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云潘早年也曾与沈溪琳鹣鲽情重,然而人到中年又事业成功的男人,却依旧不能免俗,一脚跨出围墙外,开始拈花摘草。他和那些女人都是露水缘分逢场作戏,没想有什么结果,所以一直很小心瞒着沈溪琳。
但是人在花花世界打转,怎么可能不沾惹一身红尘。更何况盛云潘还是看低了这个和他共同生活多年的妻子。沈溪琳不久后就发现了他的外遇,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却隐忍下来,夫妻俩都佯装没事发生,对外经营着恩爱无间的形象。
但是盛云潘豢养的那些娇花嫩草中,白珊却是不同。彼时她正在娱乐圈炙手可热,年纪正轻头脑也在线,想要名利双收。所以怀孕后坚持不打掉孩子,预谋上演母凭子贵登堂入室的剧情,惹得盛云潘暴怒,事情也瞒不住了。
这时,沈溪琳以宽容大度的正室身份端然出现,不知用什么方法成功降服了白珊,甚至还陪她一起去国外秘密待产,孩子生下后作为盛云潘和沈溪琳的幼子认祖归宗。而白珊有了这张长期饭票护身符,亦获得了强大的资本支持,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名气更大,盛家的一场危机,看似大家各生欢喜完美解决。
但是后来盛唯听母亲面色如常地讲述这件事,却依然能够清晰地看出,她目光中隐藏的愠怒与屈辱,虽然她哪怕在自己儿子面前,都对盛云潘没有一句怨言。此后沈溪琳不但亲力亲为抚养盛轩,和白珊也是相处愉快,甚至可以时不时约着一起看画展喝下午茶。
沈溪琳的隐忍与大度换来了盛云潘一时消停回归家庭,并作为道歉与补偿,将卓成部分股权转到她的名下。
盛唯并不清楚,父亲后来是否还有莺莺燕燕环绕过身边,母亲是否也像处理白珊那样摆平她们,至少此类传闻再未出现过。当事情过去久到可以平静提起的时候,盛唯问起母亲善待白珊的原因,沈溪琳眼神结冰,唇边却漾着春风浅笑:“君翊,如果你有爱人,要护在身后,如果有敌人,要放在身边。”
如今父亲魂归天国,难堪往事在各界名流汇聚的场合再被翻出,盛唯不知道母亲此刻的心情如何,起码从面上看,她依然从容优雅。
盛唯应酬了一众人后有点疲乏,穿过大厅的小门向后面的休息室走去。刚走过转角,迎面遇到盛蓝和盛茁,姐姐在说话妹妹在听。两人相差近一轮,但盛茁明显不太服从的样子。倚墙而立歪着脑袋,站都没个站样。盛唯走上前问一句:“什么事?”
盛茁看见大哥来了,变脸比变天还快,麻溜利索站直低头做驯从状。盛蓝见状,发出一声轻哼,“没事,我就是教教她规矩,这种场合不好好应酬交际,不是吃东西就是玩手机。”
话一出,盛茁立刻出言辩驳道:“站了一下午,笑了一下午,脸都僵了,还不能让人歇一会儿。爸爸的葬礼,搞得像相亲大会似的···”
盛蓝听她说的不像话,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叱责,盛唯拦住了她。
“淑音,上个月你买了一个限量手办,刷卡14万。能花这些钱买一个小玩具的家庭,社交就是这个样子。你有什么意见?”
盛茁听到大哥如此说,自然是不敢反驳,低头顺眉闷声不语。盛家的几个小孩从小都怕大哥,他不苟言笑出手准狠,一直在家中扮演着唱红脸的角色,几个小的都因为不听话被他训过。
上次盛茁艺考前没好好备考,约了人偷偷去夜店狂嗨,盛唯亲自到场抓人,在她的一众朋友面前像抓小鸡一样将她拎出舞池。第二天就让艾丽给她扔进基地封闭训练一个月,没网络没手机,天天六点起床,舞蹈体能训练12个小时,每顿都是鸡蛋生菜减脂餐,差点给她扒层皮,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盛唯见妹妹服软,这种场合也不想深究,就转向盛蓝说道:“你到前面帮着妈妈看顾下。”又嘱咐盛茁:“你陪二姐去吧,做好你该做的事。如果一会儿让我看到你摆弄手机,我就让你再去军训。”
盛茁登时态度真诚承认错误,跟在二姐身后乖乖走了。盛唯刚到休息室里坐下,忽听门把手一转,盛蓝去而复返,在他面前站定,“大哥,你请万辰的陈总参加葬礼,我看见你和他聊了好一会儿,你想做什么?”
盛唯疲惫地松开颈上紧系的领带,闭着眼睛吐口气,片刻后抬脸睁眸色锋利如常:“大家都是友商也没世仇,请他参加是礼数,和他应酬也正常。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不是还想着星洋湾换地的事吧。那件事上次已经让爸爸否决了,现在他刚走,你就想再启动?”眼前的盛蓝穿着三寸细高跟鞋,身材又挺秀,愈加显得气场十足,有点逼宫的架势。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既然你提到了,那我们就说说上次。”盛唯左右活动一下脖子,才将乜视的目光落在盛蓝身上。
“上次你不同意我的方案,但却不当面讲,而是转头就告诉爸爸。为什么?嗯?还有这次,你以什么身份质疑我?是家人还是下属?因为爸爸的女儿这个身份已经不管用了,你倒是可以托梦给他。”
“我知道的,大哥。你上次没成事就迁怒与我,但我也只是为了盛家好。星洋湾的地是我们多不容易才拿到的,前后花费了两年多时间,先期已经投进去9位数。你却要拿来换价值远远不及的美孚路,去救个外人。我有意见不是正常吗?我维护盛家利益有错吗?”
听到“外人”二字,盛唯脸色骤然一寒。他摘下眼镜,身体后倾稳稳地靠向沙发,手指习惯性地轻叩扶手,冷峻的声音随之响起。
“首先,我没有做过、未来也不会做任何不利于盛家和卓成的事情。其次,事急从权,我已经和你说明了我的计划,我有信心通过运作让换地有利可图。但我当时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去细细解释,征求你的理解。再次,我们是一家人,你有任何意见都可以当面和我说,而不是表面先答应,然后再背刺我。最后,向远就算是收养的孩子,也是合法有效,他好歹在盛家生活十几年,叫了你这么多年姐姐,外人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
虽然盛蓝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但这间房中谁是真正的王者不言而喻。
盛蓝仍不死心地辩驳道:“可是现在向远已经进去了,你就算换地也救不了他···”
“够了!”盛唯不想把短暂的休息片刻花在无谓的争论上,“换地的事情,如果你是作为盛家人询问,我很乐意找个时间再和你沟通。如果你是作为下属质问,那就等到董事会上听吧。”
高跟鞋的哒哒声沾染着不忿的情绪逐渐远去,盛唯一手扶额,困顿地阖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又传来门响,他以为是盛蓝折返,眼睛未睁带着愠意开口道:“又有什么事?”
然而听到的却是母亲柔婉的声音:“哟,是谁惹盛总不开心了~”
盛唯抬眼,只见进门的母亲甩开脚上的高跟鞋,只着丝袜踩在地毯上,悠悠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很久没穿这么高的鞋子,累得腰痛。”
盛唯默然起身,将门边的高跟鞋捡回来,放到母亲脚边摆好,又拿过一个软垫给她靠在后背,将方才服务员给自己端上的热茶拿到她那里。
沈溪琳笑吟吟地注视着盛唯这一系列动作,“谢谢。还是我儿子体贴,将来不知道哪个姑娘有福消受。今天见的这几位名媛千金,有没有你感觉有眼缘的?”
盛唯不答反问:“有没有您感觉有眼缘的?”
“赵行长的千金我蛮喜欢的,就是感觉内向了一些。学音乐的女孩子气质都不错,和我也有共同语言。当然,最重要是你喜欢。可惜赵行长的儿子今天没来,他比淑乔小两岁,各方面也是很相衬的。”
盛唯无奈地撇嘴:“淑音说,您搞了个相亲大会。您是怎么让她们都聚到这种场合的?”
“手里有花,蝴蝶自然就飞过来了。我们盛家在沈城,迎来送往,都是应酬,大事小事,处处机会。你不也是在这种场合谈生意么。”
沈溪琳端施施然拿起杯浅啜几口又放下,“你和淑乔在吵什么,我看她气呼呼的,因为星洋湾的事?”能做得盛夫人的女人,自然也非寻常,沈溪琳作为股东,亦对卓成的生意了解甚多,方才她在前厅迎来送往应酬周旋,也不妨碍眼观六路将一切尽收眼底。
盛唯亦不隐瞒,坦言道:“我要重启之前换地的项目,她不同意。”
沈溪琳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慢悠悠地开口说:“我这个长女很优秀,心气自然也高。我做母亲的,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如果没有你,你爸爸打下的家业,由她继承也是不错的。她只是心里一时闷着一口气,你不要计较。”
言至此处,沈溪琳正了正身,注视着盛唯继续说道:“那件事情,你别怪她,也别怪我,我们都是顺从本心去做的决定。无论如何,咱们是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恨。”
盛唯乏累地撑着头,闻言唇角微扬,却毫无笑意,“在您眼中,我是会对付自己家人的人?”
沈溪琳说这些话确实意有所指,她了解自己的儿子,盛唯作为长子是非常重视家人的,他的内心也有柔软的一面。但若触及逆鳞,他一定睚眦必报。沈溪琳认为自己作为母亲,有必要时不时提醒着他。但见盛唯单刀直入面有不悦,沈溪琳又立马转换笑颜摇摇头,低头敛眉又咽下一口茶。
盛唯直言道:“淑乔是我妹妹,我是她哥,所以即使我对她出手,也不是对付,而是教训。您放心,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清楚分寸的。”
盛夫人放下茶杯,盈盈浅笑望着盛唯:“以后生意全部交到你手上,我自然是放心的,再没人能拦住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了。我名下卓成的股份,这几天也会尽快转给你。妈妈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记住当初答应我的事。君翊,你以后就是盛家的家长,你要照顾好全家,和每一个家人。”
葬礼在下午两点结束,盛唯留下善后。晚上他和许崇明夫妇有约,三人边吃边聊到深夜,等到盛唯回到虹桑路,时针已经指向晚上11点。他洗完澡,赤着脚走到床前,却没躺上去,只靠着床边坐到地毯上。
室内没有开灯,温度是一如既往的22度,盛唯喜欢房间里凉一些。他静静地坐着,看着落在窗台上的一小块月光,手指下意识地抚捻着左手手腕处的绳圈,绳圈上穿着的那颗琉璃珠子在暗弱的光下,幽幽莹莹。
他的身体已经很是困乏,但是大脑却像电风扇一样,机械地旋转,一如之前数个失眠的夜晚。盛唯在黑暗中坐了少顷,终于认命地吃下半颗安眠药,躺回到床上。