。”
“再讲多少遍也是一样。你就死守着你的规矩吧但拓,你没有心。”难听的话一旦开了头,剩下的就顺理成章了。被压抑的不满,被抓住的恐惧,被罚时的无助,都化作了一把藏在沈星身体里的刀,随着沈星开口而出鞘,直直地扎向但拓。
气愤和害怕混合在一起,成了沈星此刻勇气的燃料,烧得沈星身体发麻,却执拗地站在原地,盯着但拓。
但拓抽起鞭子朝沈星甩去,细狗扑向鞭子。于是但拓的鞭子朝向细狗,将细狗打出去后。但拓折向沈星。
疼痛,哀求,眼泪。磨手的麻绳,晃动的床,浑身的疼痛。
人的大脑大概是有自我保护机制,沈星记不太清了。浑身都痛。嘴里是苦的。但拓不让人进来,自己熬了药喂沈星。
沈星刚醒时拒绝喝药,被但拓捏着鼻子灌了两次后不再挣扎。也没力气挣扎。
但拓有时会和沈星搭话,没话找话,渴吗,饿吗,想吃什么。察觉到沈星抗拒交流,但拓便不再多开口。只是后来每次沈星喝完药,但拓会摸摸沈星的头。
——————
“有趟边水要跑,猜叔也去,很重要,非走不可。远得很,今晚就走。你还没好利索,就待在达班。我让细狗给你送饭。”但拓像往常一样给沈星喂完药,开口。
也不指望沈星回话,但拓收拾碗出门。
临到门口,但拓回头,有些犹豫得嘱咐了句,“你听话,哥给你带点好东西回来。”然后合上门,走了。
——————
沈星好像又回到了那天,血涌上头,身体麻麻的。他强迫自己动起来。机械地下床,穿衣。
太久没动的身体,很僵硬,也不太协调,跌跌撞撞,扫倒了不少东西。
但沈星顾不上了。
得逃。这是唯一的机会。
沈星不知道下一次但拓放自己一个人待着是什么时候,沈星每一刻都在害怕但拓又想起,重新给自己戴上项圈,拴在窗户上。
护照被但拓撕了,拿走了。没有护照,哪儿也去不了。但沈星顾不上了。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字,逃。
踉踉跄跄地从抽屉里翻走了一把车钥匙。进了院子里的车。打火。踩油门,朝外开。
沈星做好了撞开大门的准备。做好了会被察觉的准备。做好了或许半路就会被抓回去的准备。
但他还是要逃。
只是沈星没想到这场逃亡结束的这么快。细狗站在大门旁。
沈星有些绝望,充上脑的热血在这一刻凉透。
沈星踩了刹车。一样东西从窗户被细狗扔了进来,红色的小本。
沈星转头看细狗。两人无言。沈星摸了把眼泪,将油门踩到了底。
9.
逃了,这一切就会过去吗?
“沈先生,您最近感觉怎么样?”
“有时…会做噩梦。”沈星回答。
“是什么内容呢?”沈星的心理咨询师徐医生温和地问。
“……”沈星捏着手里的本子,沉默。
“不如,讲讲您的书吧。新书的写作还顺利吗?”徐医生并未就之前的问题太过深究,重新起了一个话题。
新话题很有效,沈星的身体放松了许多,看了一眼手里的本子,答到“还不错,写下来,会觉得轻松很多。就是….”沈星有些迟疑。
“是写作遇到了瓶颈吗?”徐医生自然地在沈星停顿时接话,鼓励他接着说下去。
“《边水回忆》反响不错,出版社建议我在周边几个国家开巡回签售会。我…拒绝了,但杨编辑让我再考虑考虑。”
“您在犹豫。”徐医生指出。
沈星点头,接着说“签售的地方里,有拉赞。”
沈星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离三边坡很近。”大概是感到有些口干,沈星拿起桌上的纸杯,却没有喝,舔了舔嘴唇,将纸杯放下。手无意识又捏紧了本子。
“或许可以和编辑商量,去掉拉赞?”徐医生建议。
“….”沈星沉默。
“您想去?”徐医生循循善诱。
“我不知道。”沈星语气困惑。
“我,很不容易才离开。”沈星有些艰难地开口,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又补充,“我应该离那里远一些,才会好。”
“相比于一年前,我们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不是吗?”徐医生安慰道。“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咨询吗?”
“记得。那段时间我刚回国,总是做噩梦。舅舅非要让我来咨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第一次咨询,我一句话也没有讲。”
“你看,我们现在已经能有来有回的沟通这么久了。你还写了书,有了很多的读者。”徐医生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欣慰。
“是您建议我写下来。”沈星又看了眼手里的本子,说“相较于人,信任纸笔好像更容易些。这个本子我总是随身装着。《边水回忆》的雏形就是从这里诞生的。”
沈星接着说,“目前的进展很好,我已经离开三边坡了。有了新的事业,新的生活。很好。”
“真的都很好吗?”徐医生问。
沈星没有回答,徐医生或许是想给沈星更多的时间思考,一时之间房间里静极了。
沈星低头翻开随身的本子,翻到记录日程的那一页。上面有一条记着“回复杨编辑”,后面先是被划掉的勾,后面是被划掉的叉,大概没有了位置,这行字的斜上角缝隙还藏了一个被划掉的勾和一个小小的干干净净的叉。沈星拿起夹在本子上的笔,划掉了那个叉,挤在斜下角,打上了勾。
……
——————
“但拓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猜叔,你这哪儿的话。我应该的。”但拓连忙举起酒杯,碰了碰猜叔茶杯底,一饮而尽。
“这都一年了,就没想着去找沈星?这事啊,细狗做得没脑子。”
“猜叔,自家兄弟,不说这个。”但拓笑了笑,似是浑不在意。“再说,阿星,到底和我们不一样。”但拓又补充道。
不待猜叔开口,但拓说道,“猜叔,想跟您商量个事。”
“你说。”猜叔喝了口茶。
“我想请段时间假。去趟拉赞。”但拓放下杯子,坐得端正了些。
“哦?去拉赞做什么?”猜叔问。
“就,想去那边儿看看。给我妈看个养老的房子。”但拓答道。
“喔,那确实应该。去吧。”猜叔伸了手去够窗户的搭扣,答得随意。
但拓帮忙,替猜叔开了窗。
“还是有点风舒服。”猜叔冲但拓说。
但拓点头,又和猜叔碰了杯。恰巧一阵风来,两人都仰了头,看着窗外,细细感受这风。
“他来达班那个晚上,天上的星星也像今天晚上这么亮。”
“啊?你说什么?”
“没撒,风晃眼了。猜叔。”
10.
完成了巡展最后一天的签售,回到房间,神经紧绷了一个多月的沈星总算是放松了许多。
换了身睡衣,沈星叫了客房服务来取走旧衣服清洗,顺手想要从裤兜里掏出随身的本子,却掏了空。
沈星迅速地挨个翻了所有外衣的口袋,都没有。
不安在心里蔓延,沈星知道这个本子自己向来不离身,如果衣服口袋里都没有,那只能是丢了。
本子里的内容很私人,绝不能被别人知道。
沈星神经质地啃着手指想,还能去哪儿找?
对了,本子扉页他留了姓名和电话!
当时只是因为本子上有这一栏,他就填上了,压根儿没想着会把本子弄丢。
捡到的人一翻开就能看到怎么联系本子的主人,应该不会翻开里面看。对的,他今天只待在巡展的签售中心,来的人大多是他的粉丝,都是有素质的人,不会翻开看的,不会的。沈星徒劳地安慰自己。
怎么不会,看到他的名字,还是他的粉丝,沈星不敢想如果有人把里面的内容发布在网上……
“叮 ——”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吓得沈星一哆嗦。
点开是一张图片。他本子的图片。
【这是你的本子吧】
【是我的。你在哪儿?这个本子对我很重要,请把它还给我。我可以付给你钱。】沈星急忙回复。
【不要钱。来这儿吧。】
对方回复得很快,并发送了一个地址过来。
本子失而复得,沈星近乎狂喜,强行忽略了心底的那丝不安。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就出门。
—————————
捡到本子的人给的地址离沈星并不远,是一栋公寓楼下。
大概是他的粉丝捡到了本子,选在自己家楼下交给他吧。沈星想。
于是在见到长发,背心,迷彩短裤的但拓时,沈星是懵的。
沈星知道自己该怕,该跑,心里却忍不住溢出不合时宜的喜悦。
“弟,又见面了。”但拓笑着对他说。好像是沈星还没离开三边坡时,但拓给猜叔办事,偶遇了在街上闲逛的沈星。
但拓笑得和煦,摸了摸沈星的头。
沈星瑟缩了下,但没躲。
“上克吧。”但拓说完,径直朝楼上走。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沈星会跑。
理智告诉沈星应该掉头就跑,腿却跟着但拓往楼上走。
拉赞近些年开了不少楼盘,沈星听说有不少三边坡的人都想在这边买套房子,毕竟治安好些,是个适合安稳过日子的地方。
房子不大,装修也很简单。有些空荡荡的,但沈星注意到,该有的生活用品却很齐全。
但拓一进去,先开冰箱拿了两瓶可乐,递给沈星一瓶。
可乐入手,沈星灌下去一大口,被冰得一缩脑袋,舌头忍不住地抵上颚。
但拓看见,忍不住骂了句,“小憨狗”。听着不太生气。但他径直坐在沙发上,却没示意沈星也坐下。
沈星有些不尴不尬的朝着但拓站着。一眼看到了茶几上自己的本子。有些着急想上前去拿。
“站着。”但拓吩咐。
沈星不敢动了。嗫嚅道,“哥,那是我的本子,给我吧。”
“写的什么啊?”但拓明知故问。
沈星涨红了脸,“就…就,随便写写。”
“随便写写,写的是什么?”但拓问。
“就…日记。”沈星脸通红,破罐子破摔。
“哦,日记还出书了?”但拓似乎是才想起来似的,问沈星。眼神诚恳。一边说,一边把本子递给沈星。
沈星不敢看但拓的眼睛,低着头一把接过本子就往兜里塞。
“念念吧。”但拓命令道。
“啊?”沈星不知所措,攥着兜,向但拓求饶,“哥…..”
“跑了一趟,我说话不管用了?”但拓的语气听起来心平气和。
沈星却更怕。恐惧最重的一刻永远不是刀落下时,而是不知刀何时落下的每一刻。
沈星捏着裤子,似乎要把裤兜那里的布料拽下来。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流。
他信任纸笔,像献祭一样把自己剖开了来写日记。
上一次如此袒露是在达班,他被但拓圈在屋里,连穿一身衣服的权利都没有。他想信任但拓,可是在那样强势的命令下,他感受不到安全。他分不清自己做的一切是心甘情愿还是无路可走。他想看清自己的心。
“哥,我…..就是…回去…..看看舅舅。想…..回家…..一趟。”沈星泣不成声,语无伦次。
但拓叹了口气,上前搂着沈星坐在沙发上。狠狠地揉了揉沈星的头,“憨狗”,嘴上骂着,手却轻拍沈星的背做安抚。“自己哈自己,多大个事么。”
沈星当时在达班的状态太差,但拓想养一只茁壮的狗,而不是心理状态岌岌可危的菟丝花。不破不立,给了他机会,让他得偿所愿,也看清自己的心。
沈星的状态徐医生一直在给但拓更新。沈星防备心很强,徐医生只能通过观察他的状态来猜测他的恢复。
他也知道沈星一直在写日记,日记的内容能更了解沈星的状态。但离得太远,没法把他的日记偷出来。
于是让徐医生引导沈星出书。虽然书里的内容有所保留,但也看出沈星日渐平静,却愈加迷茫。
毕竟不是三边坡的人,跟他们不一样,驯养一只外来的小憨狗,需要更多的耐心。
本来想在这次巡展下一剂猛药,再把他带回来,以后就不会再给他机会出来了。
这间房子但拓很早就开始攒钱了,最近才买下。之前想买给妈妈,后来有了沈星,不方便和妈妈住在一起,所以买了这一栋上下两层。
这一间布置简单,但该有的都有。卧室他封了窗,房间门配了一套虹膜锁。定制了链子结实,但项圈和手环都是亲肤的,非常适合长久的使用。
沈星越哭越委屈,埋在但拓怀里,手紧紧得抓着但拓的胳膊。
之前他总是这样用力的捏着自己的日记本,现在有了更好的依靠对象。
日记里的内容但拓早在手下从巡展给他偷出来后就看过了。无非是沈星常常梦回三边坡,渴望脖子上有项圈的安心,又害怕这种渴望;有时想念小腿上的鞭痕,自己悄悄准备了东西,又在自我厌恶下强烈克制,把东西藏起来。
但拓觉得自己听到整本日记沈星对他的呼喊,所以他想让沈星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把日记内容读出来。他想让沈星亲自对他说,说自己的渴望。
羞耻与挣扎,是他对沈星逃跑的惩罚。
一手安抚着哭泣的沈星,一边从桌上拿起冰可乐,“喝点,嗓子要哭坏噶。”
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但拓想。
圈养一只小狗,就要承担教导他的义务。教导他坦诚自己的渴望,听从主人的训导。
沈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拓对他有着无尽的耐心。
他们会有漫长,漫长的时光来进行圈养的过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