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川不识字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袁潇一点儿也不相信。
“你确定他看了信?”
金柳欲哭无泪,“我确定他看了信,他确实说上面的字他不认识。”
袁潇蹙眉,既然金柳这么说,说明事实就是如此。
那么,陆行川为什么要说他自己不识字呢?他怎么可能不识字呢,他这么聪慧,才华横溢,那可能不识字呢。
他思来想去,觉得真相只有一个——
陆行川故意的。
因为好几日没有见到他,而且他也没有托人给他带话,所以陆行川就生他气。
袁潇恍然大悟,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
“走,回兰竹苑。”
袁潇转身回去,金柳不知少爷为什么又消气,连忙跟上去。
翌日,天蒙蒙亮,四周仍处于一片朦胧之中,兰竹苑中便已悄然忙碌出来。
金柳收拾干净后从偏房出来,他小心翼翼走到袁潇房间内,“少爷,少爷,起来了。”
袁潇被推了几下,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唔……”翻个身又继续睡。
金柳:“……少爷,迟点陆公子就要来府上了,你再不起怕是……”
床榻上的哥儿猛地坐起来,“来人,给我沐浴更衣。”
今日他一定要让陆行川大开眼界才行。
天将大亮,天朗云清,陆行川踏进国公府时,爹爹们和林郁都已经候在一旁了,他扫视一圈又收回视线。
进了门,花媒婆便走向前与沈贺嘉他们寒暄起来。
花媒婆自认给许多人都给牵过线,相配的不相配的,只不过她这人做媒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口碑在京中向来是不错的。
昨日陆行川这个煞神前去寻她做媒,还是给国公府做媒,还真让她惊掉了下巴,只不过京中的传闻她了熟于心,这媒……她便试上一试吧。
英国公府那马车应该不是白让人坐的。
话虽这么说,但花媒婆上门时还是有些胆战心惊,甚至隐隐有些后悔了,若不是忌惮陆行川在旁边,她估计真的反口。
眼下进了这门,倒容不得她退后。
寒暄了一阵,花媒婆便知此事能成,她顿时坐直了腰板。
沈贺嘉看着不断探头偷瞄的袁潇,便朝陆行川说:“陆公子若是乏了,可去花园里走一走。”
陆行川便站起身往外走,耳边隐隐约约还听到沈贺嘉与花媒婆的交谈声。
倒是整得跟真的一样。
晨光透过繁密的树叶,在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翠绿的树叶与花圃中姹紫嫣红的芍药交相映衬,高低错落。池子中的锦鲤摆动着金色的鱼尾,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跃出粼粼波光。
上一回进来也是差不多的情景,只不过上一回他显然没有余力观察四周的景象,如今看来,那娇贵的哥儿踏入那逼仄小巷确实是委屈了些。
“陆行川,你拿着。”
袁潇一见陆行川往外走,眼睛一转立马跟着跑了出去。
陆行川看着闯入视野的哥儿,淡紫色锦袍不似红色那般招摇,穿在他身上压不住眉宇中的张扬来,那般素雅的颜色竟也像是染上了几分高调。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纸张,“……?”又是信,不是说了他不识字吗?
事实上,陆行川曾经识过字。
十岁之前陆江还活着,家里一切都好,那时候他们也送他去过私塾,念了半年多,识了字会算数,后头陆江又觉得他性子闷,习武比较适合他,便又送他去习武。
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如今再看的话也确实有很多字他都不认得了。
所以说他不识字也确实没说错。
袁潇眨巴着双眼,手掌在他面前挥动:“你快看啊,我精心准备好久的。”
淡淡的兰香随着手臂挥动萦绕在鼻息间,陆行川呼吸一滞,而后打开一看,四张纸上面都有一幅画——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哥儿在用膳,而后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黑衣小人。
还是那个红衣哥儿在习字,苦恼得皱着脸,黑衣小人便落在他的笔下。
陆行川翻完轻轻放下,不言不语地看着对方,似是有些震撼,又似无法理解。
“怎么样,这回你总该看得懂了吧?”袁潇此时心里却乐开了花。
“我识字,你不必……”不必做这些。
袁潇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识字啊,你说你不识字肯定是故意的,还想骗到我不成?”
陆行川问道:“我一定识字吗?”
“对啊!”袁潇踮起脚尖,想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说道:“你要是不识字怎么写那么诗词给我啊,你不要谦虚,虽然那些诗词不能媲美李杜,但、但是还是写得很不错的。”
袁潇倏地扭捏起来,不好意思地瞥了他一眼。
陆行川深吸一口气,就他现在这种提笔忘字的状态媲美李杜吗?
“可惜那些诗词都被偷了,若是让我抓到了那贼人,我一定要将他丢来丢去才行!”
“……”
陆行川静了片刻,忽地将画举起:“那为何画这个?”
“你生气嘛,我要哄哄你的,这样你就不会生气。”
“我为什么会生气?”
袁潇倒不在乎他明知故问,只以为他还气着呢:“因为你好几日没见过我,你想我。”
紧接着他看到陆行川眼睛微微睁大:“看,我就知道我猜对了!”袁潇拍着手掌说。
陆行川:“……”倒是没有一处是对的。
知道他是怎么误会的后,陆行川便想解释个中缘由,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了。
没办法解释。
袁潇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便开口道:“你已经不生气了,你下回就得给我回信,还有下回你想见过自己想办法,不许再偷偷生闷气。”
哄人也是很累的,他画那四幅图可画了他足足一时辰呢,害得他看话本的时间都少了。
“……嗯。”陆行川颔首。
省得再整出其他招儿来,还得给他按上奇奇怪怪的名头来。
俩人在这边“相谈甚欢”,堂内也已经谈得差不多,来之前陆行川就提醒过国公府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这不花媒婆嘴巴一张便是点头,自然没什么需要拉扯的。
这日过后,紧接着就是问名、纳吉,此事不需要陆行川烦恼,便又是三五日过去。
倒是袁潇这边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小爹我想出去!”
他在府里都带了小半月了还不让出门,再待下去他就真的受不了了。
沈贺嘉让人将库房和他的嫁妆都给清点一遍,听到袁潇又闹着出去,他便说:“忍一忍,待成婚就能时时见面了。”
“我们不都定亲了么,还不能时时见面?”
那定这个亲做什么?
没定亲之前他们还经常见呢!
袁潇十分不理解。
沈贺嘉只得从嫁妆中抬起头:“未成婚之前,谁都不能时时见面,而且你整日吵着要见未婚夫,那不得被人笑话?”
袁潇:“……谁敢笑话我!”
见沈贺嘉被人叫住,趁着这个档口,袁潇带着金柳偷偷溜出去。
辰时初刻,正街上鼓声初歇。
两侧的铺面字号敞开了门,香料铺、成衣店、金银楼……街上每一处店铺仿佛都在召唤着他的光临,袁潇思索片刻便进了金玉阁。
之前他要求重新定做的那支金玉点翠步摇也确实做好了,这回掌柜就不敢将客人定做的饰品摆在外头展示,待客人上门取了才从库房拿出来。
袁潇进去后正要肆意购买,身后却传来一道令人生厌的声音,“我说是谁呢?袁公子不在府里待嫁,怎么跑出来了?”
金柳扭头,说:“少爷,是方少爷。”
不用猜也知道是这家伙了,袁潇懒得理会,转身往外走。
方岚堵在他面前,“喂,我和你说话呢。”
袁潇往前一步,俯视着方岚:“方少爷为什么总是惦记我的事?莫非真的……”
“你有病啊,”方岚赤红着脸,显然又被袁潇一句话就给撩动了神经,“我有什么要惦记你的事,你以为你是谁?”
“既然如此,本少爷的事你少出声。”
袁潇掷地有声,气势骤然迸发出去,一把推开愣住的方岚往外走。
“少爷,我们现在去哪里?”
“自然是去康平街了。”
主仆二人一块往康平街走去,忽地,耳边传来两道稚嫩的唱曲声,袁潇往角落一看,两个黑黢黢的小乞丐窝在乞讨,一个瘦得跟小竹竿一样,另一个稍矮一些,但长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瘦竹竿掐着手指一扬,嗓子一捏,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大眼小乞丐在旁边不断说些祝福词。
袁潇脚步一顿,随手抛了一块银角子过去,“叮铃”一声银角子落入缺口的大碗中,清脆又迷人。
“狗蛋哥,银子!是银子耶!”那大眼小乞丐抱着对面小瘦竹竿跳起来,稚嫩的声音不断惊呼。
“喵喵,我们快走!”小瘦竹竿抱着家伙什催促。
袁潇嘴角勾起,只觉得天边的小鸟飞得格外喜人,“去哪儿!老子的银子你们也刚抢!”一道恶声恶气的声音打断了袁潇的笑容。
“你是坏蛋,这才不是你的!”
“啊,你个小畜生,竟敢咬我……”
袁潇猛地回头,就看到方才那大眼小乞丐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地痞掐着脖子拎起来,猛地丢出去。
“砰——”
单薄瘦小的身躯砸在墙上,又软软地滑落,尘土飞扬。
“喵喵!”瘦竹竿小凄厉地喊着,一双不大的眼睛睁大,瞬间充血,瘦小的拳头攥得死死的,不管不顾地朝着面前的庞然大物扑过去。
地痞狞笑一声,抬脚就要踹过去,“小子,找死!”
“嗖——”
破空声响起,凌厉的长鞭撕裂空气,精准地抽在地痞的小腿上,“啪!”
地痞捂着小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啊!”
“哪个混蛋,竟然朝爷爷出手!”
袁潇握着长鞭的手微微颤动,他看着面目狰狞的地痞,一字一顿地说出,“不知死活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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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