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我们又见面了,好巧啊。”赵敏德主动问好。
女生难为情地笑笑,“我专程在这儿等着的。有个东西想给你。”
赵敏德正准备像往常般说句“谢谢你,对不起”,就礼貌地走开,却听女生羞答答地说:“邵安生师兄……跟你一个宿舍对吗?”
“……嗯。”
“麻烦转交给他。谢谢!” 女生把信封塞他手里,便红着脸跑开了。
赵敏德刚在安生那儿碰完一鼻子灰,又被老妈训话,现在还要当邮递员?
他一肚子牢骚:这女的活该没人爱,太怂了,递个情书而已,不去拦安生,拦我干嘛?我又不是他的生活助理,哪有空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男男关系和男女关系!
安生买完夜宵回到宿舍,一进来就瞧见书桌上的粉色信封,“德仔,谁来过了?不是不让外人进宿舍的吗?”
“没放人进来。你的小迷妹追不上你,托我转交的。”赵敏德面无表情地看栋笃笑。
安生单脚勾来垃圾桶,指尖在桌沿轻轻一拨,情书当即坠入垃圾桶。
赵敏德嗤了声,“就知道你冷面无情。”
“情?”安生打开食盒,“我根本不认识她。”
“也是,你是高岭之花,世人皆俗,你从不把凡人放在眼里……”赵敏德被香味吸引,不请自来地拖过凳子,掰开一次性筷子,率先开吃。
在404宿舍,只要是有吃的,必然是双份。
“哪有,今晚跟大家相处还行。”安生慢条斯理地挑着豆芽,一根根往盒盖上搁。
赵敏德筷子一伸,夹走他刚挑出来的豆芽。他一矢中的道:“你也就跟向景相处还行。平时走在路上,任谁喊你都不应,你们班的人说你傲娇、目中无人,还真没冤枉你。”
“喊我?我听不见。”
“你聋啊?”
“是,我聋。”
“我聋”两个字让赵敏德哑火,安生每次都这么敷衍人。
安生是人群里最靓的仔,他姣好的容貌连女生都自叹不如。惹人注目的皮囊上,每个眼神,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淡漠与疏离,可是,他对人没礼貌、不瞅不睬一说,有点冤,因为他真的听不见。
别人怎么想,安生不想管,他只在意室友的感受。赵敏德在KTV为自己仗义解围,饭都没吃上,自己却帮着男友怪他多嘴,安生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打包了夜宵给赵敏德。
安生轻叹,筷子在饭盒边缘轻轻一搁, “德仔,你是我在农大最亲近的人,我们之间没距离,你的话我听得真真切切,你说我做得不妥的地方,我会反思的。”
怎么突然间自我检讨了?还说得那么煽情?赵敏德对此有点无所适从。
“别人叫我,远了、轻了、吵了,我都听不到。左耳不太灵。” 安生心里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他情绪不对。赵敏德看出来,“你耳朵……”
“几年前,让我爸打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提了。”安生置之一笑,“反正,我早习惯了,上课坐前排就行,不影响学习。平时的话,别人误会我无所谓,你知道就行。要是我没应你,别生我的气。”
除了“好”,赵敏德不知还能说什么,不过看安生的样子,并不需要安慰。
他爸下这么重的手,难不成跟“斗殴伤人案”有关?他端起饭盒大口吃炒粉,挡住自己因为内疚而变得通红的脸。
一夜之后,两人又回到了日常斗嘴的模式。左三旬,右三旬,吵吵闹闹又三旬。
这天中午放学,安生接到三姐邵安乐的电话。
安生:“喂,小乐姐。”
安乐:“小生,我周末回家看见大头虫了!”
“回家碰着个高中同学有什么奇怪的。”安生语气尽量放轻松。
安乐却紧张得不行,“他来找你叙旧的!说什么没见到你很遗憾,阴阳怪气的准没好事。王八蛋!”
安生心里咯噔一声,“你没告诉他我在农大吧?”
“当然没有,当我弱智吗?”
“你是挺中二的。算你这次醒目。”
“这次?老娘替你挡了那恶心玩意儿多少次了?不过现在你在农大,我可罩不着了,自求多福吧。”
安乐说的是实话。高中时,许淮没在身边,双胞胎姐姐邵安乐,于安生而言,是“护花使者”一般的存在。她野蛮泼辣,不怕惹事,嗓门还大,一喊“非礼”整条街都能听到,偏偏成绩又好上天,有老师护着,所以大头虫总忌着她三分,吃亏吃多了,甚至有点怵她。
“没事,高中毕业后我谁都没联系,也不回家了,他找不到我的。” 安生自我安慰起来。
“有心还会找不到?可能你荣登系草榜时,他就盯上你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你死了他都能掘地三尺挖到你。”安乐为了让弟弟提高警惕,不停地忽悠加恐吓。
可安生长大了,既不能让姐姐担心,更不能让姐姐看扁,他说:“我比你高、比你壮,难道还对付不了一条虫?以前你爱耍威风,我便随你闹而已。我是深藏不漏好吧,而且现在还有专人保驾护航了,全天候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你说赵敏德?”安乐话锋一转,八卦起来,“怪不得总不让我的小姐妹们见他,原来是怕被撬墙角。没良心又小气的白眼狼。”
“往哪儿想呢,白眼狼他姐!腐得够彻底的,懒得跟你说!”安生挂了电话,心虚地看了眼同行的向景。
往哪儿想呢,为自己保驾护航那位不应该是向景吗?但那一瞬间,安生跟安乐想一块去了:赵敏德。
农大南门,刚结束上午课的莘莘学子们鱼贯而出。人群中,两位身材颀长的男生格外醒目。稍矮的那位约莫一米八,清俊的面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抱着课本,刘海轻覆眉骨,露出一双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身旁那位,戴着墨镜,比他高出大半个头,若不是举止气质出众,很容易被误认作是保镖。
“龙哥,是他吗?”司机打右灯,减速。
“跟上去。” 副驾上的马文龙眯起三角眼,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三年了,这小子连发型都没变……亏我四处打听,你竟然就活在我眼皮子底下,真是缘分不浅啊。
他点了根烟却没吸,只是夹在指间,看看前方,又低头对比手机里的照片,放大看、反复看,直到卷烟烫上手指,他搭在车窗上的手一抖,烟头无声坠落。
安生扯了扯向景的袖口:“那部黑色越野车好像一直跟着我们。”
向景听他跟安乐讲电话时就察觉了,可他作为男友得保持镇定/装13, “我看你就是心理作用,人家靠边减速兴许是在等停车位。被你姐这么一说,你现在看谁都可疑。”
向景下颌一抬,“你咋不说是那机车男?看,越野车后面,开得比自行车还慢。” 他耸耸肩,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方才兴致勃勃要给安生展示工作室的劲头顿时消散了大半。
“嗯。怎么不走?到了吗?”安生总觉得被跟踪,浑身不自在,急于找地方躲避。
向景夸张地一拍脑门,“哎呀,我钥匙昨天给老谢了,改天再带你去吧。”他边说边推着安生往回走,右手插进运动裤裤兜,紧紧攥住那钥匙串,希望安生没听到刚才那下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安生垂下眼睫,应了声,“好。”
向景劝安生快走,别瞅那越野车了,自己却忍不住回了两次头,心中生出一丝慌乱,怕安生听见钥匙声,还怕“坏人”跟上来,最怕暴露大本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工作室是大家的,自是不能让集体财产担上莫须有的风险。安生要是知道了,也会体谅自己的吧?
如此一想,向景就释怀了,我顾全大局而已。没有爸妈的资助,他押上了全部积蓄,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输了,毕业后只能回去继承百亿家业,从此失了自由、断了梦想……向景每每想及此,都会难受得整宿睡不着觉。
向家小少爷容易吗?呵呵。
学生公寓篮球场。
赵敏德左手护球,右手娴熟地运球,加速、变向,左右切换流畅自如,最后轻盈跃起,手腕一抖,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有我在呢!敢动我兄弟,我卸他八块,拿他人头给你当篮球拍!”赵敏德吹牛从不打草稿。
安生心神不宁地回到宿舍,把路上的小插曲告诉了赵敏德。别说“被跟踪” 很可能只是他接完安乐那通电话后产生的被害妄想,就算真是有人跟踪,也拿他没办法,没真凭实据,连报警都立不了案。
此刻,他需要的,不过是一句能彰显男友力的安慰,哪怕是 “别怕,我揍死他” 这种毫无实际作用的空话。可向景却连一句大话都给不了他。幸好,还有赵敏德这个能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
“血淋淋的,我才不拍!” 安生一个背后传球砸向赵敏德,“少恶心我。”
“我恶心?”赵敏德敏捷地接住,“恶心,你还跟我睡一块?”
安生回怼:“好好说话。不是睡一块,是睡连铺。”
“那就是连在一块睡。”赵敏德咧嘴一笑,抬手投进一个三分球,一蹦三丈高,仿佛只是口嗨一下,就占了室友莫大的便宜似的。
“要点脸!”安生一个假动作晃过,却没抢着球,“你这张破嘴,觉得自己很能说是不是?有种去撩妹啊!净欺负我老实人。”
“不撩妹,就撩你。”赵敏德带球跑开,用安生听不见的音量说,“我就爱欺负你!”
几轮攻防下来,安生早把烦心事抛到九霄云外。正打得酣畅,余光忽然瞥见——
“啊!”篮球正中脑门。
“专心点!”赵敏德一个箭步冲来。
安生揉着脑袋,目光却飘向场外,“桂花树旁站了个人,白衣黑裤……”
赵敏德二话不说,高举篮球砸了过去,桂花落了一地,树后的人受惊仓皇逃向宿舍楼,赵敏德要追上去。
“德仔别追了,八成是来给女朋友偷摘桂花的,那位置刚好避开保安处。” 安生擦了把汗,笑自己太草木皆兵了,那人长得比校道边的四季桂还高出半头,不可能是身材矮小的大头虫。
赵敏德伸长脖子朝饭堂方向嗦了嗦,“开饭了,回去吧。”
两人打了饭,挤出沙丁鱼罐头般的电梯,说着笑着拐向404方向,谁都没注意身后多了一个人。
白衫白鞋黑裤子,正是那个“采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