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用力按在他脑后,是一只掌心发热的粗糙手掌,扑面而来是越发浓重的酒气熏天,近到贴脸是银发男人蓦然放大的通红面庞,鼻尖抵上对方鼻尖。
贴在唇瓣前,是男人一经触及就在微微吮动的嘴唇,唇面触感是与他全然不同的微带干裂,蔓延在他唇上的温度烧到发烫。
两个月以来,唯独不能自控地在这个人面前提不起一丝戒备心,松阳大脑空白数十秒,才回过神来。
——银时按住他的脑袋是在……亲吻他……?
偏偏是亲吻嘴唇……
据他了解,人类会出于各种不仅限于情爱的目的对另一个人类做出这一亲密举动,而他从未见过这会发生在人类的师生之间,但他暂时无心深思银时是为何。
用嘴堵住他的银发男人似不满足于停留在嘴唇厮磨,没一会儿又张口含住松阳微僵住的双唇,还进一步探出似舌尖的湿热软物,舔了又舔他并未闭紧的唇缝,舔出的唾液弄得松阳满唇皆是热度以外的另一种过于鲜明的湿润感。
虽上手按着自己老师的后脑勺,嘴上含着他上下两片唇瓣像在汲取水分般地一吮一嘬,银时仍是眼神涣散地半眯着眼,受酒精操控的无意识状态不似作假。
近在眼前,倒映在这两只朦胧一片的绯红瞳眸上,松阳望见自己略微睁大双眼的面容,说不清神色是猝不及防时的受惊还是初次体验时的惊奇。
他只是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表现出拒绝之意,感受到银时按在他脑后的那只温热手掌在轻柔抚弄起他的头发;嘴巴只在他双唇上吸来舔去还不够似的,银时□□他唇缝的舌尖还变本加厉往里探进顶在他牙齿外,似想把舌头伸进他嘴里。
……人类接吻时还要做到交换口水吗?
在此之前,千百年来松阳从未体验过与人嘴唇交互的亲热之举,记不清是何时听谁说过,相比单纯的生理发泄,亲吻更具有独特意义。皆因从来不喜乃至厌恶任何人类再触碰到自己,他更绝无可能心生一丝想去体验的念头。
而时隔几百年的现在,他又一次深切感受到某个人类男人的气息正围绕在他周遭,对象是他还没想起的另一个自己曾抚养过已长大成人的学生,对方正在对他进行一个丝毫不带暴力因素的缘由不明的亲吻。
空气流转之间,鼻腔里并没有那些他早已淡忘的令人作呕的各种臭味,没有从自己身下传来的血腥味,更不是被谁把脸强按在泥土里。唯一造成不适的是那种在强行入侵他嗅觉的刺鼻酒气,略微有点刺激到他本能紧绷的脑神经。
曾无力反抗亦不懂反抗的幼少时,无论遭受何种粗暴虐待都只能被迫承受。而如今,对付一个力气并不大、一举一动算得上是温柔的醉鬼必然轻而易举,他心知自己随时都可从这种被区区一个人类按头接吻的怪异处境中脱身。
之所以还没采取行动,松阳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分明只要一抬头、或是干脆撑起自己俯低在沙发边缘的上身远离对方,就能中断这个充满酒香味的又湿又热的初次亲吻。
而他却从开始就一步步放任,从接受对方用嘴灌给他满口又苦又涩的酒气,到甚至自己张开口唇,接受这个男人在肆意含弄他嘴唇到他俩的唾液都混在一起的同时,将大半条湿湿黏黏的舌头都伸到他口腔内。
舔来舔去的舌尖扫动在他口腔内壁上似在寻找什么,扫出一阵又一阵陌生而奇异的酥痒感,他听见自己嘴里不断发出叽里咕噜似在被银时的舌头搅动的粘腻水声。
再过一会儿,他缩在下方躲避的舌头被银发男人扫过来的舌尖勾了又勾,锲而不舍到把他的舌头勾出来一半扯进自己嘴里,而后银时含住吮吸的对象换成他被勾过去的那半条舌肉,一下接一下吮到他舌尖发麻。
千百年中第一个对他做这件事的人,尽管是他曾在逃离奈落的那25年中给予过特殊地位的学生之一,本质上却还是从来不曾接纳他这个非人之物的人类中的一员。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放任呢?
一室黑暗中,粘在一处的两颗脑袋在唇舌交缠数分钟后,下方主导的银发男人越发显得动作迟缓,盖在沙发旁的长发男人脑后的那只手在一点点滑下去,缠着对方热吻的嘴巴在渐渐松开,两人略微拉开的双唇间牵连出一片银丝。
全程被动接受的亲吻结束,那股热量过高的酒香味仍充斥在唇齿间,连面颊都因此热到发烫,脑内一阵缺氧的晕眩感,松阳十分缓慢地抬起上身,在安静的夜色中平复着自己稍显急促的呼吸。
沙发上的银发醉鬼已然平静下来,就此陷入无知无觉的睡眠,眉头已彻底舒展开,扬起的嘴角挂着美梦成真似的笑意,先前受梦靥困扰的苦痛感烟消云散。
自他翕动的唇瓣间,传出睡熟前的最后一句梦呓声,将某种暗藏已久的心情揭露无遗。
“喜欢……松阳……喜欢你……”
待缓过气来,松阳从茶几上起身,走进内室,从橱柜里拿出一套草绿色睡衣,与他刚到万事屋的那晚借穿银时的款式相同,但这是银时另买给他换洗的新衣物。
路过洗手台前的那块方镜,他侧眸瞥一眼镜面,这份与生俱来的自我修复体质,将他方才经历过所留下的痕迹全都抹除得一干二净,仅有感官上还于唇齿间残留几分似有若无的热度。
洗完热水澡,换上这身银时同款的睡衣,松阳走出浴室,在洗手台前驻足。映在那双无波无澜的血红眼眸里,镜中的男人披散着一头半湿半干的浅色长发,单看面容清秀难辨性别。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
与镜子里数百年不变的那张脸对视着,方才还冲上头顶的高温,在松阳心间慢慢冷却。
在第一眼见到名为坂田银时的那个男人的时候,在第一次跟那个男人对上视线的时候。
他尚且置身事外,其实在两个月前的那天就一目了然于——银时看他的眼神,绝不仅仅是学生看老师的眼神。
实际上,那个头脑简单的男人并不怎么善于掩饰自己的心思,不止是面对他时种种不自然的言行举止,看向他时不经意就会在眼底流露出,千百年来他看过无数遍且再清楚不过的、世人称之为**的东西。
像所有或是受皮相左右内心,或是受表象蒙蔽双眼,或是嘴上说着礼义廉耻道德伦理来约束他人,实则自己无所顾忌的肤浅而又愚蠢而又虚伪的世人一样,人人传颂世间真情,可归根结底都只为满足自己的**。
纵使对象是都不曾伤害过谁却任人宰割的孩子,只要冠以怪物之名,就能合理化一切暴行,谁人都能心安理得且正义凛然地将他当作发泄之物去百般践踏。
日后他堕身杀业,成为满手血腥隐于暗中的死神,纵使不为人知异于常人之处,仍逃不出沦为工具的宿命,世间众生始终畏惧于他,为世不容者唯有终日浑浑噩噩徒然数百年。
昔日他显露真容,装作与世无争的村塾师长时,是否曾相信,自己捡来的这个孩子一定有所不同?是否曾有一刻,会对人类心存一丝希望?是否曾抱有幻想,非人之物亦能在人类之中寻得容身之处?
曾朝夕相处的岁月中,是从何时起变成这样的呢?一别十年,自己或许寄予过某种期待的那个孩子已长大成人而泯然于世,失去那段记忆的他无从知晓自己曾认定对方的理由。
他亦无从知晓以前的他是否已有所觉,又是如何看待,现在的他只知道,名为坂田银时的那个男人,原来不过也只是会受**驱使而想从他身上索取的人类之一。
失望吗?松阳在心底问自己,镜子里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给不了回答,只会与他一模一样在唇边勾起一抹自嘲。
作为老师,他不介意亲手打破这份毫无意义的可悲幻想。
*
相对以往的酗酒无度,昨晚银时喝得还算节制,记忆断片的后半夜虽沉沉睡去,前半晌还没醉到失去意识。
至少在翌日一早醒来,他从被子里坐起身,等宿醉的头痛缓解些许后,能大致回想起自己醉酒后不受大脑控制的一言一行。
“……”沙发上的银发男人当即扭曲成一座呐喊石像,抱头的两手刷啦刷啦把一头卷毛抓乱成鸡窝状。
——救命啊啊啊!!!阿银昨晚都干了些什么哇?!!!!
客厅里和浴室那边都安安静静的,外头只有他一个人,内室门关着,隔着一堵墙听不清里面有没有动静,尽管银时无比想去确认一眼内室里有没有人,却实在鼓不起勇气。
……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哇!!
何为酒后失言,这回银时可算是切身体会,基于这两个月,松阳都没怎么问那些他不想说的事,他还以为自己能隐瞒得住,哪想到松阳会趁他喝醉了脑子迷糊的时候问他。
就算他昨晚基本都在说醉话,没回答什么具体的,但松阳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当年跟他分别后发生过什么吧?
唯一庆幸的是,最关键的那件事他在潜意识中都有守口如瓶,松阳应该猜不到更多。
但重点在于,后面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回忆更加清晰的银时两眼一黑,绝望感淹没头顶到浑然有种人生到头的错觉。
天哪!!!他是怎么敢的哇!!!
趁松阳把脸凑近他的时候,按着松阳的后脑勺强吻他,不光亲嘴还伸舌头……
虽然他不否认他不管清醒与否都会对松阳有这个念头,但真的付之行动完全是另一回事哇!!
最要命的是,换作以前,松阳事事惯着他,可能最多事后揍他几拳头,当他是那种耍酒疯的接吻狂魔也就罢了。可现在松阳失忆了,被他这个自称是学生的陌生男人强吻,本来就对他没多少的好感度绝对会降成负数的哇!!
何况他现在是大人了,又不是懵懂无知的小鬼头,身为一个成年男人,居然借醉酒去亲同为男性的自己老师——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个混蛋学生肯定是对他的老师居心不良哇!!
按照常规发展——他又没告白过,松阳极有可能觉得他是个觊觎师长的变态,会嫌他恶心不想再跟他住一起,说不定昨晚等他一睡着就不告而别……
相比去面对惨遭自己酒后冒犯的师长,银时更害怕这一糟糕设想成真,只得咬咬牙从沙发上站起来,挪动着抖成筛子的两条腿到内室门外,深吸过几大口气才抬起抖成筛子的手去推门。
“松、松松松阳……”
战战兢兢的一颗大气都不敢喘的卷毛脑袋探进推开小半的门缝,映入眼帘是铺在榻榻米上的一床布団,和闭眼安睡在布団里的浅发男人。
松阳没走……
警报解除,银时悬在嗓子眼的心倏然落地,差点一个腿软摔成屁股着地,呜呜呜太好了松阳没讨厌阿银到都不想再看一眼……
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他赶忙去厨房做早饭。既然已经对松阳做出了那种大逆不道之事,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成熟男人,绝对不可以拿发酒疯当借口逃避问题,就算松阳十有**会拒绝,他也必须要对松阳说实话。
和往常一样,银时早饭做到一半,闻到身后不远处飘来那股跟他同款的草莓沐浴露香味,在捏饭团的手猛然顿住。
熟悉至极的温润嗓音传入耳中,“银时?”
刚落地的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直冒冷汗的万事屋老板抖抖索索地转过身,跟人告白总不能在厨房随便了事,他缩着脖子做好迎接质问的心理准备。
一目了然他紧张至极,几步开外的浅发男人却不见任何一种银时设想中的负面神色,面上是他熟悉至极的那副一如记忆中眉眼弯弯的温柔笑容。
语气亦是记忆中的亲昵感,“今天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意想不到是仿佛无事发生的开场白,银时愣了片刻才答话:“阿银在捏饭团,松阳再等会儿就能吃了哦。”
一如往常,松阳在旁等他做完早饭,但却不同于平日的疏离感,言行之间却像是回到村塾时,不但半句不提昨晚他醉酒后的事,还主动关心他宿醉是否有身体不适,银时受宠若惊之余,总觉哪里不对劲。
……说起来,松阳昨晚没推开他。
吃早饭时,他忍不住偷看对面在安静进食的长发师长,没记错的话,他亲松阳亲了还挺久,都亲成舌吻了,以松阳的实力,如果不想给他亲的话,直接给他来一拳头就行了,为什么会让他亲到最后呢?
不敢贸然去问,银时心里七上八下地照常吃完早饭要去外出工作,松阳照常送他到玄关,还破例给予一句“工作要加油喔”的鼓励。
对于他小心翼翼地问,“松阳会等阿银回家吧?”,松阳只笑吟吟道,“我不是每天都会等银时回家么?”
在外面的一整天,银时都觉心神不宁,今天的委托还挺棘手,好不容易完工都到晚上,他赶紧返程,一路上都提心吊胆。
好在到家后,松阳照常来给他开门,银时总算松一口气,不管松阳是什么想法,他都不想胡乱揣测,他该做的就是切实传递自己的心意。
整个晚上,银时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告白更合适,松阳去洗澡的时候,他坐在内室边铺床边绞尽脑汁琢磨一套真诚又不是得体的台词,到熟悉的呼唤声近在前方响起。
“银时在发呆呀。”
闻声抬头时,卷毛下的一双红眼睛蓦然睁大——!!!
正跪坐在他刚铺好的床垫上的浅发男人神态惬意地抄着双手,并非平日的睡衣套装,而是只着一身微透肌肤的纯白里衣,系一根窄幅带收束出细窄腰线,领口松松垮垮地敞开到一览无余大片肌理分明的雪白胸膛。
那头半湿的柔顺浅色长发,照旧是有两束垂过微露小半的雪白双肩,发尾垂在露出半边的两侧鼓囊囊的厚实胸肌前,若隐若现打湿后的轻薄衣料下两点微凸。
映出那张呆滞脸庞的血红双眸,于灯光下铺满一层璀璨光晕,如碎钻点缀的一双浓密睫毛下,只需稍稍一弯微染淡粉的眼尾,便能勾出动人心弦的眼波涟漪。
“是在想什么坏事呢?”
看似是卷毛的幸福时刻?哈哈哈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