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祟 第3章 疏导

庄湘坐在舞蹈房，背靠墙盘腿坐着，一头蓬松的卷发衬得脸巴掌大小，五官精致，只是表情不太好看。一想到孟总说的那个心理咨询师就烦躁。

左桔。

居然是她。真是冤家路窄。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她果然不是单纯的调酒师。居然是心理医生？那不该好好待在医院或者诊所吗，怎么会到众乐来上班？而且自己上次当着她的面抽烟喝酒，她肯定会写进报告里，要是被曼姐知道她除了喝酒还会抽烟，那就算她复工，为了公司形象，给她的资源肯定也会大打折扣。

庄湘气恼地锤了一下地板。正调音乐的周景艺感觉耳边突然一声响，立马回头看，只见庄湘低头盯着地板，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湘换了个坐姿，并未注意到周景艺。

不，也许左桔认不出自己呢？左桔又不一定知道那天那个人就是她。毕竟自己全副武装，墨镜帽子从没摘下来过，她就不信左桔可以凭半张脸认出她是庄湘。看五官识人这种事还是粉丝比较在行。

想到这，终于打起一点精神。

庄湘起身道：“好了吗？我开始练了。”

周景艺刚比了个OK手势，舞蹈房的门忽然开了，一个脑袋探进来，是个小女生，小心翼翼地问：“周老师，请问庄湘前辈在吗？”

周景艺一指，庄湘适时走过来。

“怎么了？”

那女生一对上庄湘的眼睛，刷的一下脸红了，结巴道：“哦，那个……曼姐叫你去一趟三楼会议室。”说完就跑了。

周景艺奇道：“曼姐又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我今天没干什么啊。”庄湘心里犯嘀咕，照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手机。

“那我先上去一趟。”

三楼会议室……曼姐应该是刚开完会。现在找她去，难道是提前商量商量工作事宜？还是新歌人选准备定了？

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

庄湘等电梯的空闲，百无聊赖打开手机，扫了眼广场。风波过去后都是自家粉丝在安利，偶尔出现一两句吐槽言论，也很快被刷了下去。确实该复工了，得尽快出现在大众视野才行。

电梯叮的一声，庄湘吐了口气，走进去。这时，一个黑色身影从电梯里走出来，和她擦肩而过。庄湘停在电梯口，愕然回头。

是她。黑发披肩，背影瘦削，从大门出了公司。不是左桔又是谁？

庄湘一想到要去找左桔心理咨询，顿时无名火涌上来。她怎么还在坐电梯，这个点不早该下班了吗？在公司逗留什么？

庄湘睇她背影一眼又一眼，直到电梯门关上才罢休。

上到三楼，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曼媛坐在正位，正在划拉手机，庄湘直接推门进去。

“曼姐。”

“嗯。”曼媛抬头看她，把手机放下，忽然问了句不咸不淡的话：“庄湘，你觉得做偶像对于你而言是什么？”

庄湘眼皮动了动，想到初入公司当练习生时宣的誓：全力以赴，用舞台诉说自我，持之以恒，用汗水筑就梦想。

她答道：“是工作，是责任，是梦想。”

曼媛嗯一声，又道：“你跟着我也有三年了吧？这三年我对你不算差吧？”不等庄湘回答，她突然一拍桌面，训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站得已经足够高了，不需要听我的话，不需要管公司的规定了？”

面对曼媛的疾言厉色，要是换做其他人已经吓得快哭了，但庄湘重话听了太多，可以说免疫了，微微摇头：“没有。”

曼媛二话不说，甩了一张硬卡到桌上，硬卡滑了一阵，正好停在桌子边缘。庄湘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竟然是她在Kama酒吧的贵宾卡！

怎么会在这儿？！

庄湘拿着贵宾卡，呼吸变得急促，更不敢抬眸面对曼媛，抓着卡缘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泛了白。

“我……”

曼媛打断：“不用急着解释，我也不想听解释。”她撑在桌子上，头微垂，看不见表情反而给人的压迫感更强。庄湘更不敢说话。曼媛平时虽然严厉，说话不饶人，但极少发这么大的火。

在酒吧丢一张贵宾卡，对一个普通人不算什么大事，可庄湘偏偏就不是普通人，她是公众人物，是时刻都会暴露在聚光灯下的艺人，是靠舞台吸粉的偶像，偶像不比演员，粉丝基础和路人缘很重要，一旦出现大额脱粉回踩，神仙也救不了。

过了一会儿，曼媛抬头：“庄湘，要不是被公司的人捡到，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庄湘心知这次是自己的过错，垂眸道：“对不起，曼姐。”

曼媛揉着眉头，只觉得心累：“行了我也不想教训你，庄湘，我希望你时刻记住自己是个公众人物，不是被捧在手心供着的小女孩。粉丝喜欢你确实是你的底气，但不是你为所欲为的理由。”

庄湘面如死灰，点头：“我知道了。”

一天之内被两次打击，庄湘回到家整个人像被太阳晒蔫了的花儿，郁闷心累，一点也不想动。

她卸了妆，窝在沙发上，望着电视发呆。电视上正在播放柏然的新剧，声音开得很大，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剧里角色对话的声音。庄湘翻了个身，蜷起腿，金发因为和沙发摩擦而变得有些毛躁。

窗户没关好，外面有风声呼啸，窗帘被风掀起，在房间里飞舞。庄湘烦躁地捂起耳朵，可风声还是钻进她耳朵里，混着电视机的声音，在庄湘耳边回荡。

“职场不是你的情场，收起你的小性子，进了这个圈子就不要想着什么爱情事业双丰收。”

“我希望你时刻记住自己是个公众人物，不是被捧在手心供着的小女孩。”

“同样是单飞，柏然比她好多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这俩人组CP，还好解绑了！还是柏然拎得清，带着个拖油瓶怎么可能红起来……”

“柏然心态比你好，也比你敬业，公司有好的资源自然都会优先给她。”

柏然，柏然，又是柏然！

为什么人人都说柏然比她好，她到底哪点不如柏然？明明最初是柏然先来招惹她的！

庄湘越想越气，红了眼圈，捏紧拳头，狂捶沙发抱枕。还没发泄完，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庄湘坐起来，一阵乱摸，终于摸到手机，接通电话。

是周景艺打来的：“你没去找心理咨询师吗？”

庄湘有些哽咽：“没有。我已经回家了。”

“怎么不去……你声音怎么了，你哭了？”

庄湘一抹眼角，避而不谈：“太累了，懒得动。”

“累？那今晚好好睡一觉，反正马上要复工，到时候有得你忙。”周景艺没多想，语气轻松：“我给你预约了，明天早上十点，记得准时到心理咨询室。”

庄湘吸了吸鼻子，不屑道：“嘁，就她，还预约？有人去找她吗？”

“人家在众乐当心理咨询师相当于副业，平时主业心理医生，还是挺忙的。”周景艺下的士，电话传来关车门的声音，她喊：“准时到啊！”

庄湘闷声道：“知道了。”挂了电话，立马扔掉手机。房间没开灯，只电视机一个光源，屏幕上柏然的脸异常清晰，庄湘看着直犯恶心，反手关掉了电视。后仰躺在沙发上，靠着柔软的抱枕，庄湘呼出一口气，把脸埋进抱枕里。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呜咽起来。

呜咽声在风声中根本算不上什么。房间里一片漆黑，庄湘缩成一团，抱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窗外的枝叶簌簌作响，像是树木在抽泣，有雨丝飘了进来，沾湿了落地窗帘。

左桔走到窗边，把窗户关好，又回到桌前。房间很暗，唯有一盏台灯亮着，桌上摆着一份报告单。左桔拿着报告单看了看，眉梢凛冽，最后微微叹气，抬手关了台灯。

屋子里陷入一片漆黑，空有风吹雨落声。

第二天醒过来，庄湘扶额，感觉头痛欲裂，心道：“昨晚也没喝啊。”睁开眼环顾，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身上的毯子是薄绒的，裹在身上，隐约看出腰线。二月底的天还冷着，放在毯子外的手被冻得像冰块儿一样。

庄湘咳嗽两声，感觉喉咙有些干，扫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完了！十点的心理咨询！

庄湘七手八脚冲进浴室，心里盘算时间，还要洗漱化妆换衣服，十点到公司肯定来不及了。既然如此……

庄湘干脆迟到了半个小时。

等到了公司，昨晚的狼狈模样已经无影无踪，化了妆，换了衣服，她还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庄湘。

今天有些热，她穿了件白色系带衬衫，低调得进公司都没人注意到。上到四楼，走到最里面那间办公室，门上写着：心理咨询室。

庄湘抬手敲门。

“请进。”

左桔坐在办公桌间，正在看什么东西。她今天没有披发，而是把黑发低低扎在脑后，还戴了副银框眼镜，书卷气浓。

庄湘面无表情坐到她对面，直勾勾盯着她。

左桔穿着蓝色府绸衬衫，打了黑领带，外套白大褂，很正式。面对庄湘，她微微一笑：“你好，庄小姐。”

庄湘颔首，心想居然没质问她来晚了，便也省去了虚与委蛇的道歉与寒暄，直言道：“开始吧。”

左桔道：“好。”

刚开始一切正常。左桔问的无非是些生活上的小细节，庄湘都对答如流。

“有出现食欲不振、厌食或是暴饮暴食等行为吗？”

“没有。”庄湘补充：“我一直吃得都挺少的。”

“有社交不积极或是厌恶跟人接触吗？”

“还好。”

“有易怒、烦躁或情绪起伏太大等症状吗？”

“没有。”庄湘正盯着某处发呆，回答完耳边良久没左桔声音，抬眸对上她正视的目光，似乎不信她的话。庄湘不悦蹙眉：“说了没有！”

左桔挑眉，低头在纸上打了个勾。

庄湘自觉她今天已经很和善了，直到左桔拿起了另一张A4纸。

“同公司柏然跟你是什么关系？”

话题转换跨度太大，庄湘不语。直到左桔又问了一遍，她才摸了摸鼻子，强装镇定：“同事。”

“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庄湘感觉这座椅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了，手放到扶手上，调整了下坐姿：“没有。”

“那柏然是否……”

庄湘绷不住了，一巴掌拍到办公桌上，站了起来：“左医生，请问你究竟是疏导还是八卦？”

左桔倒也不急，神色自若，眉梢冷冽，缓缓道：“庄小姐，你跟柏然女士所回答的全然不同，且伴有易怒症状，恐怕……”

庄湘闭了闭眼，深呼吸，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我实话实说。”

对面的人勾唇：“好，那重新来。”

“……”庄湘沉默，依旧站着，目光落在左桔写的单子上。左桔看出她眼里的意思，笑了下，郑重道：“庄小姐你放心，交谈内容都是保密的，不会告诉任何人。”

庄湘道：“确定也不会告诉孟总？”她并不想让孟总知道她真实的心理状况。

左桔笃定：“不会。”

“好吧。”庄湘说不出是妥协还是真的相信了，点头坐下。左桔见她调整好了，便转了下笔，继续问：“柏然跟你什么关系？”

“同事……也是前任。”

“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庄湘咬牙。这都是些什么鬼问题，跟她心理疏导有关系吗？！

“咳咳。”左桔握拳抵唇。

庄湘吸气，别过头不想看她，冷冷回：“吵架分手。”

“如果再见到柏然，你是否还会感到愤怒、恐惧或是其他？”左桔的声音没有起伏，跟外头的冷空气一样，让庄湘忍不住打个喷嚏。

“……会有一点儿不爽。”说完瞥见左桔正凝视自己，庄湘立马解释道：“只是一点儿而已，我不会干什么的。你让我实话实说的。”

“嗯。”见她反应过激，左桔失笑，在纸上行云流水写了什么，道：“你可以走了。”

庄湘是半刻也不想在这个办公室待，起身就走，刚到门口，忽然听左桔道：“哦，还有一件事。”

庄湘停下来，回头看她。左桔扶了下眼镜，温和地笑：“下次记得准时一点，还有，以后别抽烟了。”

“你……知道是我？”庄湘愕然，忽然领悟到什么。

“捡到贵宾卡的是你！”

“嗯。不过就算我没捡到，我也早知道你是庄湘了。”左桔指了指她的金色卷发，说：“头发，很有辨识度。”

“……”庄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居然忘了，这头花大价钱烫染的头发是过于招摇了点。不过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她也没必要装不熟了。虽然也确实不熟。

庄湘抬眉：“诶，我能不能复工啊？”

左桔一脸铁面无私，认真回她：“我会把报告交给孟总，到时候他会通知你的。”

庄湘瞟了眼她手里的报告。报告就在面前，傻子才等通知。她装作没听到，径自走过去，弯下腰，跟左桔离得很近，几乎快鼻尖对鼻尖。

左桔咽了下口水，喉部上下动了动。

然而下一秒，庄湘嘴角上扬，一招声东击西，把报告抢了过来。左桔想站起来，庄湘顺手抓住她领带把她拉回座位上，然后低眉看报告，底端写着：一切正常，可复工。

落款：左桔。

字迹隽永，庄湘心情大好，拍了拍左桔的肩：“谢了，左医生。”而后甩着包走出办公室，只留下一桌子淡淡香水味。

左桔低头看了眼自己凌乱的衫领，又想到进公司听到的各种传闻，无奈摇头。

真是个霸王。

左桔：啧，太粗鲁了。

庄湘：左医生，你知道得太多了……

左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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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疏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