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姆和阿芙纳鲁拉陷入了长达三天的冷战期。这已经算很长的了,不然按阿图姆对阿芙纳鲁拉那劲儿,估计下一秒就哄她去了。
只是这次他心中烦闷得紧,不想哄。
哄也没用,归根结底,两人之间嫌隙太大,无法解也不可解。
太阳神宫宴会厅。
“西阿,快看,小嫂子。”连传多日八卦的海卡激动地指了指被阿图姆牵在手边的阿芙纳鲁拉,眼睛看得直直的,“你不觉得,小嫂子挺好看?”
西阿冷冷瞥了一眼,无情评价,“好看,没用,花瓶一个。”
“诶,你看你,你这话可别让王听见了,不然杀你一千遍都不嫌多的。”
西阿也没搭理他的花痴样,看着被阿图姆护在身侧的阿芙纳鲁拉,和海卡说道,
“而且,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
海卡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又仔细看了看。还真是。
“你是说....伊瑞特?” 海卡对那个白莲花女神没什么好感,也不太想提。
“不然呢?”
“不能吧,我觉得小嫂子比伊瑞特好看多了,伊瑞特那头银毛看着就阴森森的。”
“小屁孩儿,你说什么阴森森?”同样是一头银毛的哈托尔从不远处探出头,目光森森地问海卡,干净的蓝瞳中闪着幽幽的寒气。
海卡咽了咽口水,赶忙笑道,“我说,今天是什么风把我的女神吹来啦。”
“神来疯。” 哈托尔瞟了海卡一样,顺便揪了一把海卡精心粘在下巴上的胡子。
“才多大一小孩儿,天天学着大人带小胡子。”
海卡按住胡子,争辩道,“我不比你小!”
要真这么算起来,此时的哈托尔是第三代哈托尔,而他从神王一即位就跟在身边,自己还比她大了不少!好不容易想清楚这一点,刚要开口说,抬眼就发现哈托尔已经跟着荷鲁斯走了。
“荷鲁斯他比我小得多!你们才是小孩儿呢!”
“谁让你永远长不大呢。”西阿在一旁补刀,边搓弄新做的玫瑰指甲,抬头瞟了一眼阿芙纳鲁拉。
“胡,你说阿芙纳鲁拉是不是很像伊瑞特?”
“像。” 胡发表了精辟的言论,目光也投在了阿芙纳鲁拉身上。胡是一个光头老者,视觉年龄有60岁左右,是太阳神智囊团中重要一员,也是权威话语的代表。目光慈祥,行事沉稳,通常只回答肯定或否定,绝不多言。
这一下,三道视线齐刷刷盯着她,阿芙纳鲁拉再怎么不敏感,也感觉到了。她不明所以地回头,见一好奇小孩儿、一绝艳美女、一慈祥老爷爷...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阿芙纳鲁拉微微一怔,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毕竟,神界的众神都对她很好奇,平时议论她的话连侍女们都要说上两句,更别说众神了。
她一共也就在众神面前露过两次面,加上这次,第二次。
回想起小半年前的众神宴会,如果不是阿图姆提议要给她办欢迎宴会,她也不会那么早面见众神。阿图姆给了她一连串名号又怎么样,“天选之女”、“太阳神女”、“神明的珍宝”、“来自人间的使者”,到最后她也只是见得众神或冷漠或怜悯的神情,并没有感到丝毫开心,现在就更是了。
她这只被豢养的金丝雀,被阿图姆放在身边玩乐观赏。他开心了,就喂她一颗亲手剥好的紫葡萄;不开心了,就随便往旁边一扔,眼不见为净。
阿芙纳鲁拉无聊地支着脑袋出神,坐在高位,坐在阿图姆身边,表情淡漠地看着底下落座的众神。
上次是坐在哪里来着?阿芙纳鲁拉托着下巴出神地想,是在阿努比斯身边,是在太阳家族的位置上,是在奈芙蒂斯的后面。那时候,她也只能远远看到端坐于最高王座上的太阳神,记忆里他带了一副低调却精致的黄金胸饰,垂眸晃动手中的葡萄酒杯,淡漠神情如她此时一般,笼上了一层莫名的孤独感。
阿芙纳鲁拉甚至在想,是不是这王座有魔力,让他们变得孤独变得寂寞,变得渴望绿洲甘泉滋润内心深处的干涸。
阿芙纳鲁拉正要移开视线,下一秒就撞上了阿图姆回视的眼神。
狭长漆黑的瞳孔,一眼望去像是深不可测的泥沼,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也没有过多眼神交流。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阿芙纳鲁拉一眼便抽回了视线。
他们已经三天没说过话了,阿芙纳鲁拉也没有搭理他,无聊地听他开口讲话,心想着今天这个宴会又为何事。
“想必诸位明白,今天于此,不单单是为了相聚。”
台下众神神情严肃,全然没有了刚才嬉笑寒暄的热闹模样,屏息凝神听神王继续接下来的话。
“混沌势力蠢蠢欲动,我不止一次前往诸位所在的人间各处提醒防备。但这已经远远不够了,希望各位今日回去后便着手准备战事,随时准备迎战。”
“战争会最先在人间爆发,是因为混沌以为人间脆弱。”
“但,并不是如此。”
“人间在众神的守护下,只会更加安定、祥和。诸位,我们生而为神,不是为了享受造物主赐予我们的权力,而是为了回报,回报赐予我们生命的埃及,回报给予我们信任的三界。”
“明日起,我会前往各州督导,混沌势力绝对不会如百年前那样猖狂肆虐。也请各位放宽心,阿波菲斯随时都会被再次封印,我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阿图姆说罢,举杯示意,“诸位,为埃及,献上我们的忠诚、智慧与勇气。”
“为埃及。”众神沉声垂首默念。上次出现这个情景,还是在百年前。没想到,千年未过,阿波菲斯就又有了卷土重来之势。
战争就要来了。
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神愿意看到战争的发生,哪怕是常年奉职于审判厅的奥西里斯,也不想揽这个苦差事。战争来袭,人间生灵涂炭的同时,是杜阿特和审判厅死人亡魂爆满的时候,其实他更愿意一年中见不到半个鬼影儿,虽然有待业失业之嫌,但他只是不想,再看本该绽放的生命凋零破碎。
宴饮气氛并不如开始那么热烈,反而因为备战的缘故而悬拉起一股缄默紧张的氛围。阿芙纳鲁拉借身体不适为由想要出去透口气,得到阿图姆的应许后,便从侧门出去了。
没走两步,阿芙纳鲁拉就被一把明晃晃的利剑拦住了去路。
持剑的是一位女神,黑发红唇,细眉翘鼻,鼻尖还点着一颗乌黑耀眼的痣。她的眼神中滚滚怒气燃得正旺,像一朵妖艳绝丽的野玫瑰,带着张牙舞爪的凌厉美感。
阿芙纳鲁拉回头看了她一眼,相比女神的愤怒,阿芙纳鲁拉整个人显得更为平和。
“你是谁?”阿芙纳鲁拉丝毫不惧。
女神捏起她的下巴,靠近,直视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询问,
“你就是那个人类?”
女神的红瞳中闪着火光,细眉挑起,忽然勾唇笑了。
“你不会以为王真的爱你吧?”
阿芙纳鲁拉平淡地看着她,“不爱我?难道爱你?”
女神忽然抬手按住她的脖子,一手拿剑,一手推她,将阿芙纳鲁拉抵在了阴暗的角落。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卑贱人类,你怎么会和伊瑞特长得这么像...” 女神漆黑的眼底闪过一分异样的色彩,却在看清阿芙纳鲁拉低贱的模样后又回过神来,手劲儿不自觉的加大,掐死一个人类对她来说非常简单,只需要稍稍用力,甚至连魔法都不需要,就这么简单。
“伊西斯!”
跟在阿图姆身后的奥西里斯突然叫住了她。阿图姆只是指尖金光闪动,就把这个偏执又疯狂的女神甩到了一边。她阴恻恻地看着阿图姆把阿芙纳鲁拉护在身后,着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的样子在伊西斯看来格外刺眼。因为这一切都应该是属于伊瑞特的,而不是这个冒牌货。
“奥西里斯,看管好你的妻子。” 阿图姆语气中带着威严与警告,冷声说道。
“是。”奥西里斯领命,上前拉过伊西斯的手,小声说着,“我们走吧,伊西斯。”
“放开。” 伊西斯一把甩开了奥西里斯的手,对着王质问,
“您明知道伊瑞特有多么爱您,在您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之后,居然找来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废物人类?”
“您对得起伊瑞特吗!”伊西斯的声音尖利而悲情,似乎是在为伊瑞特打抱不平。但阿芙纳鲁拉不在乎,神界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一点儿关系,她想帮忙,她想帮助阿图姆达到目的,哪怕是作为祭品奉献给伊瑞特,都可以。
但阿图姆拒绝了她,把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把她困在一个只有所谓温情的秘密牢笼里,每天用自以为的爱意喂养,殊不知,养出的只是个没有心的躯壳。
“我要做什么事情,还用不着和你解释,伊西斯。我是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没有动你,但不代表我不会那么做。你要是敢动阿芙纳鲁拉一根汗毛,我会直接杀了你,用你的血祭伊瑞特,不是念着伊瑞特吗?我帮你。”
阿图姆阴冷地说着,眸光眦裂,像是被触及了心中一条血淋淋的红线。
“你走吧。”阿图姆终于回眸扫了伊西斯一眼,见她猩红的眼底映着彻骨的恨意。
奥西里斯赶紧上前劝伊西斯,动作轻柔的把她扶起来,搀扶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
这位冥府之神并不如阿芙纳鲁拉想象中那么强力,看起来温温吞吞的,倒像是有一点儿柔弱的少年。
默默望着冥府夫妻的身影消失在下一个布满葱绿植物的转角,阿芙纳鲁拉才开口道,
“她没对我做什么,你也不用这么威胁她。”
阿图姆抬起阿芙纳鲁拉的下巴左看右看,确定她没受伤之后,才放下心。
“她是阿努比斯的姨妈,她的眼睛是红色的...”
阿图姆不想再和她争辩阿努比斯的问题,反正他也把阿努比斯的记忆洗了,便自动忽略了第一句,从第二句开始说。
“她几百年前练魔法过度,被暗势力烧坏了身体,她极尽抵抗,勉勉强强活了下来,但眼睛里的暗势力一直消散不去,到今天也是。”
阿芙纳鲁拉点点头,又道,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阿图姆怔了一下,牵起阿芙纳鲁拉的手想走,“我们该回去了。”
“关于伊瑞特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阿芙纳鲁拉停在原地,想要从阿图姆的束缚中抽回手腕,面对她的挣扎,阿图姆没做回应,只是顺着阿芙纳鲁拉的力松开了她。
阿图姆背对着阿芙纳鲁拉停了几秒,在这期间,阿芙纳鲁拉一直望着他的背影。
终于在深呼一口气后,阿图姆转过了身,直视着阿芙纳鲁拉的眼睛,黑眸冷冰,在其中仿佛冻结着一个亡故的灵魂。
“你也想来触一触这跟红线?赌我会不会杀了你?”
阿图姆深深看了阿芙纳鲁拉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阿芙纳鲁拉读不懂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开口,阿图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扔下的最后一句孤零零的散在风里,湮没了两人尚未解开的心结,以及再解不开的羁绊。
他说,“别傻了,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