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志峰的忌日到了,邵家一行人前往墓园扫墓。文雯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四个个继子女。
五年前,孩子们的母亲安秀莲“跟人跑了”没两月,父亲邵志峰就把文雯低调接回家,成为邵家的新任女主人。
大姐邵昭宜将祭品供奉在墓前:“爸爸,我们带来了你最爱吃的脆皮烧鹅。”
二姐邵昭兰跟妹妹嘀咕:“爸爸从前就好这口,三高人群还管不住嘴。”
邵安乐轻哼一声,“可不是嘛,连最后一顿都是在大昌隆吃烧鹅。”
“走的时候少些遗憾也好。” 邵昭兰叹了口气。
“少些遗憾?怕是后悔都来不及。”安乐早不满后妈纵容父亲吃喝,“文姨怎么也不劝着点?”
“没吃,没吃烧鹅!”文雯心急开脱,“我天天劝他忌口,嘴皮子都磨破了!” 她正在给一束白菊插瓶,一不小心就折断了两支,心说老头子自己管不住嘴,怎能赖我?中风也好,三高也罢,他自找的。
邵昭宜突然开口,“去大昌隆不吃烧鹅?”
大昌隆是家老字号的岭南菜馆,招牌菜是脆皮烧鹅,食客必点,邵志峰挚爱,即便不堂吃,他也经常叫助理跑腿打包送来。
文雯迟疑了一下,说:“好像是吃了点。你爸爸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固执又暴脾气,不是每次都劝得住呀。”
“吃了多少?” 邵昭宜紧盯着她。
“就……一个烧鹅腿吧。”文雯声音越来越小,突然意识到丈夫向来贪嘴,从不浅尝辄止,吃喝必须尽兴,她慌忙改口道:“也许是半只,这么久我记不大清了。”
这本是妹妹们无关紧要的闲聊,吃了还是没吃?又吃了多少?人都去了,何必深究?但文雯支支吾吾的说辞,让邵昭宜生出了别的想法:
父亲每天按时服用降三高的药,难道真会因为一顿烧鹅就二次中风?医生说过,情绪波动也能诱发中风,能让父亲暴怒的,除了离家出走的母亲,还能有谁?又或者当时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而文姨却对他们只字未提?
想到这里,邵昭宜心头一寒,文姨闪烁其词的态度,加上母亲离奇失踪的疑云,让她不得不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走出墓园时,安乐说:“小生,一起回家吃完饭再走吧。你让我找的手办,我翻不到,你自己找好了。”
文雯的脸色比墓碑还冷。安生虽不得邵志峰偏爱,但她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这个邵家独子,迟早回来跟她争家产。
安生却很识相,从不碍人家的眼,自大学后便再未踏进邵家大门。过年待大姐家,要拿旧物件,让安乐代劳。安乐学校离家近,而且与二姐最亲厚,常常回家跟邵昭兰碰头,两人感情好,是邻居、朋友们公认的“孖公仔”。相比起安乐与她异卵双生的弟弟安生,她和邵昭兰反倒更像双胞胎。
邵昭宜温和地说:“小生,大半年没见,难得我请假回来一趟,陪姐聊聊天好不好?”
邵昭兰笑着插话,“小生,我回去给你做伦教糕!”二姐挽着安生的手,“其实我每次都有预你一份的,但小乐为了省事,没给你送去自己独吞了。”
“兰姐!”安乐黏上来,“细节就不用说了!”
姐姐们盛意拳拳,安生心动了,他也想念兰姐的白糖糕,是母亲手把手教的,后来兰姐上手了,工多艺熟,甚至比母亲做的还好吃。那是他童年的味道,是快乐的味道。
文雯也适时地装模做样道:“这里一整只乳猪呢,小生也帮忙吃点吧。”
见最阴晴不定的那位也开了口,安生便欣然应下。
寒风卷着落叶,吹过石阶。文雯紧了紧衣领,看着说说笑笑的姐弟几人,她知道,在这个家里,自己始终是个外人,但无所谓,她本就不稀罕做他们的妈妈。
邵昭宜绑好安全带,透过车后镜,最后看了眼父亲长眠的方向,缓缓发动了汽车。
一家五口,三辆车,大家各怀心事地离开墓园,表面的说笑打闹下,暗流涌动。
滨海路,裕景苑,邵家别墅。
大姐、二姐做白糖糕去了。
安生的房间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后妈把这里收拾成客房,专供她那些通宵打麻将的牌友们歇脚过夜。
好在他私人的东西没被扔,装进纸箱,安置在床底,这还是多亏了兰姐和小乐姐。否则,家里连他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着了。
曾经贴满奖状的墙面如今只剩斑斑胶痕,他盘坐在墙下,收拾老物件:
任天堂游戏机的电池漏液了,把周杰伦的签名CD腐蚀得斑驳不堪,不得了,这是带证书的首发光盘,三万啊!唉,CD机也废了,全废了。
邵志峰给他买的"明星款"球鞋、帽子,吊牌都没拆就闷出了霉斑。当年不是不舍得穿戴,而是穿戴不过来,他的衣物,除了校服,全是港版、欧美版、限量版、纪念版、签名版……唉,鞋子不能要了。
不过,他得带走那套绝版龙珠卡,塑封膜完好无损,镭射光还在卡面上流转,以后准能卖个好价钱。可刚伸手去拿,"可降解"塑料瞬间化成齑粉!幸好卡没事,他小心抖落碎屑,收回自己背包。
还有就是那个柯南的手办,一定要找回来!前两月他在网上看到同款,已被发烧友们炒到了十万……
他自嘲地笑了笑,钱啊,到底比情怀实在。
打开第二只箱子时,陈年积尘扑面而来,安生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一眼便瞧见最上面那个装手办的盒子,沉甸甸的,手办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原封未动。
他对着空气小声嘀咕:“这都找不到?小乐姐,你瞎了吗?”
指腹轻轻抚过一尘不染的盒面,他忽然怔住,这鬼灵精,又在骗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