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镜流】行为罪薮 第1章 天上月

“我师傅是天上的谪仙人，剑道一途无人能望向其背，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镜流甚少提及她的师傅，每次提及总是讳莫如深，就像此刻，刚开了个头，她便沉溺在自己的回忆中，露出一副落寞的表情来。

白珩没有追问，即使不去刻意追问镜流，她也能猜到，“可惜”之后，大约不是什么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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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宗，明月峰。

剑宗是天下第一宗，毫无疑问，与其他宗门相比，剑宗的弟子格外擅长剑法。

季明月是其中之一，她是剑宗大师姐，剑宗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天才，14岁修仙，当年便跨过炼气筑了基，15岁金丹，16岁元婴，17岁化神，往后一年一个境界，直到化神之后的炼虚和合体，化神到炼虚她用了5年，即便如此，这速度也超越了剑宗跨越化神的记录。

季明月的存在，几乎可以成为剑宗的招牌。在剑宗，她几乎可以凭借自己的天赋横着走，哪怕是把掌门的胡子拔下来大概也能全身而退。

所以即使是弟子，她也可以和宗门长老一样拥有自己的山头，并且能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如此年少，如此天资，许她享有特权，许她与旁人不同。

眼下这块招牌正在和掌门据理力争。

“你若是不想活了便直接告诉我，我又何必去劳财费力的去给你找那些治愈神魂的灵丹妙药，当年化神突破炼虚时的伤你还没好全，现在又要突破炼虚，进入大乘期，你真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剑宗掌门几乎要被气死，年越成长，人也越发沉稳，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现在这么恼火了，脸气的都有些通红。

而主人公正不咸不淡的品着茶。

执意召来天劫突破境界不是季明月第一次干了，从金丹开始，无不如此。天劫分为两个部分，雷劫和心劫，季明月于剑道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雷劫向来对她而言从来不是个问题，她真正需要担忧的，是心劫。

金丹，化神，炼虚，三道心劫她没有一道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战胜的，第一次，她准备了许多天材地宝侥幸度过，第二次心劫时她在修仙界已经初露头角，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一年一个境界的天才剑宗弟子，这一次饶是她提前准备了一年，也没能凭借外物战胜心劫，是现在的掌门发现了不对劲，拼了多年修为渡了她一回。第三回，也就是突破化神进入炼虚那一次，连掌门也没能救下她，她伤的很重，却不在肉身，而是神魂，是以多年来隐瞒的十分严实，除了掌门无人发现。

掌门实在气极，却又拿这茅坑里的石头毫无办法，最后还是两片嘴皮子一搭，试图说服她。

“明月，你并不是个心智不坚的孩子，按常理不应该总是困囿于心劫，这说明你心里还有没放下的事，当务之急不在天劫，而是——

直面你的内心，战胜它！你要知道，修仙者长寿，凡俗之事最是无足轻重，时间总会抚平一切的。”

“掌门，我意已决，不必再劝。您若是怕我死在剑宗，我可以去别的地方……”

明月放下手中的杯子终于抬眼望向掌门，口中依旧是死性不改的话。掌门一时语塞，他叹了一口气，深觉季明月这厮可能就是天道派来让他渡劫的，她就是他的劫！

掌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断了明月的话，恶狠狠的警告她:

“不允许！我告诉你，你还欠着我剑宗的债没还清呢，想都别想一死了之！”

“掌门……有一点你说错了。”

季明月站起身，一脸平静。

“我实在不是个心智坚定的人，所以这么多年还是被困在过去，我想我也走不出来了，既然如此，早些离开这个世界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呢？”

掌门老头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季明月这小丫头自炼气进入筑基初露头角以后便被他收为关门弟子，这么多年即便非是父女也胜似父女了，为了这孩子的神魂之伤，他这些年可谓是呕心沥血，在这片大陆上东奔西走跑的腿都细了。

他费尽心思为她谋得一线生机，她却主动去找死，这怎么叫人受得了？

“这一次若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勘破心劫，明月此生甘愿为剑宗赴汤蹈火，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若是……身死道消，便是我命中该有这一劫，掌门多年教导之恩，明月来世再报。掌门，还请回吧，不必再强求了。”

明月起身下了逐客令，掌门深知这厮乃是个犟驴，气的背手离去，嘴里虽嘟囔着不自救者无人救之，心里仍在盘算着这次又该用什么样的法宝才能在天劫面前保下季明月那条小命。

“掌门，对不起。”

老头哼了一声，口中说着“知道对不起我就给我安分点，别擅作主张！”，连头也没回的去为她的天劫做准备去了。

“你们剑宗一点脸也不要了吗？！这是明抢啊明抢！”

老头默默拽紧了手中的博山炉，这东西据说有安神养魂的功效，给小明月用正合适，他一边想一边毫不客气的回怼对面的人。

“什么话什么话？我不是给了你一座山头一年的收益了！这还不够？”

“你这老头！我同意了吗？我同意了吗？！我都没同意，你这不是明抢是什么！”

对面喋喋不休，老头小心翼翼的护着博山炉直接御剑远遁了，独剩下对面在原地跳脚。

博山炉小明月没能用上，老头回来的时候明月峰已经在天劫之下被夷为了平地，至于这山头的主人，早已故人归去，不见踪影。

老头随意的将博山炉丢在一边，过于平静的面孔看不出情绪，随后他传音给博山炉的主人告诉他博山炉无用了，速来领走。

对面不出所料又是一顿破口大骂，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剑宗掌门正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又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抱歉啊，老头。你实在伤心，我有些重塑肉身的法子，就是重塑的身体肯定抵不上原装的，天赋可能没有她生前好了，你这宝贝徒弟……”

旁边的话唠一刻不停的动着嘴，剑宗掌门长叹了一口气，按住了对方的肩膀，旁边噤了声。

“这是她自己选的，既然自己都不想活，又何须他人来渡，这么多年，是我强求她了。”

话唠不知内情，倒是感到颇为可惜。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若是没死在天劫手上，日后的成就必定在你我之上啊……”

剑宗掌门没搭理他，转过身御剑走了，那背影看着着实是老了几分，分明刚才和自己讨要博山炉分别之时，他还是一副愈老弥坚的模样。

人是可以在一瞬间就老去的吗？

在心劫幻境之中看见那些早已离自己远去的故人时，季明月就知道，这个心劫她必死无疑。

那些故人，曾经她爱过拥有过的一切，她永远都放不下的过往如同龙卷风将她淹没。

她已经有10年不曾见过自己的爷爷了，那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爱她的人，只是他出现的早，走的也早

人生就像无常的天气，有些人走了就像一场大雨，季明月的人生自这个老头离世以后就永远的进入了雨季。

雨势虽不大，却时不时落在人的脸上，叫你想忘也忘不掉，就算有片刻的安逸不去想，也总会有潮湿的空气提醒你，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你执意忽略，就算你假装不在意，可它就在那里，不会消失，不会移动。

季明月忽然觉得自己累了，好像沙漠里的旅人，衣衫褴褛的苦苦去追寻一条活路最终发现根本无路可逃。

她彻底放弃了抵抗。

天地褪去，江河逆转。明月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在最光亮的地方，有爷爷，有姑姑，还有哥哥和阿源。

她想起幼年之时，曾经问自己的爷爷:

“爷爷，什么叫家呢？”

“你爱的人在的地方，就是家。比如爷爷很爱你，那么对爷爷来说，有小月儿在的地方，就是家。”

当时的爷爷是这么回答的，那么此刻自己要去往的地方，是家吗？在那里，大概终于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吧？

不记得意识是什么时候失去的，季明月只记得自己再度恢复意识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陌生的……人。

“你醒啦，漂亮姐姐！爷爷！爷爷！”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大约是在一个医士的家里，无他，入目四处都是药材，若非医士，也定是个卖草药的。

说话的是个可爱的狐狸小女孩，看上去应当是刚刚化形，还是幼年的模样，狐耳还没收回去。随着她的呼喊，一个老人从外头进了屋子。

和蔼的老人一进门，狐狸小女孩就巴巴的围过去爷爷长爷爷短的喊着，问题一大堆，一会儿说要出去玩，一会儿又被明月吸引了注意，扒到明月跟前问东问西。

“阿若，去把外面煎的药端进来。”

小女孩像个燕子似的飞出去端药，老人这才看向明月。

“我姓季，季明月，剑宗弟子。是您救了我吗？”

明月主动介绍了自己，询问起状况。

老人叫广白，端药的小姑娘叫杜若，是老人收养来的，老人是退休的丹鼎司医士，如今开了一家小医馆，平常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往家里捡人，明月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些是杜若后来告诉她的，小丫头性格天真的很，明月很多消息都是从她嘴里知道的。

理所当然的，明月在基本了解了这个世界之后，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那片大陆了。

老人的医馆开在仙舟苍城之上，据明月理解，应该是一搜巨大无比的船。

和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同，她知道，回不去了。

再也见不到那些人了。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见不到了。

杜若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她没离开过苍城，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模样，所以总是缠着明月，要她讲外面的事，她不知道明月的家乡根本不是这个世界。

广白是个古道热肠的老头，他经营的这家医馆根本没有多少营收，只是勉强维生而已，有时候还会亏本，但老头还是会乐颠颠的去帮助那些没能力付医药费的人，也会从外面捡些身份不明的人回来，这也是明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明月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大约是自己渡劫之时不幸穿越到了时空隧道里，所以才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时空隧道这东西只是修仙者的一种推测，在明月来到这里之前是否真实存在都是两说，理所当然也没有回去的办法，季明月捂了捂脸，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就勘破心劫了呢。

她伤的不可谓不重，然而这里的医士不会探查神魂的伤势，自然也无医治之法。

广白医术高明，擅长医人，也擅医心，他看出了明月病不在身而在心。

老头念了一句佛法，说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如是观察，渐离生死。叫她看开往事，脱离执着。

她自知暂时是做不到了，一笑以敷衍之。

广白经营的医馆叫做济世堂，明月稍微好些之后就留在了医馆里打下手。修仙之人难免打打杀杀，受伤也是在所难免，都说久病成医，明月在医术这方面也略通一些，简单的诊断还是能做到的。

起初明月以为阿若是狐狸成了精，后来上了街对着满满一街的狐人目瞪口呆之时，才被阿若告知，她们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只是被丰饶改造才会如此，明月又对丰饶产生了疑问，却也没细究，小姑娘年纪尚幼，难免一知半解，最好是能有这方面的百科全书，这东西客观些。

平常背背这里的医书，和阿若四处逛逛，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脱离了曾经熟悉的世界，一时间竟也有了些心境上的变化。

苍城是彼时最繁荣的仙舟，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贾云集，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络绎不绝。市井之中，各种手艺人展示着他们的绝活，铁匠铺里火花四溅，织布机前丝线飞舞。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酒楼茶肆灯火通明，歌楼舞榭中，乐声悠扬，舞姿翩翩。城墙之外，护城河波光粼粼，映照着城市的繁荣与辉煌。这样的城市，不仅是经济和文化的中心，也是人们心中向往的繁华之地。

好一派欣欣向荣之势。

身处这样的城市，没有人会不爱上这里。

世事无常，修道之人深谙此道。明月很清楚现在的平静不会长久，尤其是广白还如此毫无顾忌的收留那些身份不明的人。

但她没想到这么快。

“明月姐姐，今日西街的那家甜品店出新的口味啦，我去换身衣服，你快快收拾，我们一起去吧！”

阿若人未进屋，声音已经飘了出来。明月微微一笑，忙了一天，这小姑娘还有心思东跑西跑，真是有活力。

再听到她的声音时，是一声尖叫。

那叫声夹杂了惊慌失措和恐惧，明月收药材的动作一停，抬眸的一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瞬移过去。

一个长相奇异的人、勉强能称之为人的怪物正掐着阿若的脖子，小姑娘白皙的脖子上一片青紫，面上已经呈现出猪肝色。

那个浑身长满银杏叶的人望向明月的方向，没来得及做什么，一柄长剑豁然穿透他的胸膛，随后竖着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阿若落在地上，看起来像是被吓傻了，连哭都忘了。

片刻之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再次想起，明月上前想去安慰安慰她，才瞥见她被溅的一脸鲜血，就被身旁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地上的尸体正在微微抽搐，躯体的两半正在藕断丝连的蠕动着，血丝将断不断的连在一起，仿若有人扯动这些血线似的，两半尸体在明月的眼皮子底下慢慢的重合在一起，然后她就看见下一秒这个刚刚被自己劈成两半的怪物再次活蹦乱跳。

明月的神色微微严肃起来，她抬手召回自己的长剑，谨慎的看着眼前死而复生的人。

闻讯而来的广白已经将阿若带至远处，明月无需顾忌，再次将眼前的怪物斩杀，这一次她没有再等着怪物复活，而是抬手对着尸体放了一个火系的法术。

尸体顷刻间燃烧起来，发出吱吱的声音，慢慢有一些油脂低落下来，随着火势渐旺，尸体开始猛烈的抽搐起来，并且发出一些又尖又利的叫声，明月后退了一步，她不怕这东西，但不代表就能接受尸体惨叫、挣扎。

这把火烧了两个小时还没停，期间挣扎、哀嚎片刻不曾停歇，实在很不合理。正常的火焚烧一个正常人时间在1.5-3个小时左右，但是明月是修道者，她的火不用一刻钟就能把一个正常人的尸体焚烧殆尽。

明月没能看到怪物最后的结局，广白带了官方的人过来，明月熄了火，尸体很快被带走，除了那一片地面黑了，一切都像没发生过。

云骑军清理了现场，做了一些问话，告诫广白不要再接收这些流民之后很快离开了，明月揣着一肚子疑问回了屋子里。

阿若受的惊吓不小，连夜发起了高烧。广白忙前忙后的又是煎药又是抱着孩子哄，小姑娘烧的昏迷过去了嘴里还嘟囔着“血，好多血！”，实在吓的够呛。

明月插不上手只能在旁边看着，后半夜小姑娘终于睡着了，广白才有空和明月说上话。

“阿若年纪还小，我也一直惯着她，她的性子天真烂漫，从未见过杀伐之事，今日之事恐怕对她冲击不小，也许会影响到她的心境，你到底是什么人，既然有如此身手为何要留在此处，天大地大难道无处可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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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还没写完，我又开了新坑，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