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述慢悠悠地提着裤链,“干嘛呢赵敏德?”
他刚刚在铜镜前挤暗疮时,赵敏德就提醒过他,没兴趣看就去外面等,结果他还偷摸着随地大小便。
赵敏德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说: “佛门圣地,能不能有点敬畏之心?”
吴述嬉皮笑脸地抖了抖裤腰,“嘿嘿,憋不住……”他晃晃悠悠地走着赵敏德身边,“一群大学生求一棵树给自己实现愿望,可笑。”
安生接话:“你敢说你小时候生日时没在小猪佩奇的蛋糕前许过愿。”
吴述:“没有,我妈给我买的是海绵宝宝!无知小儿乱许愿没什么,可你们是成年人。”
安生淡淡道:“不是人人都如你这般顺风顺水的,像我这种倒霉鬼,不过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哎呦!”吴述被树上掉落的烂橙子砸中。
树梢上一只灰猫蹿过,毛色与树皮浑然一体。赵敏德看见却不点破,反而对吴述正色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劝你少说两句。”
吴述摸着脑袋,悻悻走开。
安生嘴上不语,心里却微微一动:守护在侧的不一定是神明,走出第一步,已是种下一个希望。
吴述凑到女生堆里,打听他们都许了什么愿,末了,又开始胡说:“菩萨没有七情六欲,她自己都没谈过恋爱,怎么指点你们的姻缘啊?”
女生们七嘴八舌道:“不知道别乱讲!真讨厌你……”
吴述抬杠乐此不疲,“怪力乱神我不懂很正常啦,我学的是科学知识,反倒是你们,来‘务农’两年,连思想都倒退了呢?”说着,他瞅见头顶一根跟单杠般粗的树丫,百无聊赖间双手一伸,纵身一跃,玩起引体向上。
啪的一声,树枝应声而断,他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赵敏德路过,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出言不逊那位,“你学科学知识之前,应该先学会尊重。”
半夜里,赵敏德的被窝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摸进枕头套,借着手机电筒的微光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团,安生娟秀的字迹立现:愿我爱之人也爱我。
巴掌大的纸条,赵敏德翻来覆去地看,始终找不到跟自己有关的祝愿,他心中大呼不值,顿足捶胸,呈心绞痛状蠕来蠕去!
安生被吵得不行,敲了两下床架,“消停点,要搞事情到厕所去!”
换做往常,赵敏德肯定要贫嘴两句“要不要一起”云云,可今天“为他人做嫁衣”的赵敏德心里憋屈,破天荒地跟安生耍了个小脾气,“我就是要在这儿搞!你不高兴上厕所睡去。”
“神经病!”安生戴上耳机听交响乐。
辗转反侧半宿后,赵敏德想通了,校花的事即将翻篇,只要让安生爱上的那个“人“变成自己,这事不就圆满了吗?他嘴角一翘,小心翼翼地把黄纸折成个精巧的小三角,塞回枕头底下。
清晨的阳光斜切进宿舍,赵敏德叼着一片面包,看安生对着镜子第三次调整刘海弧度。电吹风的热风挟着啫喱膏的化学香气,熏得他夸张地扇了扇手,“再不出门就没位置了!”
他们同年级不同专业,但公共选修会专门选到一块上课。农大的《烹饪与营养教育》是大热课程,偶尔有厨艺实践课,连没选上的同学也去蹭课蹭吃。
安生又沾了点啫喱膏,轻轻捻住发梢,"你先去,拿我背包去窗边占个位。"
“你这厚刘海,台风都刮不起来,还非得拿发胶焊死?”
“不定型,台风来了就成杀马特了。你一个寸头懂什么。”安生说着,指尖仍在不厌其烦地捻着那缕倔强的刘海。
"其实你该试试我这款。"赵敏德抬手蹭了蹭自己鬓角那圈刺短的毛茬,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凉快,还不用打理。"
镜子里的安生没吱声,目光从刘海的滑向鬓边,又缓缓移开。
他以前的头发比赵敏德的还短,因为爸爸说他长得太秀气,总被看成是女孩,不够男子气,所以每月拿军用推子亲自给他理发,常年保持陆军装。后来,家里有了裂痕,便没人再关心他的头发长不长,等额角多了道伤疤后,头发更是越来越长了。
安生好不容易背起书包,眼睛却还在着镜子上。
“还磨蹭?”赵敏德一把提起他后领,拎猫似的往外拖,“臭美!”
两人边聊边往教学楼赶,赵敏德添油加醋地说了吴述的事,“他周六回去就高烧,冷汗出了几身,但高热不退……高佬斌说观音娘娘生气了,小惩大戒一下,让他规矩点。”
“再不走快点陈老师生气就真,他最讨厌别人迟到打断他讲课,迟到还不如不到……”安生自然是不信他的鬼话,但……如果真能显灵就好了。
路过宣传栏时,赵敏德盯着一尘不染的玻璃橱窗,脚上粘胶水了。
“干嘛德仔?还读什么校报?”
赵敏德看得入神。
“出什么大事了?”安生循他目光念起来,“岭南农工大学党委工作动员大会于本月15号顺利召开……啥?”
赵敏德摸着下巴,“……我突然觉得今天这身混搭,特显气质,怎么以前没想到呢?”他看的不是橱窗里的文字,而是玻璃上倒映的那个帅气身影。
这下,轮到安生揪他书包了,“得得得,靓爆镜啦你,走!”
被拖拽的赵敏德反击道:“你这盖头不也是摆弄了半天?”
“彼此彼此……”
教室里,靠窗位置只剩第一排和最后一排了。
赵敏德:“坐后边好不好?我带了鱿鱼须,来点?”
安生在第一排坐下,“不吃,我坐这儿就好。”
“德仔早啊。”阿芳经过。
“亲爱的早啊。”赵敏德顺口回了句,又去劝安生。
安生:“坐后边我听不清,老师说麦克风坏了。”
“陈老师那大嗓门哪能听不到?你聋啊?”
“对。我聋。”安生坚持坐前排。
谁让我喜欢你?赵敏德拧不过他,刚放下背包,迟来的阿芳冲进来,朝他挤了个笑容,“德仔,我忘带眼镜来上课,让我坐这行吗?”
“亲爱的,这个角度太偏,你已经近视了,再弄个斜视咋整?坐中间好啊…….” 他朝旁边那排座位的人说,“美女们,拜托了,借过一下好吗……十分感谢!”
阶梯课室的椅子背靠特别矮,又或许是赵敏德个子太高,他往后一靠,二郎腿一翘,手肘自然地搭在安生椅背上。
安生往后挪时,忽然察觉赵敏德的手臂像在环住自己似的。换作从前,他早该瞪眼,“手拿开!”然后赵敏德便会嬉笑着耍赖说:“手太长无处安放”,或是倒打一耙说:"明明是你投怀送抱"……
可今天安生什么也没有说,讲台旁的电子日历提醒他,距离那条邀约信息,已整整过去十四天。
他闭了闭眼,又猛然睁开,老树上翠绿的新芽悄悄越过了窗台,渗着草木香的阳光在课桌上流淌,还有,那个总是吵吵嚷嚷的室友,此刻在晨光的滤镜下,帅得让他移不开眼。
其实,身边的风景也很不错,何必舍近求远?
赵敏德脸一侧,“干嘛看着我?”
安生一顿,“……你今天这身搭配挺好看。”
赵敏德“嘿嘿”笑了两声,猫腰撕开一包零食,小声道:“给我盯着点。”
阳光漫过他的发顶,金灿灿、毛茸茸的脑袋微微耸动,分明是只偷吃的小馋猫。
在安生几乎要忍不住去撸猫时,赵敏德抬头,“真不吃?”他嘴里拖着几根扭曲的鱿鱼丝,活像触手怪成了精。
画面顿时不美好了。
安生打了个冷战,默默移开了视线。
突然,抽屉传来两下细微的震动,安生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观音娘娘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