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暗道不好,后知后觉得品出一丝不妙来,这个理由无疑是个蹩脚的借口,就在他急急开口要再加辩解的时候,就看到宋怜从他身旁翩然而过,进到了首饰店里头。
宋怜对饰品的需求倒也不大,随便挑了几个发带木簪,就返回了客栈,今日的行程当然还是以休息为主。
而崔景见过宋怜后,也是无心去什么地方闲逛,早早地回到了客栈的房间里,一反面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必要跟宋怜解释,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说的话确实不够好,应当再说些什么才够。
他这厢左右纠结,宋怜只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小插曲,没在她心里泛起什么波澜,扭头便忘得一干二净了,晚上睡觉也是十分香甜。也许是这段时间连日奔波太累了些,宋怜第二天难得晚起了片刻,她边打着哈欠边往楼下走准备用早膳,一抬头,看到客栈大堂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个极显眼的人。
李兴安仍然穿着仿佛永远也穿不腻的红衣,坐在客栈不宽的长条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正殷切地朝她挥手。
宋怜有些惊讶,但是看到李兴安虽然行为吊儿郎当,但是眼角眉梢挂笑分外轻松的脸,她也不由得笑笑,向着李兴安那边走去。
“你怎么在这?”宋怜在桌案上敲了敲,环起手臂看着李兴安。
李兴安正在忙忙叨叨地给宋怜布菜,又唤小二来多添了几道:“他家的水晶笼包不错,我猜你肯定喜欢。”
确实不错。宋怜眼前一亮,面皮晶莹剔透,薄薄一层入口却带着些嚼劲,肉馅鲜香且富有嚼劲,汤汁浓淡适口,她眼睛微眯,面前又落下几只笼包。
李兴安撂下筷子,等宋怜吃得差不多,才开口道:“我当然是专程来找阿瑶的。”
“你父亲竟舍得放你出京?”宋怜咽下口中的东西,惊讶道:“你这次出来没有惊动什么人吧?”
李兴安摆摆手:“他们有不是不知道我浪荡惯了,擅自出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谁还在意那个。”他将热乎的桂花蜜糕端到宋怜面前,要她尝尝这家客栈的招牌。
崔景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宋怜与李兴安对坐相谈甚欢。他不自觉地捏紧了右手,神色不明地看着宋怜和李兴安,旋即神色轻松自然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坐在了宋怜和李兴安的对面。
“没想到能从这里见到李世子。”崔景没有行礼的意思,只要了一只茶杯,拎过宋怜面前的茶壶给她和自己都续了茶,“不知李世子来此有何贵干?”
李兴安挑了挑眉,笑得一口白牙:“我自然是来投靠阿瑶来的。”
“恐怕我们没这么多马匹,行装也多有不便。”
宋怜抬起头来惊讶地看了崔景一眼,仿佛在说他当初不也是只身一人就介入了进来?崔景神情自若,没有被宋怜的目光所触动,仍然是带着点为难看着李兴安。
“不打紧。”李兴安不再看崔景,而是扭头过去看着宋怜:“我带了匹好马,干粮也是管够的。”
二人就此一事展开了一顿唇枪舌剑,宋怜颇有些头大,连忙叫停:“好了,阿令就先跟着我们,至于干粮,一会再添些便是了,吵什么?”
话音一落,崔景低下了头默默饮茶,李兴安喜笑颜开颇有些得瑟,被宋怜瞪了一眼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做好了,二人一个添茶一个夹菜,几乎要把宋怜身前的一小块地方堆成丘陵江河。
宋怜指着桌子上层层叠叠的碗碟:“都吃完。”说罢,起身上楼整理行囊去了。
*
两匹骏马在管道上挨着一辆马车而行,
宋怜被他二人搅得头痛,她要是从右侧探出头去,李兴安那边不是马嘶就是被树枝绊住,要是从左侧探出头去,崔景便突然有要事相商。
最后被宋怜抬了抬下巴,发配到队伍末端跟着几个侍卫暗探一起了,孙青在宋怜后头的马车上看了个全景,此刻捂着嘴一个劲地笑,只剩下崔景和李兴安二人干瞪眼。
好不容易消停了半天,直到了晚间落帐生火之时,这两人又开始一个吹笛子一个又是逮兔子又是折花,宋怜感觉自己周围比戏班子里还热闹。
难道出门远游对他二人来说是这么兴奋的事情吗?宋怜沉思,崔景也就罢了,李兴安常年在外,这次怎么也这么……她看到被剖尸穿起来的野鸡,叹了口气,一把按住李兴安,要他消停点。
虽说鸡肉是十分美味的,但看着李兴安的状态,宋怜当真有些担忧。更重要的是,她实在忽略不了旁边崔景存在感极强的眼神和对李兴安的阴阳怪气。
说实话,如果不是考虑到崔景身为一介书生,她真的想让这俩人一起再去打点野味回来,倒也不是口腹之欲,只是宋怜有些心疼自己的耳朵。
好在这两人第二天便有所收敛,也许是看出了宋怜喷薄欲出的怒火,二人白天便老实地驱马跟在宋怜的马车后面。
宋怜所带的藏书一路走一路看,已经所剩无几了。这几日坐在马车里颠簸劳累,也属实是闷得慌,宋怜便要了孙青的马来骑着——孙青此行是带了马的,只是她爱坐马车。
没想到那老实跟在后头的二人,见宋怜弃车上马,纷纷赶了上来与宋怜并肩。
“你还认得他吗?”李兴安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身下的白马,见宋怜没有反应,有些失落:“他叫如风。”
崔景落后李兴安一步,此刻正在暗暗咬牙。这么多天过去,宋怜早就见过了他这匹马,现在提出来也真是太刻意了。
虽说宋怜对相马一窍不通,也确实没有见过这匹马的印象,但是在李兴安说出名字来的一刹那,电光火石之间不自主地问了一句:“你这次怎么把他带出来了?”
就见李兴安双眼唰一下亮了起来:“阿瑶你还记得如风?他在马厩里也闷得太久了,此行也算是带他出来遛遛。”
宋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对自己方才的反应感到奇怪,这种似玄非玄的感觉自她重生以来一直萦绕在她心头;虽说她对重生一事不太在意,但是这种感觉是全然不能忽略过去的。
不过……她望着前方连绵成片的丛林,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此行必能解决这个问题。
李兴安聊了片刻便住了嘴,宋怜看上去很疲累,这种疲累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在宋怜的心里,仿佛渡过了千万个难熬的寒冬,难熬到骨头缝里都沁着苦
这种情况落在崔景眼里,便是宋怜回到了与他初见时的样子。记得当时在湖心亭初见,崔景不只是体会到了宋怜的明艳和风光霁月、鸾峙凤立般气场,还有她身上的神秘,就像是经历百般沧桑、不见底的深潭一样的。
但是他见过了轻松愉悦的宋怜,对这样的她心疼得太厉害。崔景的笛子现在不在身旁,于是他薅了一把树枝,从上头精挑细选了片薄厚适宜的叶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吹的是他在江南时常听的民间小调,他观察过也宋怜去庆芳园和请琴师的次数,也研究过宋怜听的曲子。
得出的结论是,宋怜对听曲十分喜爱,这是一件理应稀松平常的爱好,但在崔景看起来,放在宋怜身上,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痴迷。他从来没有见过宋怜对其他事物表现出强烈的愿望——除了席迁。
意识到这一点后,崔景将放在匣子里落灰的乐器都拿了出来,请人保养了一番,自己又勤学苦练了一番——他自然是对自己的技艺有信心,但是长久不钻研,也难免有生疏之时。
宋怜听得曲子类型广泛,因此崔景觉得他吹的江南小调,宋怜一定喜欢。
果不其然,宋怜在欢快的乐声中,逐渐回神,脸上的神情也舒展开了。
“崔大人会得东西还真是多。”宋怜扭头,发尾在空气中小小地打了个漂亮的摆子,“这曲调我听着耳生,不过倒是极好听的。”
“这是臣家乡的小调。”崔景笑道,叶子在身旁飘摇而下,他又在一捧树叶中摘了一只,“若是公主喜欢,可愿听臣再吹一遍?”
宋怜点头,耳畔又传来轻微的“哗啦声”,她侧目看去,只见李兴安狠狠地揪着手里的叶子,见她看过来,脸上掀起一个灿烂的笑来,宋怜冲他挑挑眉,扭过头去。
孙青为了“看戏”,始终让自己保持在宋怜后面的马车上,她扬着马鞭,一遍嘻嘻笑着,还顺便拍了拍身边的人。可惜墨沁在前面守着宋怜所坐的马车,而她身边是冷漠无趣的木头同僚,孙青的心情都要大打折扣。
“前面这是到哪了?”宋怜住马,向着孙青问道。
还未等孙青说话,墨沁的声音就从前头遥遥传来:“主子,前面就到宁吉了。”
“宁吉?”宋怜拧眉:“我们不是往新原走的吗,怎么会到宁吉了?”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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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又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