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海棠殇 第164章 菩提之争

愈往秘境深处，周遭的景象便愈发骇人。破碎的龙骨不再是散落的残骸，而是逐渐汇聚，形成令人窒息的巨大坟场。空气中弥漫的龙威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潭中跋涉，灵力运转滞涩不堪。那昏黄的天空下，开始飘荡起若有若无的、蕴含着龙族不甘怨念的龙魂泣音，直透神魂，修为稍弱者，顷刻间便会心神失守，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唐棠、颜颜与云微三人，凭借着坚韧的意志与彼此扶持，艰难地在这片龙族墓地里前行。唐棠颈间的星辰链光芒微黯，持续对抗外界龙威与内部残存寒气的双重压力，让她消耗巨大，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但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同雪原上盯紧猎物的孤狼。颜颜几乎承担了绝大部分开路与正面战斗的责任，迟归剑上的星辉与白金火焰成了这昏沉天地间唯一耀眼的光，只是她呼吸也明显粗重了许多，手臂上之前被了无心刀气所伤的伤口，因持续的战斗而隐隐作痛。

“就在前面了！” 云微忽然低声惊呼，指向远处。她的感知最为敏锐，能清晰地捕捉到那股与众不同的、蕴含着磅礴生机与纯粹龙气的能量源。

三人精神一振，强提灵力，加快速度穿过最后一片由巨大头骨形成的屏障。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巨大的圆形盆地，盆地的中央，并非泥土，而是由无数晶莹如玉的细小骨骼铺就，仿佛某种神圣的祭坛。祭坛的中心，生长着一株奇异的植物。

它不过三尺来高，通体呈暗金色，形态宛如一条盘旋而上、仰天咆哮的微型巨龙。而在那“龙口”的位置，托着一枚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果实。那果实呈现出一种动人心魄的金红色，内部仿佛有金色的血液在缓缓流淌，表面天然生成着繁复的龙鳞纹路，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磅礴生机与精纯龙气！仅仅是呼吸到一丝它散发出的气息，都让人感觉浑身舒泰，灵力隐隐增长。

龙血菩提！

然而，这份天地奇珍的周围，却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杀机。

几乎在唐棠三人抵达盆地边缘的同一时间，另外两道身影，也从不同的方向，出现在了盆地之中！

一侧，是那一身素白、如同冰雪塑就的陆凌寒。她比之前更加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眸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疯狂执念。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龙血菩提上，仿佛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她甚至没有看唐棠三人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枚果实上，周身散发着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决绝气势。

另一侧，阴影蠕动，了无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凝聚。她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黑色面具遮掩了一切情绪，但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在扫过龙血菩提的瞬间，也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握刀的手更加稳定。她的目光，先在龙血菩提上停留一瞬，随即又冷冷地扫过陆凌寒，最后，落在了严阵以待的棠颜三人身上，尤其是在颜颜身上定格，杀意凛然。

三方势力，在这龙族祭坛之上，形成了微妙而危险的对峙！

空气凝固，杀机四溢。龙魂泣音在盆地中回荡，更添几分悲凉与肃杀。

没有人说话，但无形的气势已在疯狂碰撞。陆凌寒的决绝死志，了无心的冰冷杀意，棠颜三人的凝重戒备，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盆地笼罩。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陆凌寒。

她似乎根本不在乎另外两方的存在，眼中只有龙血菩提。她动了！身形化作一道凄厉的白影，不顾一切地冲向祭坛中心！为了青衣，她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包括与所有人为敌！

几乎在她动身的同一刹那，了无心也动了！

她的目标，同样是龙血菩提！墨刀划破空气，带起一道阴寒的死亡弧线，并非直接攻击陆凌寒，而是精准地斩向陆凌寒前方必经之路的空间，试图将她逼退，同时自己则以更快的速度，如同阴影穿梭，直取菩提！

“拦住她！” 唐棠厉喝出声！她们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相助陆凌寒！流云梭瞬间爆发，不再是分散攻击，而是凝聚成三股巨大的梭枪，带着刺耳的尖啸，分别袭向了无心的上、中、下三路，逼得她不得不回刀防御！

颜颜更是毫不犹豫，迟归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白金色的剑罡如同烈日灼空，悍然斩向了无心的后背！“你的对手是我们！”

了无心被迫身形一滞，墨刀回旋，舞成一团黑色的光幕，同时抵挡来自前方和背后的攻击，发出一连串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她面具下的眼神更加冰冷，显然对棠颜二人的阻拦极为恼怒。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陆凌寒已经冲到了龙血菩提之前！她伸出手，那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指，眼看就要触碰到那枚金红色的果实！

成功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陆凌寒指尖即将触碰菩提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阴毒、仿佛蕴含着无尽寂灭之意的漆黑刀芒，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竟然后发先至，并非斩向陆凌寒，而是……斩向那株承载着龙血菩提的暗金色植物根系！

了无心！她眼见无法直接阻止陆凌寒夺取，竟选择了更狠辣的方式——毁掉植株，让谁都得不到！或者，至少让陆凌寒无法轻易得手！

这一刀，太过突然，太过刁钻！谁也没想到，了无心的目标会突然从人转向物！

“不——！！！”

陆凌寒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龙血菩提是救青衣的唯一希望，植株若毁，希望便彻底断绝！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原本抓向菩提的手猛地收回，整个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不顾一切地合身扑上，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向了那道致命的黑色刀芒！

她宁愿自己死，也绝不能让救青衣的希望在她眼前毁灭！

“噗嗤——！”

利刃切入血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在这寂静的盆地中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道凝聚了元婴初期修士全力一击的漆黑刀芒，毫无阻碍地，完全没入了陆凌寒单薄的后背，从前胸透体而出！

鲜血，如同怒放的寒梅，瞬间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袍，大片大片地晕染开来，触目惊心。

陆凌寒的身体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她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带着自己热血的黑色刀尖，又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生机与希望的龙血菩提。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她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充满了无尽的不甘、绝望与……深深的眷恋。

“青衣……对不……起……”

她喃喃着，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最终，无力地伏倒在那株暗金色的植物旁，伸出的手，距离龙血菩提，仅有寸许之遥。

“陆师姐！！！”

颜颜没想到，陆凌寒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去保护那株植物！

唐棠也是心神剧震，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生机飞速流逝的白色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愤怒涌上心头。为了所爱之人，竟能如此……

了无心一击得手，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清除了一块碍事的石头。她的身形再次晃动，避开颜颜因愤怒而爆发的疯狂攻击，墨刀依旧指向龙血菩提——植株未毁，她的目标仍未改变！

“云微，救人！” 唐棠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对云微喝道，同时流云梭全力爆发，如同狂风骤雨般袭向了无心，不给她任何靠近菩提的机会！她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保住陆凌寒的性命，否则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云微也被这惨烈的一幕吓呆了，听到唐棠的喝声才反应过来，连忙冲到陆凌寒身边。看着那恐怖的贯穿伤和不断流失的生机，云微手都在发抖，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掏出身上所有的疗伤丹药，不要钱似的塞入陆凌寒口中，同时双手按住她前后伤口，将自身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过去，试图吊住她最后一口气。

颜颜彻底暴走了！陆凌寒的染血，彻底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与正义感！迟归剑上的白金火焰燃烧到了极致，她不再防守，每一剑都带着与敌偕亡的疯狂，死死缠住了无心，不让她靠近祭坛中心半步！

“你这冷血的怪物！我跟你拼了！”

了无心面对状若疯虎的颜颜和唐棠不惜代价的疯狂阻击，眉头紧锁。目标的爆发力超出预计，加上那个碍事的阵法师和疗伤者，短时间内难以突破。而且，陆凌寒的重伤似乎彻底激怒了对方，让战斗变得更加麻烦。

她冰冷的眸光扫过在云微救治下依旧气息奄奄的陆凌寒，又看了看被唐棠和颜颜死死护住的龙血菩提。

任务，似乎陷入了僵局。

继续缠斗下去，恐生变数。

心思电转间，了无心虚晃一刀，逼退颜颜，身形再次融入阴影。

“下次，必取尔等性命，与菩提。”

冰冷的话语残留空中，人已消失不见。

强敌暂退，盆地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颜颜拄着剑，大口喘息，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唐棠脸色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强行催动流云梭让她神识近乎透支。

两人第一时间冲到祭坛中心。

云微抬起头，脸上带着泪痕和焦急：“血暂时止住了，但……但心脉受损太重，那一刀……带着很诡异的寂灭之力，在不断侵蚀生机……我的丹药……只能暂时吊住她一口气……”

陆凌寒躺在血泊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双曾经燃烧着执念火焰的眸子紧闭着，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不甘。

唐棠看着生命垂危的陆凌寒，又看了看旁边那枚依旧散发着诱人光泽的龙血菩提。

一个为了它付出生命的代价，奄奄一息。

而它，近在咫尺。

唐棠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走到龙血菩提前，小心翼翼地，用流云梭将其连同下方一小块根系土壤一同切割下来，装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布满保鲜阵法的玉盒之中。

然后，她拿着玉盒，走到陆凌寒身边，蹲下身，将玉盒轻轻放在她染血的手边。

“陆师姐……” 颜颜声音哽咽，“菩提……我们拿到了……”

似乎是听到了“菩提”二字，陆凌寒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竟强行睁开了一丝缝隙。她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但那只染血的手，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握住了那个玉盒，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回……长生……宫……青衣……等……” 她断断续续地，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唐棠看着她那即便濒死，也依旧念念不忘的眼神，心中恻然。她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清晰：“我们送你回去。”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陆凌寒的伤势拖不起，了无心也可能去而复返，或者其他被龙血菩提气息引来的修士随时可能出现。

颜颜和云微合力，小心翼翼地将陆凌寒背起。唐棠强撑着布下几个隐匿和干扰追踪的简易阵法，三人不敢有丝毫停留，沿着来路，用最快的速度，朝着秘境出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盆地里，只留下那株被切断的植株残骸，以及满地尚未干涸的、诉说着惨烈与执着的鲜血。

龙血菩提之争，以陆凌寒的重伤垂死暂告段落，但其所引发的波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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