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祟 第14章 降雨

庄湘迷恋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当明亮而炫丽的灯光亮起，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粉丝的尖叫声径直穿透耳返里的音乐，这是最能感受到爱意的时刻。尤其当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台下的荧光海却依旧不息。

即便私下的生活再怎么一地鸡毛，至少舞台上的庄湘生命是鲜活的。

“不错啊庄湘！”一男一女应声走来，正是陈程和曼媛。陈程鼓着掌，而曼媛脸上难得挂着笑意，她道：“舞好歌也好，我刚看了下词条热度，热搜第一稳了。”

庄湘喜欢被认可的感觉，但被曼姐这么夸，她还有点不习惯。

“谢谢陈老师，谢谢曼姐。”

“行，你休息去吧。”曼媛让助理把庄湘的耳麦和耳返摘掉，扭头对一旁的陈程说：“陈老师，一会儿就该您上台了。”

庄湘打算换了打歌服就去休息室，她已经反省过了，自己上次确实说话太冲了，于是想当面跟左桔道个歉。庄湘两三下换好衣服，刚出去，好巧不巧，左桔就站在通道口。

“左……”庄湘欣喜喊她，却在开口的瞬间把名字咽了回去。

因为，柏然也在。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柏然忽然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左桔，退后几步，摆了个耍酷的姿势。而左桔举着手机，任由她上手摆弄。

庄湘眼看着两人亲密接触，顿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屁颠屁颠送了票去，结果人家是为了陪柏然来的。这些天的担忧更是成了笑话。说不定人家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也没那么想和她做朋友。

“谢了啊。”那边刚好拍完照，两个人挨在一起看手机。柏然划着屏幕边看边笑，似乎在打趣左桔的拍照技术。

照左桔说的，只是见过几面的人会这样吗？庄湘咬着下唇，气愤地敲了一下墙。谁知柏然却仿佛听到动静，接着朝自己这边指了一下。庄湘一愣，见下一秒左桔回过头来，便立马躲进拐角盲区。

同时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

庄湘手忙脚乱关掉声音，赶在左桔过来之前，一个人从后门离开了。

这次音乐盛典反响很好。

尤其是庄湘复出后的初个舞台，讨论度极高，个人微博涨粉几百万。广告接踵而来，通告表排得满满当当，就连曼媛每次见到庄湘都眉开眼笑的，再也没骂她了。

楚淮市进入五月以来，雨水多发，白天阳光明媚，一到傍晚就刮大风。庄湘不喜欢下雨，尤其是闷热的雨季，整个人恹恹欲睡，又容易心烦意乱。而且她早就想换个地方换种心情，正好有个通告要去外地出差，庄湘谁也没说就走了，一直过了大半个月才回楚淮市。

下了飞机，已经是半夜。

曼媛这次跟着庄湘出差，连轴转好几天，人已经累得不行了，却还不忘提醒庄湘明天的工作：“记得明天下午三点前到北斗咖啡厅来，有个商务活动要面谈。路上小心。”

“好。”

庄湘站在机场出口，楚淮市夜晚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热气，抬头不见一点月光，厚重的黑云层层叠叠，似乎连风也吹不散。

这段日子没有任何讨厌的人或物，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跟关在家里窝沙发比起来，简直不要太满足。

除了期间刷到一条热搜：

【庄湘音乐盛典表演 柏然疑似现身观众席】

点进词条，置顶的是一张音乐盛典现场的照片，观众席人头攒动，做了模糊处理，唯独一个人像很清晰，虽然戴着帽子，却能很容易辨认出来——正是柏然。而广场评论早已不堪入目，除了吃瓜群众以外，几乎全是粉丝的吵架现场。

——复活吧！我的CP！

——在现场，庄湘一表演完，柏然就走了。

——是不是那个戴红色帽子的美女？那居然是柏然？！

——某些粉丝少蹭，你家正主没机会上台，就来蹭我们家的热度？装点好的吧！

——湘菜少给脸上贴金了，我姐爱去哪儿去哪儿，谁说就是在看你们黑红咖了？

庄湘看了爆料的那个账号，跟之前爆她酒吧买醉的是同一个。这个账号跟普通的营销号不一样，平时很少上线，但几乎每次爆料都是实锤级的，所以粉丝量很多。点进这个账号主页，没有任何介绍，头像也是半黑半白，昵称：局外人。

她之前问过曼姐一点关于这个“局外人”的信息，曼姐告诉她这种账号皮下一般不会只有一个人，百分之八十是一些狗仔到处搜刮来八卦，然后投给账号。至于可信度高，也许是管账号的人比较聪明，且有点人脉。

庄湘在这上面栽过跟头，心有余悸，曼媛告诫她：“无论如何，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是个公众人物，肯定得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做这行想真的有私人空间，太难了。”

这些道理庄湘不是不懂，只是脱离了聚光灯和镜头，处于孤独状态的她，时常感到空虚，且伴随着无法控制的躯体化。这时她只能用与自己身份相反的方式来缓解发泄，譬如酒精和烟。

庄湘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可是她试过很多别的温和的方式，无一有用。好像她灵魂深处活着两个庄湘，一个作为偶像严格要求，一个天生叛逆唯爱出格。当失去了灯光和尖叫，作为偶像的庄湘就消失在了寂静的房间里，另一个逆反散漫的自己自然会选用更符合个性的做法。

但此时在出差的酒店，而非自己的公寓，庄湘还保持着艺人的自觉。她继续划屏幕，突然手一滑点进了推荐关注里。她这才发现，柏然在热搜居高不下的时候，发了一条微博，九宫格，配文：“最近过得好吗？”

庄湘刚想退出，忽然看见九宫格的最后一张照片，眼皮跳了一跳，这不就是音乐盛典那天左桔在通道口拍的柏然吗！

这条微博被营销号疯转，底下评论已经开锅：

——我没看错吧，最后一张是不是上次音乐盛典的场馆？

——我去我去，这是后台吧？庄湘一下台，柏然就走了，难道是找她拍照去了！？

——妈妈，我的CP复婚了！

——她还爱她TAT

庄湘摁熄屏幕，沉思良久：“柏然这么做不就是想立深情人设吗，故意来后台拍这组照片，让粉丝以为是我给她拍的，过了这么久了，还想着薅CP粉，姓柏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么看，左桔会不会是被她利用了？”

自那以后，庄湘对左桔的怨念就消了，甚至想快点回去拆穿柏然的真面目给左桔瞧瞧。然而等真的回了楚淮市，她忽然冷静下来。以她现在对左桔的了解，自己其实没必要这样做，既然她说过不会道听途说了解朋友，那自己只用做好自己，为什么要去管别人是什么样？

庄湘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半。

她收拾好自己，打车到北斗咖啡厅。

合作方是施绾忆手下的人，双方交谈很顺利。合作方答应会对庄湘接下来的活动进行投资，作为交换，庄湘只需要穿着对方给的服装拍一段宣传片。

出了包厢，曼媛把包装入袋的衣服递给庄湘：“这套衣服你先拿回去试试，如果有哪里不合适拿到公司服装部给你改。”

“好。”

庄湘提着袋子下了楼，一楼很宽敞，每组桌椅之间都有约两米高的挡板，加上玻璃窗外的风景好，大部分顾客都会选择在一楼落座。

她随意扫过，不想在众多的桌椅中，精准捕捉到了一个熟面孔。

“平时多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亲近亲近大自然，我的建议是，写生或者摄影。”

左桔语气很温柔，瞥见对面的女生脸上残留的泪痕，贴心地递了纸巾过去。那女生轻轻抽泣，却还不住点头。

“好，我会试试看的。谢谢你左医生。”

两人又说了几句，随后那女生站起来抱了抱左桔，便背着书包走了。目送女生离开咖啡厅，左桔也开始收拾东西，这时，她余光瞥见一个圆圆的脑袋从后方座位探了出来。

“左桔，好巧啊。”

左桔难得看见没戴帽子和口罩的庄湘，差点没反应过来，但人已经先一步朝她走过去。

“好久不见。”

庄湘扬下巴：“坐。”

左桔自然落座：“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半个月不见，她一头金发染成了茶棕色，显得人很恬静。

“昨晚到的，今天过来谈个商务活动。”庄湘看着穿得整整齐齐，还化了淡妆的左桔，忽然想起刚才她拥抱的女生，故意拖长尾音：“刚才那位……”

“她可不是我女朋友，你别误会。”

庄湘没想到她否认得这么迅速，不由愣了下，别过脸，小声嘟囔：“是不是关我什么事。”

左桔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秉着职业素养不想给病人带来困扰，一时情急脱口而出：“你可别到处乱说。”

庄湘一听，脸色倏地沉下来，冷冷道：“怎么，在左小姐心里，我是一个喜欢嚼人家舌根的小人？还是说，你怕我影响到你的某些桃花？”

“不是……”左桔听得直蹙眉，她委实不大喜欢庄湘这种话里带刺的讲话风格。之前孟总要她重点关注庄湘，还说庄湘这个人有些难以相处，让她小心点。当时左桔没当回事，心想做心理咨询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

然而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她确实没遇到过这么难相处的人，忽冷忽热，做什么全凭心情。

庄湘道：“那你说什么意思？”

左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音乐盛典那天，你把我扔在场馆自己走了，给你发消息也不回，就算你看不惯我，想捉弄我，也不该随便浪费别人的时间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庄湘愣了：“我没想捉弄你……”

左桔没给她解释的话口，继续道：“我知道你跟柏然有过节，但大家好歹是同事，不是你讨厌她，所以我也必须跟着讨厌她。况且我只是帮忙拍了两张照，难道就要承受你莫名其妙的怒气吗？庄湘，就算你有什么情绪，那也不是随意发泄在别人身上的理由。”

“我……”

“还有，请你明白，我是个医生。”

庄湘鼻头一酸，眨眼速度加快：“是，左医生，我这个人就是有病，你以为凭嘴巴教训我一顿就治得好我吗？”

看着平时牙尖嘴利的人突然红了眼圈，垂下头，左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重了点，她起身欲走，却看见对面座位放着一个手提袋，应该是庄湘忘了拿走。左桔凝视那袋子半天，内心十分纠结，毕竟刚闹了不愉快，怎么开口这是个问题。

她先打了个电话，庄湘没接。

意料之中。

最终左桔还是选择了把袋子带走，回到办公室，她把袋子扔到座椅上，心想既然庄湘赌气不接自己电话，那她也不主动找她，丢了东西活该。便板着脸继续工作。

午后的阳光渐渐缩回云里，室内暗了下来，左桔揉了揉眉心，看右下角的时间：18:30。

这时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气象台提醒：今晚十一点后有强降雨，预计持续到明天早上，请勿出行。

左桔解开锁屏，正好在微信界面，她随手刷新了一下聊天记录，犹豫再三，飞快打字发了一条消息。

庄湘一觉睡到晚上七点，本来睡得还算安稳，谁知睡着睡着，庄湘梦到自己不慎从舞台上坠落，医生宣告说再也跳不了舞了，这个噩耗让她猛然惊醒，出了一身汗。

庄湘缓了缓，突然想起自己还没试衣服，然而找遍了家里，都都没看见衣服的影子。正纳闷，打开手机，弹出最新消息。

“你落东西了。”

庄湘心头一颤，立马打电话过去。听着手机里传来长长的拨打音，她一边害怕打不通，一边又怕对面接通。如果左桔接了，她该说什么呢？先道个歉，再恳求左桔想想有没有看见自己的衣服？

可是她才和左桔在咖啡厅不欢而散，现在又去问人家事情，这免不了要被嘲笑的……电话一直没接，庄湘不得不挂断，思考再三，又拨了一个。这个要是还不接，她就不打了！大不了自费定制一套一样的，什么事不能用钱解决？

这个念头一出，庄湘忽顿时觉得自己很有骨气，在心里呐喊：让她庄湘伏小做低，这太没尊严了！

呐喊间，电话接通了：“喂？”

庄湘深吸一口气，柔声道：“那个……我的衣服在你那儿吗？”

一阵沉默。

庄湘拿不住她的态度，小心问：“你还在吗？”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对面甩了张照片过来。庄湘点开，正是她装衣服的袋子，而背景看起来像是在公司的办公室。

庄湘松了口气：“你现在在公司吗？我录完音来找你吧。”

“嗯，我等你。”

挂断电话，庄湘立马出门录音，然而一走进录音棚，她两眼一黑。没想到今天值班的是跟她不对付的男录音师——每次都会找各种理由刁难自己，庄湘跟他录音就免不了吵架。果然，只见他趾高气扬，一如既往：“设备维修我有什么办法，已经找人来修了，可能要等俩小时。你等等吧。”

今天庄湘没心思跟他吵，听完这话转身就出去了。录音师以为她走了，慢慢悠悠收拾东西等下班，眼看离下班时间还剩几分钟，庄湘冲进来。

“你找的人呢？”

录音师目瞪口呆，没想到她真的在这儿等了两个小时，不得不拿出手机：“我打电话问问……哎呀！太不巧了，庄湘老师，这维修人员临时有事，可能要明天才能来。我这也要下班了，要不你明天再来？”

庄湘已经气麻木了，都懒得跟他掰扯：“我明天没空。”

看着她一脸疲倦的模样，录音师忽然也有了些愧意，主动说：“要不您先去外面找个地方录？就楚西路那边就有个录音室，半夜也能录。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庄湘自认倒霉：“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早点下班吧。”

录音师不敢看她的眼睛，总觉得自己听见的不是“早点下班”，而是“早点下岗”……

出了录音棚，庄湘自己花钱找了个录音的地方，一直录到很晚，手机也没电了。幸好身上备了点现金，打个车回家还是没问题的。

庄湘坐上出租车：“师傅，去……”话说到一半，她突然脸色一变。

糟了！她怎么忘了，左桔还在公司等她！

庄湘急急忙忙给司机说了地址，尝试给自己的手机开机，而早已耗尽的手机电量做着无声的抗议，不给她一点反应。

“师傅，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我打个电话。”

“当然。”司机看她这么着急，十分热心把手机解了锁，递过去。庄湘拿到手机点了几下，忽然一脸窘迫把手机还给她。司机见状，疑惑地问：“怎么了？”

庄湘赧然道：“我……我不记得她电话号码……”

司机只好安慰：“没事的，很快就到了。”

庄湘点点头，靠着车窗望向天空。方方正正的玻璃框着黑色的天，风声断断续续在耳边回响，就像在拨打一个关机的电话。

“嘟……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已经十一点了。

左桔尝试拨打了好几次庄湘的电话，全是冰冷的机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怎么回事……”左桔按掉手机，凉风通过没关紧的窗户缝隙钻进办公室，呼啸声促使她望向窗外，远处的云层里闪过一丝光亮，接着听见一声闷响。

“轰隆隆——”

大雨倾盆而下。

庄湘：你是不是怕我挡你的桃花？

左桔：不，我更怕我的桃花招蜂引蝶。

庄湘：我是蜂还是蝶？

左桔：你是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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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