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x苏妲己]京华烬雪录 第1章 初见

苏妲己，摘星楼那名动天下的旦角，宛如梨园中最璀璨的星辰。

五岁启蒙学戏，八岁便投身世家出身的梅先生门下，十岁第一次登台，那稚嫩却灵动的身姿便已在戏台上崭露头角，十五岁更是声名远扬，红遍大江南北。

他的每场戏，那可真是盛况空前。

戏园子内人头攒动，座无虚席，观众们挤得水泄不通。

更有狂热者，提前三日就差人在戏园子门前排队购票，手中紧紧攥着的大洋被汗水浸湿，只为求得一张入场券。

那些达官显贵，不惜豪掷千金，包下整个二楼雅座，只为近距离一睹他扮上苏妲己时的风华绝代；文人墨客们则守在后台出口，捧着连夜写就的诗词，盼着能得他一瞥青睐。

有一回，他在《封神榜》中饰演妲己，水袖甩出，腕间银铃轻响，眼波流转间，三分媚态七分狠绝，将妲己的妖冶与狠厉演绎得淋漓尽致，台下叫好声如雷鸣般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散场后，痴迷的戏迷们堵在街巷里久久不肯离去。

有人模仿他戏中甩袖的动作，竟不慎撞上黄包车；更有富家小姐撕了自己的丝绸裙摆，非要照着他戏服上的纹样重做一件。

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教书先生，都忍不住在课堂上引用他戏中的念白，惹得学生们偷偷传阅他的戏单，将其视作珍宝。

然而，在这如潮的追捧背后，苏妲己感受到的却是虚伪的奉承和恶心的目光。

在镜前卸妆的他，看着镜子里那张绝美的容颜，心中满是无奈与鄙夷。

伺候他的小童从镜子里窥视到他的容貌，有一瞬间屏住呼吸。

无论是唱戏扮相还是卸妆后的原本模样，苏妲己都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也难怪，想玩弄他的人前胸贴后背能绕地球一圈。

“哼。”苏妲己轻哼一声，就连这鄙夷不屑的表情，都美得动人心魄。

铜镜映出他素白指尖捏着浸了卸妆油的棉布，轻轻擦过眼尾时，小童突然“啊”地低呼一声。

他抬眸，镜中倒映着小童绯红的脸，对方慌乱低下头，却仍偷偷将目光往这边瞥。

“出去。”他嗓音清冷，像浸过井水的玉簪。

小童如蒙大赦般退出门，门扉轻阖的刹那，苏妲己将棉布狠狠摔在妆台上。

胭脂水粉瓶罐被震得轻晃，倒映在镜中的那张脸美得令人心悸，眉如远山含黛，唇似血染朱砂，即便卸去戏妆，也难掩骨子里的媚意。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苏妲己掀起帘子一角，看见戏园子外停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

穿西装的男人倚着车门，手中捏着支雪茄，烟雾袅袅间，他盯着戏园子的眼神像极了昨夜宴会上那些权贵——垂涎、贪婪，仿佛苏妲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苏老板，陈司令有请。”门外传来管家恭敬却不容拒绝的声音。

苏妲己冷笑，指尖抚过妆台上梅先生赠予的白玉簪。

那是八岁拜师时的礼物，先生说：“唱戏人，要守得住本心。”可如今，这颗心早已被名利场的污泥染得斑驳。

他披上玄色斗篷，斗篷下摆扫过满地胭脂残粉。

踏出房门的瞬间，寒意裹挟着梅香扑面而来。

戏园后巷的墙角，不知谁偷偷种下了一株梅树，在这纸醉金迷的地界，倒显得格格不入。

暗中观察他的一个粉丝悄悄跟了上来。

轿车驶入陈司令所在的酒楼包房，雕梁画栋间挂满名人字画，可苏妲己只觉得压抑。

这地方，不只有陈司令，还有他的好友以及亲信下属。

陈司令的副官们哄笑着将包房的雕花门关紧，鎏金兽首门环在碰撞中发出嘲讽般的闷响。

小厮为他开门，满屋子烟酒味，刺激得苏妲己眉头紧皱。

他盯着杯中的酒液，琥珀色的液体表面浮着细小的尘埃，恰似他在戏台上望见的满堂喝彩——华丽表象下藏着多少腌臜。

陈司令大笑着迎上来，目光在他身上游移：“苏老板这出妲己，唱得比真妖妃还勾人！”他端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来，陪我喝一杯。”

苏妲己接过酒杯，却在唇齿即将触碰杯沿时，余光瞥见墙上挂着的那幅《贵妃醉酒》。

画中女子醉态娇憨，可他知道，戏里戏外，又有哪个美人不是戴着面具？

“陈司令若是爱戏，明日我再唱一出《霸王别姬》。”他将酒杯轻轻放下，指尖在杯壁留下一道水痕，“只是这酒，我喝不得。”

“苏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陈司令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头，雪茄灰簌簌落在玄色斗篷上，“上回张军长寿宴，您连饮三杯的豪情哪去了？”

四周爆发出刺耳的哄笑，有人阴阳怪气道：“人家现在是金贵的角儿，自然瞧不上咱们这些大老粗。”

苏妲己垂眸看着杯壁上蜿蜒的酒痕，忽然轻笑出声：“各位怕是误会了。”他指尖绕着杯口缓缓转动，“我这双眼睛生得勾人，原以为是唱戏的本钱，如今才明白——”

他猛地抬头，眼尾微挑，三分媚态里裹着七分冷意，“不过是各位老爷们下酒的佐料罢了。”

包房里骤然安静，陈司令的笑容僵在脸上。

苏妲己将酒杯重重砸在檀木桌上，震得碟中花生米簌簌滚落：“您说我唱妲己勾人？可妲己再妖，也不过是文人写的戏本子里的傀儡。”

他扫过满屋涨红的脸，语气愈发讽刺，“倒是在座各位，为了听几句戏文，连礼义廉耻都顾不得了？”

“放肆！”陈司令掀翻圆桌，酒菜泼洒满地。苏妲己却不闪不避，任由菜汤溅在绣着金线的裤脚：“司令别动怒。”

他慢条斯理地掸去肩头的雪茄灰，“您要威风，大可以拿枪杆子指着我脑袋——不过传出去，怕是要让人笑话陈司令连个戏子都哄不住。”

少女撞开门时，苏妲己正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挑眉：“各位且看，这才是真正爱戏的人。”他挡在少女身前，余光瞥见陈司令腰间的配枪，却故意提高声调，“不像某些人，打着爱戏的幌子，行的却是腌臜勾当。”

陈司令脸色骤变，酒杯重重砸在桌上：“苏妲己，别给脸不要脸！”

“陈司令，这是我的戏迷。”苏妲己语调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戏比天大，还望司令莫要为难爱戏之人。”

陈司令盯着他，眼中闪过阴鸷，最终冷哼一声：“好，苏老板有种！”他挥挥手，“都滚吧！”

苏妲己带着少女逃出酒楼，夜色中的街道寂静冷清。

少女红着脸将诗稿递给他：“苏先生，您的戏让我知道，女子不该只是男人的附庸……”

苏妲己翻开诗稿，墨迹未干的字迹苍劲有力。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他突然笑了，笑声清越如碎玉：“明日，我便唱你写的曲。”他又停顿：“没有下次了。”指的是跟踪和擅闯包房这个行为。

他的情感瞬间转为肃然，变脸比翻书还快。

少女心里涌起的希望顿时被浇灭。

苏妲己真正生气起来，很吓人。

他看见少女睫毛剧烈颤动，指节泛白地攥住裙摆，这才惊觉自己此刻的神情该是何等可怖。

可他收不住，那些被压抑的愤怒如潮水般漫过理智的堤坝——白天在戏台上抛却尊严换来的满堂彩，深夜被迫应酬时灌进喉咙的苦酒，还有方才包房里那些腌臜的调笑，此刻都化作利刃，在心头反复剜割。

他想起师父梅先生离开前握着他的手，宝石般的眼睛里映着戏服上残破的金线，那时的谆谆教诲在名利场里早已支离破碎。

就在这样的前提下，他遇见了她。

她比他想象的要瘦多了，也漂亮很多。

苏妲己自然明白这么打量着一位陌生人不妥，但是，他曾还以为前来为他写自传的人会是戴眼镜的呆板读书男人。

但报社派来的却是看起来和他同龄的姑娘。

“你好，苏先生……我是敖丙……”她说着，提着洋裙，行了个屈膝礼。

礼仪礼节仿佛刻在她骨子里，苏妲己见此不禁张目结舌，那双鎏金琥珀般的眼睛盯着姑娘的唇部一张一合，说着他没注意听的话。

行礼完，敖丙乖乖站着，一动不动，宛如真人蜡像。

暖色系的夕阳余晖将她衬托得虚无缥缈，若隐若现，浑身散发着点点星光，恰似画中走出的神仙，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人吹散。

“失礼了……请进来吧。”苏妲己侧身，朝着敖丙做了个请的动作。

“说实话……我有些困惑……你呢……和想象中的那种传统……有点不大一样。”苏妲己说话带着唱戏的腔调。

敖丙低头看自己穿着，黑色长裙，上穿浅色衬衫，外搭V领毛衣，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您是不喜欢我的穿衣打扮吗？”敖丙走进来将小型行李箱放在地上，问道。

“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代笔的人会是一个漂亮女人。”苏妲己坐在椅子上靠着，他吩咐窗外小童煮一壶茶后，视线便不再落在敖丙身上。

“最近局势复杂，各方都迫切希望有人能为他们写书写文章留下事迹给后人看，或者修缮家谱等等，因而报社正是人员紧缺的时候，所以派我来了。”敖丙解释道。

苏妲己似乎没再听她说话，自顾自地发呆。

敖丙便静静站立，直到小童在门外敲门说：“先生，茶煮好了。”

苏妲己才懒懒开口：“为什么不自己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