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托尔答应在一周内找到机会帮助她离开神界。所以阿芙纳鲁拉这一周里表现得乖巧,尽量不惹出事端。
阿图姆夜晚疲惫地回宫,阿芙纳鲁拉会在外厅等他,在矮几上准备好让侍女留下的点心,挑着几样没怎么见过的,又跟阿图姆说是她亲手做的。
这时候阿图姆不管多累多疲惫,都会吃下两块。
殊不知,这些点心里已经被阿芙纳鲁拉下了药,那也不是什么毒药,就是会让他神力减弱的药物。
有时候阿芙纳鲁拉还会假装等得太晚不小心在软塌上睡着了,阿图姆回来就会抱着她往房间里走,她会环上阿图姆的脖颈,小声问他,今天累不累。阿芙纳鲁拉会躺在床上,和阿图姆分享今日小半神生龙活虎的情况,拉着阿图姆的手让他摸摸肚子。
阿芙纳鲁拉经历过战争,但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让她全然忘记了战争的可怕。靠在阿图姆怀里,问他战争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也只有在这时候,阿图姆才终于不用每晚看着阿芙纳鲁拉的背影入睡。
阿图姆亲着她的额头,答应她,“快了。”
阿芙纳鲁拉不知道现在人间是多么可怕的悲惨场景。大部分贵族平民都被众神无差别转移到了临时的安全所,城市中的楼阁建筑全部被恶魂席卷,只有神庙还屹立不倒,矗立在城市的最中央,矗立在无尽的战火中。但是战争的扩散太快了,不出一个月就波及了整个下埃及。
这些阿图姆都没有跟她说,只说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可没有掌握全部太阳神力的神王根本无力抵抗阿波菲斯无穷无尽的恶魂军团,阿图姆在撑,在赌,阿波菲斯的心思究竟复杂到了什么地步。他不想牺牲阿芙纳鲁拉,可也不想让三界陷入危难,他只能撑下去,靠着二分之一仅有神力硬撑下去。可是众神的力量连太阳神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他们哪怕人多势众,抵抗阿波菲斯浩劫般的袭击也是心力交瘁。
“等战争结束,我就娶你,好不好?”
“娶我?”阿芙纳鲁拉表情有一瞬间僵硬,忽然想起前些天荷鲁斯不小心叫出口的那句“小神后”。
下一瞬,阿芙纳鲁拉又恢复了温润的模样,轻轻说了句,
“好,我等你来娶我。”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一年前清甜的声音,阳光下少男少女无畏真挚的誓言,
“阿努比斯,我等你来娶我。”
.....
嫁给谁都一样,一缕飘散的孤魂而已。
“我爱你,阿芙纳鲁拉。”
不,你爱的伊瑞特,不是我。
“等我,等我回来。”
不,我不等你了,我要走了。
哈托尔曾用灵蝶给她带来消息,阿图姆会在几天后前往太阳圣城督战。阿波菲斯下战书说,将会带去最强的混沌军团,让他做好准备。所以阿图姆有半个月的时间脱不开身,而且一早就会带着众神去疏散群众,备战动员。
这是离开的好机会。
哈托尔是常常来往于人间的女神,她把阿芙纳鲁拉打扮成随行的侍女,便没有神侍会阻拦她们。哈托尔对所有照顾阿芙纳鲁拉的侍女都施展了催眠魔法,看见角落里有一只小猫“喵喵喵”叫个不停,本想一掌打晕它,就被拿着背包匆匆赶过来的阿芙纳鲁拉制止了。
“这是我的猫,我要带着它。”
哈托尔没再说什么,从百合园里摘下一株百合拿在手里,带着阿芙纳鲁拉通过神人结界后,使用瞬移到了一处葱郁茂密的树林。
“无渊山林?”阿芙纳鲁拉看着熟悉的场景,轻声说道。
“来过?”哈托尔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四处寻找图纸上那个布置结界又种满百合的别墅。
“奈芙蒂斯出事了,你暂且留在这里。”哈托尔对阿芙纳鲁拉说,“这是除了神界之外,人间唯一安全的地方。呆在这里,等战争结束了,你就能回家了。”
哈托尔把人带进别墅后就离开了,她还要前往法尤姆,帮荷鲁斯一起清剿恶魂。忽然想起从神界带来的那株百合,她折下洁白的花朵,别在阿芙纳鲁拉的耳后。
“这里面有一支可以保护你的魔法,暂时充当你在人间的护身符。戴好,不要弄丢。”
阿芙纳鲁拉抬手拉住她,“哈托尔女神...”
阿芙纳鲁拉有些不放心,不知怎么,脑子里映得全是阿图姆疲惫的面容和含笑说要娶她的话。她明明不该再想这些...阿图姆爱的是女神伊瑞特,他会为伊瑞特杀了她,他要娶的是伊瑞特...为了自保,她别无选择。
“呆在这里,这里目前是最安全的。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了,我在把你送去太阳圣城,他....也许也会在那里...”
提到“他”,哈托尔的冰蓝的眼眸中有一瞬动容,那是阿芙纳鲁拉唯一一次见到哈托尔女神动情的模样,因为平时的她太冷太具有野心了,但也许恰恰是这份强硬的外表下才藏着一颗柔软细腻的心。
“阿芙纳鲁拉,我爱他。如果我死在了战争里,请帮我告诉他,我爱他,终其一生都在等他。”
可是哈托尔终究是没有如愿以偿等到她心中的那个眼下带着温柔泪痣的男人。她在前往法尤姆清剿恶魂的途中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强行掳走。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躺在了荷鲁斯的房间里。
她的双手被牢牢束缚在床头,所用的锁具是法力强盛的琴弦。她冷声叫道,“荷鲁斯!”
刚走进房门,一手端着葡萄酒一手拿着热毛巾打算为哈托尔擦拭伤口的荷鲁斯被她冷冰冰的强硬话语冷不丁击中。他冲哈托尔笑道,“怎么火气这么大?”
哈托尔冷眸中泛起不悦的波澜,她嘲讽地笑道,“我早该想到,神王怎么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搞偷袭,原来是你。”
哈托尔的语气并非疑问,而是肯定。她本来还期待过一分他的否认,没想到他只是平静地望着她。
“果然是你。”哈托尔说道,“当时把我从人间第三诺姆扔到神界牢狱里的神明是你。”
荷鲁斯没有回答也并没有否认。
哈托尔冷眼盯着他,双手不住地在琴弦间扯动,企图以神力挣脱束缚。
“把我扔进牢狱的是你,后来救我的也是你,如今再次对我下手的,还是你。”
哈托尔已经平静了许多,她抬眸对上荷鲁斯看似平淡无波的暗绿色眼瞳,质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再动了,哈托尔。你会受伤。”荷鲁斯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边,又慢慢走了过来。
他在床边坐下,抬手抚上哈托尔的脸颊,而哈托尔只是侧过头,以此拒绝他的触碰。谁能想到,如今关系如履薄冰的两人间一周前竟还是极尽缠绵的情人。
“私自勾结神王宠妾,在人间暗中集结大量军队,与被流亡在外的神明交往密切。哪一项不会致命,哪一项不是在挑衅神王的权威。”
荷鲁斯一条条罗列,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哈托尔,但他此刻的表情在哈托尔看来实在有些可怖。
“你监视我?”
“是。你不该带走阿芙纳鲁拉的。她的生命关乎着埃及的存亡。”
“你说什么?“哈托尔不解问道,冰蓝的眼眸有一瞬间凝滞,她忽然意识到了阿芙纳鲁拉从前并未着急,而如今却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原因。
“阿芙纳鲁拉身上承载着能量巨大的太阳神力,你放走了她,等于放走了众神与混沌抗衡的最后筹码。”荷鲁斯的话语冷酷,不再柔情,他并不关心阿芙纳鲁拉的死活,尽管他长着和阿努比斯相似的脸庞,但他对于阿芙纳鲁拉虽不能说恨之入骨,但是他对她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好感。他荷鲁斯尊敬师长,热爱亲人,奉命于神王,竭尽全力护佑埃及。
对埃及不利的事情哪怕有一星半点儿苗头,都会被他掐灭在襁褓之中。
“你们要杀她?”哈托尔不敢相信地看着荷鲁斯,更不敢相信这是神王的决定。
荷鲁斯并未回答,但是沉默即是承认。
“幸好,我把她送走了。”哈托尔说道,淡粉色的唇角微微勾起,在荷鲁斯看来,那是挑衅的弧度。“一众神明与混沌之力对抗不休,居然还企图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女子来救,真是丢尽了神明的脸面!”
哈托尔怒目而视,质问道,“你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监禁我?神王的命令?”
“荷鲁斯,我以为我们之间有情。”
荷鲁斯冷笑一声,嗓音平淡却沙哑,他只是颇为颓败的陈述事实,陈述着一个哈托尔埋在心里千年未曾改变的秘密。
“你还忘不了他,那个在杜阿特救了你的引魂者。”
哈托尔瞳孔一滞,水蓝眸中随即泛起一层冰膜,她反问,“那你呢?你不过是神王派来我身边的耳目。”
“那是因为在你手中掌管着与你身份并不匹配的兵力,这对神王来说是威胁,是你随时都可能造反的证据!”
荷鲁斯激动道,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哈托尔。这个隐藏着太多秘密的女神是如此捉摸不透又把握不住,就像过往云烟般缥缈虚无。
“你怎么知道,我手中的兵力就是为了造反?”
“哈托尔,不要等到一切覆水难收时才感到后悔。”
“我喜爱你,自然会对你好。但你若对我无情,又为何要与我欢好?还是说你就是喜欢每一个右眼角下长有一颗泪痣的男人。”
“你长居人间第三诺姆,精心挑选的侍卫中大多数男子的右眼下都带有一颗墨色泪痣。你和阿芙纳鲁拉做交易,她帮你找到那个人,而你帮助她逃离神界。同样,我的右眼下也有一颗泪痣,只是被我用魔法隐去了...但你是知道的...”
“你就那么想找到那个人...他有,对吗?那个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你的引魂者,右眼下也有一颗泪痣。”
面对荷鲁斯的说法,哈托尔没有否认,只是垂眸答道,“是。”
“你说你对我有情,好,那你便告诉我,你对他是什么感情?对我又是什么感情?”
“嗯?哈托尔,回答我。”
荷鲁斯挥手解除哈托尔手腕上的禁锢,捏起她的下巴,逼问道,
“感恩?还是爱?”
哈托尔睫毛轻颤,她凝眸看着眼前曾经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面庞冷硬的男人。在他暗绿瞳孔的反射下,哈托尔几乎可以看到自己无措的模样。
“哈托尔,回答我。”男人在催促,在催促她给他一个答案,一个他一直在追求的确切的答案。
可她只是说,“不要逼我。”
荷鲁斯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抚摸着她姣好的面颊,千年来未变的模样一如往昔的美丽。他爱了她太久,渴望了太久,可如今...
“我没有在逼你,是你在逼我。哈托尔。”
“....对不起。”
仿佛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荷鲁斯扬唇笑笑。
“我去把阿芙纳鲁拉带回来,你在宫殿里等.....”
荷鲁斯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贯穿..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哈托尔,只见女神的面孔上沾染着淋漓的血迹,表情无畏且无情,眼底没有丝毫动容。她靠在他耳边轻轻说,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