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照旧过。
只是府里近来多了桩新鲜事,柳老爷这趟回来,还带了个怀有身孕的姑娘。
柳夫人知道后,没什么反应,就说“既是柳家的骨肉,便好生伺候着吧”,语气平淡。
毕竟柳夫人满心满眼都是亡子,哪有闲心管旁的?
陆临听说这事时,还在屋里翻书。
窗外传来窃窃私语。
“……你见过没?那姑娘才十六七岁,长得跟天仙似的,关键是……肚子里还揣着老爷的种呢!月份都显怀了!”
“瞧见了!老爷还把她安置在西跨院,派了三个婆子伺候,一日三餐顿顿有燕窝,老金贵了!”
陆临闻言,走到窗边,撩起窗纱往外看。
廊下站着两个小丫鬟,叽叽喳喳说得热闹。
而她们身侧,还立着个男子。
身着红袍,长发高束,宽肩窄腰,高挑挺拔——这身段,柳府上下,除了柳商,再找不出第二人。
他背对着窗,看不清脸,却微微侧身,离两个丫鬟极近,像是听入了神。
陆临捏着窗纱,心里犯嘀咕——柳商素来清冷,府里的是非长短从不多听,今日怎的凑在廊下,听这些家长里短?
正想着,男子忽然开口:“真的嘛?我去,这么勇?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陆临一怔——这声音,清朗跳脱,还带点少年人的俏气,跟柳商平日那轻缓冷淡、字字疏离的嗓音,完全不一样!
若不是柳商,那这身段、这红袍,又是谁?
府里何时来了这么个人?
丫鬟没接男子的话,反倒话锋一转:“哎,你说那姑娘……跟咱们少夫人比起来,谁好看?”
陆临:“……”
好端端的,怎么还把话题扯到他头上了?
“少夫人生得英气,眉眼带劲;那姑娘是艳,媚得入骨。论气势,自然是少夫人更胜一筹,但论气韵,还是那姑娘更合心意。”
这话一出,男子瞬间炸毛:“你放屁!什么气韵不气韵的,她那叫艳俗!我家……”
话到嘴边,又猛地刹住,喉结滚了滚,才改口道:“我们少夫人那叫俊,是干净利落的俊!你们懂个屁啊!”
窗后的陆临傻了——这人是谁?
素未谋面,怎么还替他这个“冒牌少夫人”抱不平?
正愣神间,身后传来婆子的声音:“少夫人,您扒着窗看什么呢?外面风大,仔细着凉。”
陆临转身冲她招招手,又指着窗外:“那个穿红衣的男子,是谁啊?”
婆子依言凑过来,顺着他的手指望出去,满脸茫然:“男子?哪有男子啊?”
陆临心里一紧,旋即回头去看——廊下空空的,那抹红袍早没了踪影。
两个丫鬟也闭了嘴,正结伴往远处走。
陆临的心沉了沉,没再说话,只挥手让婆子退下。
屋内恢复寂静。
不是花眼——方才廊下的红色身影、跳脱嗓音,绝非幻觉。
突然,一个荒唐的念头窜入脑海。
陆临猛地回头,看向墙上的两幅画。
“柳忆?”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发紧,“方才那个人……是你?”
屋内静得可怕,供桌前的三炷香燃得正好,烟丝直直向上,没风,也没异动。
“……”陆临扶额,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他在想什么啊?真是疯了!
站了许久,他缓缓走到桌前,拿起画笔——这次画的不是柳忆的画像,而是今日廊下那抹红。
笔锋落下,红衣男子的轮廓渐渐清晰:宽肩窄腰,墨发高束,侧脸线条利落。
画到眉眼时,陆临顿了顿——他竟不知不觉,把柳忆的眼睛画了上去。
只是这双眼睛,狭长明亮,带着点跳脱的俏气,与画像里柳忆的眉眼,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温顺,多了几分锋芒。
“你当年,是不是也爱穿红袍?”陆临一边画,一边絮叨。
“《八卦录》里没写,画里也没画,可我总觉得,你该是穿红色的。像山里的野枫,鲜活,热闹,不像这院子,冷清得像座坟。”
笔尖悬停片刻,他又道:“你要是真能出来,下次别穿红色了,太扎眼,容易被人看见。穿件素色的,像你弟弟那样的,低调些,也好看。”
这夜,陆临睡得很沉。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清清爽爽的少年音,带着点笑意:“画得丑死了……还有,我不穿素衣,像二弟那样,闷得慌。”
陆临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很,只能含糊应:“丑就丑……谁让你总闹我……”
“我没闹你,”少年音更近了些,像是凑在他耳边,“是你总不理我,跟二弟说话,还收他的花……”
“那是你弟弟……”陆临困得厉害,声音越来越低,“我跟他没什么……你别吃醋了……”
“知道,”少年音软了些,“我就是……想让你多看看我。”
陆临没再应声,彻底睡熟了。
梦里,他回到了灾年前的山上,陆音在溪边摘野果,而他身边,站着个穿红袍的少年。
少年眉眼弯弯,嘴角带着笑,手里拿着支桂花,递到他面前:“给你,比二弟的好看。”
陆临接过,刚要说话,少年却不见了,只剩下手里的桂花。
“柳忆!”
陆临猛地坐起身,天已亮了。
他眨眨眼,扫过屋内,空无一人。
是梦。
他叹了口气。
这几日,他到底怎么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总能看见那抹红。
不是在廊下听丫鬟嚼舌根,就是在厨房里听婆子讲八卦。
陆临起初还怕被人撞见,每次都绕着走。
可次数多了,也摸清了——这府里,除了他,谁也看不见这抹红。
他胆子渐渐大了。
去祠堂上香时,看见门后藏着的红影,他会放慢脚步:“今日风大,廊下凉快,这位公子,要不要出来喝杯茶?”
话音落,红影一晃,没了踪迹。
临摹画像时,他对着空屋说:“上次画你红袍,墨色浓了些,你若嫌丑,便自己来改——我不看就是。”
说完,真的闭眼,再睁眼时。
画纸上,少年的红袍边角,多了几笔轻浅的描金。
夜里翻《八卦录》,他叹了口气:“可惜了,没写张府那条凶狗后来怎么样了,要是它咬了人,掌柜的会不会把它卖了?”
话音落,书竟自动翻到最后的空白页。
上面添了行小字:「狗没被卖,掌柜的给它拴了铁链,后来生了五只小狗,跟它一样凶。」
陆临盯着那行小字,忽然笑出声。
他指尖轻碰那行字,像是碰到了十年前,那个趴在桌前,一笔一划记录市井趣事的少年。
“原来如此,亏我还替它担心了好几天。”
“少夫人日日对着空气说话”的事,没几日便传遍了柳府。
有人窃窃私语,说这灾民丫头终究是被逼疯了。
也有人神神叨叨,说是大少爷魂归故里,才引得少夫人这般。
流言传到柳夫人耳中,她没说什么,只让人把陆临叫到跟前:“儿媳,你近来……常看见忆儿?”
陆临心头一软,点头:“是,穿红袍,爱听八卦,还替《八卦录》补了张府凶狗的后续——说它生了五只小狗,跟它一样凶。”
柳夫人笑了:“这孩子,从小就这点出息,猫狗的闲事都记挂着……之前,先生就说你八字硬,能镇宅,也能通阴阳。果然,我没看错人。”
她声音轻了些:“忆儿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陆临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语气柔缓:“回夫人,少爷他……过得很好。”
柳夫人笑着点头:“好、好……过得好就好……那他有没有说,娘做的绿豆沙,他还爱吃吗?他小时候最爱吃,就是嫌我放的糖多……”
“说了,”陆临顺着话头接,“他说您做的绿豆沙,还是当年的味道,就是……希望您下次少放半勺糖。”
“好!好!下次少放半勺!少放半勺……”柳夫人顿了顿,又说,“往后……你想跟忆儿说什么,就说,不用避着人。我信你,也信忆儿。”
陆临应下:“谢夫人。”
又陪柳夫人絮叨了几句柳忆的琐事,陆临才起身告辞。
刚拐过月洞门,便见自己院门口,立着道清瘦身影——是柳商。
府里“少夫人能见鬼”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他大抵是也听闻了。
陆临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走上前,唤了声:“二少爷。”
柳商抬眸,眼底情绪复杂,有探究,有迟疑,最终只问:“你……真见到我大哥了?”
陆临没瞒他,轻轻点头:“嗯。”
柳商喉结滚了滚,视线落在他身上,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压得很低:“前几日送你的桂花蜜……好喝吗?”
陆临一怔,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却还是老实应声:“好喝,多谢二少爷费心。”
柳商眉头轻皱,语气多了丝急切:“你……当真喝了?”
“当然喝了。”陆临更糊涂了。
柳商沉默片刻,薄唇抿成一条线,声音很轻,像在自语:“既喝了,怎么还会看见他……”
“什么?”陆临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柳商目光沉了下去。
他凑近陆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屋里每日燃的香……有问题。”
陆临浑身一僵,彻底傻了。
没等他追问,柳商已直起身,没再多言,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快步离去。
陆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香有问题?
香是婆子每日送来的,供的是柳忆的牌位,日日燃着,从未断过,能有什么问题?
柳商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攥紧了拳,快步推门进院。
正屋的门虚掩着,供桌上的三炷香还燃着,烟丝袅袅。
“柳忆?”陆临压低声音,扫过空荡荡的屋子,“你在不在?出来说句话。”
屋内静得可怕,没有回应,只有风声。
他心头一慌,快步冲到供桌前——先抽了一炷未燃的香,又取了个小瓷盒,舀了些桂花蜜装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没再停留,转身出了院,往柳夫人的正院赶去。
不是去对峙,而是想办法出府。
此刻,柳夫人正对着桌上的绿豆沙发呆,像是在琢磨该放多少糖。
陆临推门进去,躬身行礼:“夫人。”
柳夫人抬头,见是他,眉眼柔和了些:“怎么回来了?可是忆儿又跟你说什么了?”
陆临点头,垂着眼:“方才回院时,少爷……跟我说了句话。”
柳夫人眼睛一亮:“他说什么?”
“他说,”陆临喉结滚动,“说在院里待得久了,闷得慌,想出去走走,看看街上的热闹,还说……想让我陪着。”
这话一出,柳夫人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
“这孩子,还是老样子,待不住……从前在府里,每日都要缠着我带他出去,见了卖糖人的、耍杂耍的,就挪不动脚……”
她望着陆临,眼里有期盼,也有迟疑:“他……真的想出去?”
“是,”陆临点头,语气更真了些,“他还说,想看看您设的粥棚,说您做了好事,他瞧着欢喜。”
这话戳中了柳夫人的心——儿子不仅现身,还夸了自己。
她脸上的迟疑瞬间散了,只余下疼惜:“这孩子,在那边定是闷坏了……想去便去,你陪着他,好好逛逛。”
她唤来丫鬟,取来钱袋:“拿着,街上要是看见什么好玩意儿,就给忆儿买,别亏着他。”
陆临接过钱袋:“谢夫人。”
出府的路比想象中顺利,门房见是他,又听闻是“陪大少爷出去”,连问都没多问,立刻放行。
马车驶离柳府大门,陆临掀开车帘往后望。
他突然觉得,那红墙高宅,像个藏着秘密的囚笼,让人喘不过气。
到了街角,陆临让车夫停了车,说要陪大少爷在街上走走,让车夫在原地等候。
他揣好香和蜜,顺着街道走,目光很快锁定一家药铺,走了进去。
老掌柜正低头碾药,见有人进来,抬眼瞥了下:“抓药?”
“不是。”陆临走到柜台前,左看右看,确认没人,才从怀里掏出那香和蜜。
“掌柜的,劳烦您帮我看看,这香和蜜里,有没有加什么特别的东西。”
老掌柜挑眉,接过香闻了闻,又用指尖蘸了点蜜尝了尝,眉头渐渐皱起。
“你这香不简单,除了迷迭香、夜合花,还掺了曼陀罗的粉末,闻久了,就容易糊涂,看见些假东西。”
陆临心头“咯噔”一下,指尖发凉:“假、假东西?是说……幻觉?”
老掌柜点头:“倒是这蜜,加了甘草汁和薄荷露,只是得日日喝,才能勉强压一压这香的迷劲。”
日日喝,他并没有,也就偶尔想起来,就喝一点。
陆临攥紧了拳,后背竟渗出冷汗。
原来如此。
柳商那日提醒他“少待在大哥屋子里”,不是随口叮嘱。
送他桂花蜜,也不是什么动心,而是在救他。
而柳夫人,要的不是“旺夫镇宅”的儿媳。
是一个相信“柳忆有灵”、陪她演这场“母子情深”的人。
是一个能接住她所有思念,能让她相信“儿子没走”的人。
那些摔画、添字、少年音,那些吃醋、护短、说不完的八卦……全是假的。
是香的迷劲,勾着他的心魔。
是他太盼着柳忆“活着”。
盼着有个人,能陪他熬过这荒唐日子。
盼着有个“伴”,能让这鬼日子不那么难熬。
那些画面太真了,真到他以为,红衣少年真的在身边。
真到他忘了自己是冒牌货,忘了柳府是囚笼,忘了柳忆早是十年前的枯骨。
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对着一缕缕迷烟,演了一场自欺欺人的戏。
他缓缓出了药铺,走到街角。
车夫见他回来,连忙掀开车帘:“少夫人,逛完了?”
陆临没应声,眼眶发涩却挤不出泪,只低头钻进马车:“回去吧。”
回到柳府,他没立刻回院,而是去找柳商。
柳商见他面色难看,心中已猜了个大概,将他带进自己的书房。
房内陈设极简,只一桌一椅。
门刚掩上,陆临就开口:“那些香,是夫人做的?”
柳商沉默片刻,才点头:“是。大哥走后第三年,她就开始用了。起初只是少量,可后来……”
陆临喉间发涩:“所以,她要的不是‘旺夫镇宅’的儿媳,而是个能‘看见柳忆’、陪她演这场戏的人,对不对?”
“对。”
“那你为什么帮我?”
柳商目光微沉:“因为你也帮了我。”
陆临抿紧唇,一时语塞——他从未想过,自己随口说的“看二少爷心意”,竟被对方记在了心上。
柳商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男人。”
陆临浑身一僵,愣在原地。
柳商又说:“不仅我知道,母亲也知道。在你入府前,她就查过了你的底。”
陆临彻底傻了,张了张嘴:“夫人……一直都知道?那她为什么还要留我?”
“你刚刚不是说了嘛?她要的不是儿媳,而是陪她演戏的人。男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八字。”
陆临心头一震:“难道……我的八字,她也早就查过了?”
柳商点头:“对,你真正的八字,早就被查出来了。”
“算命先生看过了,说你八字与大哥命格相合,是唯一通阴阳、见得到他的人。”
陆临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桌角上。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不是“蒙混过关”的冒牌货,而是柳夫人早就挑好、量身定做的“工具”。
男扮女装的把戏,早被看穿了。
胡乱编造的生辰八字,早被查过了。
他以为的“柳忆有灵”,全是香里的曼陀罗,勾着他的心魔,喂着夫人的执念。
陆临声音发颤:“那些……那些托梦,全是假的?”
“是。你在院里说的每一句话,跟大哥诉的每一句苦,母亲都知道——院里的人,一直盯着你。”
陆临笑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对着牌位哭诉“别接妹妹”,隔天柳夫人就说“忆儿改了口”。
难怪他求“柳忆”帮自己出府见妹妹,转头夫人就笑着允了。
哪里是柳忆“灵验”,是他的心里话,早被人一字不落地递到了柳夫人耳中,再由夫人按着剧本,演给他看罢了。
他可真傻,居然自以为藏得很好,以为凭着小聪明骗过了所有人,以为真的有个红衣少年,陪在自己身边。
到头来,他不过是柳夫人这场“思子成狂”的大戏里,一个被蒙在鼓里、却又“配合默契”的木偶。
陆临踉跄着冲出书房,脚步虚浮地回院。
路过花园时,他看见湖心亭里,柳夫人正亲手摆放着绿豆沙。
“忆儿,娘听你的,少放了半勺糖,你尝尝,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陆临站在廊下,望着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心中一阵苦涩。
柳夫人不是坏,只是太苦了。
十年前,她失去了那个怕风怕凉、爱记市井八卦的儿子。
十年后,她只能靠着香里的曼陀罗,靠着一个能“看见”儿子的“儿媳”,靠着自己所谓的“托梦”戏码,找到活下去的念想。
陆临转身,没再停留,径直回了院。
正屋里,供桌上的三炷香还燃着。
墙上的两幅画并排挂着,一幅是柳忆温顺的眉眼,一幅是他画的“吃醋图”。
陆临走过去,取下那幅“吃醋图”,指尖抚过画中少年的眉眼。
都是假的,都是曼陀罗勾出来的幻觉。
是他太孤独,太想有个伴,才把自己的心事,都安在了那个死了十年的少年身上。
他把画铺在桌上,提笔蘸了墨,在那行小字下,又添了一句:“原是南柯一梦,醒时方知,皆是心魔。”
写完,他将画折好,塞进袖中。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哪怕是假的,也是他在柳府这些日子,唯一的“甜”。
他走到供桌前,看着牌位:“柳忆,谢谢你。”
“谢谢你的‘墨团’,谢谢你的‘桂花’,谢谢你陪我演的这场戏。”
“虽然都是假的,可我还是谢谢你——至少,在我以为你真的在时,这冷清的院子,没那么可怕。”
供桌安静,没有异动。
陆临最后看了眼墙上的画像,转身出了屋。
他没有去找柳夫人对峙,也没有收拾东西逃跑。
只是走到院外,对守院的婆子说:“替我告诉夫人,少爷说,绿豆沙很好吃,只是他还想再尝尝,您亲手做的桂花糕。”
婆子愣了愣,连忙应声:“哎,好,老奴这就去说!”
陆临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柳府待多久,也不知道柳夫人的戏,还能演多久。
但他知道,等凑够了粮食,等灾情缓了,他就带着音儿去江南。
去那个水多、不闹旱灾、有吃不完鱼米的地方。
他会告诉音儿,曾经有个穿红袍的少年,陪他熬过了一段荒唐的日子。
哪怕,那只是一场由曼陀罗和执念编织的梦。
哪怕,那个少年,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出现过。
夜里,陆临躺在床上。
窗外的月光,洒在桌上的牌位上,温柔得像水。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又听见了那个清清爽爽的少年音。
这次,没有吃醋,没有闹脾气,只有轻轻的一句:“江南好,有鱼米,有花香,我们……江南见。”
陆临嘴角弯了弯,轻声应道:“好。”
他知道,这或许还是幻觉。
但他愿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